第37章 斗殴,又见斗殴
余佑的父亲余鹤中，听凌霜说以前还是成国一个颇厉害的官，只不过他做官的时候我应该还没出世。老先生不止官官做得大，而且吟诗作赋、书法丹青是样样精通。这样一个人能教养出余佑这样文雅的儿子也就不奇怪了。
因为余佑带回去的那柄扇子，老先生看见后也大为激赏，又听说我也是临溪人士，更加觉得亲密，居然直接下了名帖送过来说想要见见我。我本来想推辞，凌霜却说，“你去吧，没关系——你现在也算有正经身份。他的父亲性情甚是孤高，我们本想请他入朝，请了好几次门都进不去。他平时深居简出，很排斥会客。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你去了，也当是代我拜会一下。”
我心里呵呵一笑，你的婢女也算什么正经身份。表面上没说什么，抓耳挠腮赶自己上架画了一大张勉强可以算做“临溪八景”的奇怪东西当礼物，又用旧布凑了一身烟绿色的汉式儒裙，早上起来认真理过妆容，就准备去余府做客了。
凌霜在家里游手好闲了好多天，这天居然也一早起了来，在堂厅里一边翻看着什么东西一边喝粥。
“呀！大爷早，”我路过看见，跟他打招呼，“大爷今天就准备回去办公啦？”
“嗯，得回去，”他喝着粥说，“最近不太平，手底下两个人都文弱，真出什么事我怕他们扛不下来。”
我心里呵呵再笑。就你会打架。
你不是在打架，就是走在去打架的路上。
不过，你一走，我煎药熬粥受奴役的日子也要到头了，未来看起来竟是如此的美好。我这么想着，觉得自己格外容光焕发。
凌霜抬头看了我几眼，又多看了几眼。
“看我干吗？”
“觉得你比平时漂亮。”他居然一本正经地说。
“相貌这个东西嘛，也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我抚了抚描过的眉峰，这样说。
“嗯，”他重新低头去喝粥，又说，“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你们不用等我。”
“干吗去？”我有点嫌弃地看他，“又出去喝酒？”
他把粥喝干净了，放下碗，又以手指推了推，“都是应酬。”
“嘁。”我翻了个白眼，拎着卷好的画准备走。他却又抬头嘱咐说，“对余老先生客气些。”
“知道了知道了。”我摆手，“我一见到他，就先跪下来哭着认他当干爹，可以吧？”
他挑了挑眉毛，终于不再啰嗦。
我心情愉快地坐车去了，一路上哼着小曲唱着歌，又把那“临溪八景”摊开反复看了几次……我本来不擅长画风景，也没画过这么大的卷轴，看上去实在有些七零八落。
我赶紧把它又卷起来，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这个，其实尽力了就好。
余府建在郭城东面一块住宅相对疏朗的坊区，这一块地方四处都种了许些高大的银杏树，倏而会自枝头落下一些熟了的白色果子，或是两三片黄绿的树叶。坊中留出的道路甚是开阔，车马往来不多，因而一路走得很顺畅。
眼见快要到了，赶车的少年却突然长吁一声，喝停了马车。
“阿二，怎么停了？”
“门口……好像有人打架。”
我一拍脑袋差点晕过去。
这些人为什么不分阶级年龄性格身份全都如此钟情于当街斗殴这项娱乐活动，雁京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啊！我要回临安！
刘止水见我一脸惨相，马上体贴地问，“姑娘，还过去吗？”
“去看一眼什么情况吧。”我下来车，想了想还是就把画放在车里，从旁边的银杏树背后一点一点摸上前去。
事实证明这个决策实在是太英明了，因为我才堪堪摸到离门口还很有一段距离，忽然那紧阖的大门就打开了，两个小厮抬着一大盆冷水泼出老远来，滋啦溅了我小半身。
“滚！野蛮的北方佬！”
一桶水泼出来，大门马上又关上了。正在门口挤攮的一大群气势汹汹的汉子愣了片刻，全都扑将上去，用手里的刀把使劲地拍门，“你们说什么？！欺负我们妹子，还泼冰水，有本事出来打一架！”
我又惊又冷，再看过去见这些人统一着深绛色半袖胡服，腰间挂金兽头，再细看过去样貌还都有点像，估摸应该都是一个部族的人。为首一个须发斑白的大汉，正拉扯着一个少女的胳膊，似乎是刚刚把她拽出来。
他这时用纥骨语很快地说，“我跟你说了几次，这些汉人全不是好东西！你不信，非要订了这个婚。现在自己跑过来，他们还不肯给你好脸色看，我和你兄长们都忍不过去！”
汉人全不是好东西，嗯。
我心里有点虚，偷偷卷了卷过于宽大的儒袖，又往后退了两步。阿二又问我，“姑娘，现在回去吗？”
“再看看，”我说，又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那些凶神恶煞的胡人，“一会这帮人要是打起来，你得护着我。”
“嗯。肯定让你先跑。”少年一口承诺道。
“嗯，好兄弟，讲义气。”我拍拍他的肩膀，又拉他摸到旁边宅子门口一只大石头狮子后面猫着，继续探头探脑地看外面的情况。
那身材魁梧的老汉一扯少女的胳膊，“走！跟我回家去！这个婚，退了！”
那少女跺脚，“我不！”
“你这就是惯的！”那老汉怒容峥发，虎目圆睁，“叫你和你姐姐一起嫁给可汗，你不答应，不答应就算了！嫁给哪个部落的人不好，非要赖着这个汉人，他们家里人给过你一点好脸色？！你真把我孥兹部女儿的脸面都丢尽了！”
“我就喜欢这个汉人，”那少女嚷着道，“你要么就把我的手和脚都打断掉，否则就别想让我退婚！”
“那我就把你的手脚都打断！”那老汉说着，真的在少女的肩膀上——轻轻捶了两下，大喘一口气，又把她推到那群汉子那里，“带你们妹妹回家去，关起来，不要让她再跑出来！”
那少女被反剪了双手推着走，俏脸涨得通红仍然挣扎不断，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那老汉落在最后，站在门口望望门头牌匾，呸了一口，将手里一把钢刀径直堵进了门环里。
我们等他走远了才敢再摸出来，一看那刀竟然没入到硬梨木门里足足四五寸，又倒抽了好几口冷气。
“姑娘，我敲门了。”阿二花了点力气，仍然没能把那把刀□□，只好绕到左边去叩另一个门环。刚抬手，又示意我，“你站远点，万一他们还泼水呢。”
我一听，很有道理，当即退远了一点。
阿二叩了叩那铜制的门环，内里传来一个声音，“怎么还不走？”
“我……我是温漓，”我赶紧喊道，“临溪人士，来拜会余老先生的。”
里面沉默了半刻过后，终于又走出来两个小厮开门。其中一个向我深作一揖，道，“方才不知道是姑娘来，开门晚了，勿要见怪。”
“没事，没事……”我讪讪笑了两声，取了画卷来，提裙从地上那一大摊水渍上小心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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