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长.⑸
司马芜正襟坐在院中，太阳落了半边，只在西边露了个小角，隐隐绰绰的日光穿过葱葱的树荫，只见棋子夹在手中，许久不见落下。
他在想崔玉容和怒水女尸的事，燕十三说女尸死在百岁河，若是真的死在百岁河，是什么时候死的，死的是谁？是崔玉容吗？若是假的，燕十三在骗自己吗？司马芜禁不住笑了出来，他从不轻信旁人，可这个莫策来的姑娘，行事神神叨叨，太奇怪又太有趣了。
他随手将黑子摆在天元，继续往下想，如若崔玉容真在百岁河死去，尸首流经怒水，被渔夫打起，这一环一环，看上去环环相扣毫无疏漏，可真的就这么巧吗？
正欲再落子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落脚声，还有很轻的纸帛摩擦的声音，司马芜眉头一皱，朝外面望去。
院外正探出一张明媚的脸，是十三娘。她见着司马芜探究过来的目光，咧开嘴笑着举了举手，步履轻快地朝司马芜走过来，“少城主，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司马芜忍不住跟着她一同笑了出来，“带了什么？”
“是这个，”十三娘笑嘻嘻从边袋里掏出个东西献宝，见还冒着热气，她眼底都透着得意，“买的时候听人说少城主爱吃，叨扰许久，便算借花献佛了。”
司马芜一刹那有些不知所措，他能感受到旁人对他的善意，可那大多都是因为是天长子民，是司马府侍仆，是带着敬意，是带着怜悯。
他拿着还有余温的烧饼发怔，十三娘眉眼弯弯，凑近闻了闻烧饼，“真的好吃，我自己的一个早就吃完了。”说完自己又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司马芜哭笑不得，他这么大的人了不至于还和十三娘抢一块烧饼，“你吃吧，”说话时便把烧饼又递给十三娘。
十三娘歪着头盯着司马芜一本正经摇头道，“说是给少城主的，我吃了算……”
“那给我的，我分你一半。”司马芜打断十三娘的话，将撇开的半块烧饼举起要塞到十三娘手里，他自己又先咬了另一半，咽下后忙着夸赞，“是很好吃。”
十三娘就着司马芜的手咬了一口后接过烧饼，歪着头直笑，“少城主真以为我还贪嘴想吃食呢？”
司马芜哦了一声，目光只落在十三娘沾着芝麻的嘴角，心下暗道难道不是，十三娘见状伸手抹了抹嘴角，眨巴眼睛大言不惭道，“既吃了少城主的吃食，便算一饭之恩了，”她一扬手，手掌正握着一枚金灿灿的小金叶，她定了定神：“这算得上报恩吗？”
司马芜接过小金叶沉默，一个烧饼值一个小金叶？烧饼还是她自己买的，这姑娘是不是傻？
“什么啊！”十三娘反应过来司马芜想歪了，赶忙解释道：“这是李小刀给我的，他在冰窖捡的！”
司马芜眼睛即刻亮了，这本来算是无头公案，此刻线索竟然从天而降。
事情不妨从林一景带十三娘再探石头城说起。
》〉》〉》〉》〉》〉
今日辰时，十三娘洗漱完毕便急吼吼往外跑，说要再去冰窖看一下有没有留下的线索，司马芜思虑片刻，吩咐林一景带了几个人跟着一起过去。
一路上，林一景忍不住想对十三娘显摆显摆，又顾忌着司马芜的吩咐，清了清嗓子，“燕姑娘，去冰窖要找些什么？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十三娘愁眉紧锁，她一直在想几件事之间的联系，落在林一景眼里又是在走神，林一景哼了一声，没注意脚下台阶，险些打了个踉跄，身后紧跟着的老周眼疾手快扶住林一景，林一景哼哼唧唧道了声谢，老周憨笑，眼睛却不住往十三娘那边瞟。
一般人过天长是见不着少城主的，这个莫策来的小姑娘也是运气好，入了少城主法眼，不过林老头不厚道，只提溜这么一圈老弱病残护卫去冰窖，老周忍不住嘀咕，十三娘终于回过神，偏过头和林一景说话，老周见到十三娘的瓷白的半张脸，一瞬间有些忘记喘气，回过神来时心说，完了，少城主春心大概动了。
这边十三娘正听完林一景说到天长法令，随手指了远处一条如白练一般的长河问道：“那是什么河？”
林一景正对天长收成滔滔不绝，被打断了也不生气，“是百岁河，前些年扩宽河道，东城河运便利。”
十三娘“哦”了一声，随意瞥了一眼四周，“那既然河有名，刻着百岁河名字的石碑立在何处了呀？”他们正路过东街集市，众人的目光被集市里五彩斑斓的叫卖吸引过去，林一景也看见了，解释道，“今日赶巧，恰逢中旬集市，底下村庄的农户也都赶过来找点活计。哎呀，你问百岁河的石碑？”林一景眉眼挑的老高，他白了十三娘一眼，又是骄傲又是自矜，“百岁河纵横天长，每隔三十里便驻碑刻径，大苍闻名的百岁十景说的便是这个了。”
“啊！”十三娘捂脸险些流泪，这次轮到她心里苦了。
林一景诧异地看向十三娘，惊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十三娘半日与林一景相处，总算发现这老先生什么样了，没坏心眼却爱摆谱，与人自来熟，对天长城的事事无巨细无一不知，她无意隐瞒，可才知道的百岁十景真是让她万分头疼，于是乎蔫巴着脑袋跟林一景后面，有气无力道，“还是先去石头城吧，回头烦先生陪我再走一遭百岁十景。”
林一景以为十三娘惊叹百岁河壮景，笑眯眯应了声好，老周在旁看的分明，哧了一声，以前怎么没发现林主簿是个傻子呢？
可惜这趟石头城之行注定白费功夫了，十三娘皱眉站在诺大的石头城城墙上，林一景伸了个头，“如何？姑娘可看出什么了？”
十三娘摇了摇头，只绕城墙左一圈右一圈的转，绕的林一景心头直发毛，他左右手搭着跟着十三娘来回晃，身上忍不住发冷，“这上边总不会还有什么事吧？”
“略等一等，”十三娘回了林一景一句，继而转了个头，可眼见日上三竿，不仅先前的鬼气散的一干二净，雾色散后，连先前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驿站女鬼的气息也无处可寻，她有些沮丧，颓着肩膀要往回走。
过林一景身边的时候犹不死心，忍不住开口问道，“林主簿可知，这附近真的一草一木都寻不到？”
林一景闻言眼睛一下亮了，“可是有草木便能查到线索？”
“嗯，暂且试一试。”十三娘敛容站在城墙正东方，等林一景给自己指个方向，不料林一景半日未回话，一回头林一景已走到石头城西门口，十三娘追过去，说，“石头城没有草木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只见林一景朝底下人挥挥手，“你们先散了吧。”
待众人散了之后，林一景停在原地，食指按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十三娘先不要大声说话。
十三娘屏住呼吸，恨不得立刻就能顺着林一景的脑袋钻到草木处。
》〉》〉》〉》〉》
“你非要找草木之处所为何事？”司马芜忍不住打断十三娘。
十三娘没有立刻回话，只摇摇头，想了一下道，“我们师门有一绝招，按江湖上的话说便是一门立派建山之宝，少城主见谅，恕我此时不便详说，待日后禀明师傅，若师傅说可以，我再和你说如何？”
她说的一片赤诚，这席话若真是旁人也就真信了，可司马芜听了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他顺着十三娘的话回道，“好，”接着又问道，“林先生真带你去了草木所在？”
十三娘眨巴眼睛看着司马芜反问，“少城主觉得呢？林主簿在骗我呢。”她凑到司马芜耳边以手做障轻声道，“林主簿偷偷带我去见了一个人。”
“李小刀？”司马芜低头喝了口水，侧过身问十三娘。
十三娘啊了一声，实在有些惊讶，足不出户的少城主竟然什么事都能猜到，她砸吧嘴惊叹道，“少城主，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了。”
司马芜听这丝毫不佯装的奉承忍不住笑出来，他握着茶杯轻言细语，“石头城出了事，看来处处无事，但处处又都是事，林叔不问李小刀才是奇怪。”他从善如流继续问十三娘，“可发现了什么？”
》〉》〉》〉》〉》
林一景虽话多了一些，可在天长这么些年，最足为人道的便是那份谨慎，他前日只略略问了李小刀几句话，今早便将人放了回去。在外人眼中，李小刀也就算个看护不力的过失，可他年纪还小，天长素来宽厚，这事说小不小，可说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李小刀住的地方叫五和街，离石头城走过去三盏茶的功夫，十三娘跟着林一景七走八绕，停在一条小巷子口，巷口有个小姑娘正在卖珠花，林一景过去弯腰问了句，“李小刀家可在这附近？”
卖珠花的小女孩唤作陈文珠，自小在附近长大，闻言头也没抬，继续手中的活计，“没听过这人呢。”
十三娘凑过去看小珠花，有纱织的，也有铜丝缠的，小小的珠花个个玲珑可爱，她拿了七八只放到手中，扔了一锭银子给陈文珠，“我要这几串。”
陈文珠又惊又喜，她倒少见这样大方的主顾，忙不迭给十三娘包好，十三娘接过包打包好的珠花立在原地，顿了顿，抬眼看陈文珠笑道，“阿珠，李小刀去哪里了？”
陈文珠“啊”了一声，猝不及防僵在原处，她结结巴巴回道，“不……不知道啊……”
“这是司马府林主簿。”十三娘话不多说，指着林一景给陈文珠介绍。
林一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所幸他素来虽然唠叨，人却没什么架子，只叨咕了一句，“这孩子，难道我们还是坏人不成？”坏人，他忽然反应过来，急急加了句，“可是还有旁人来找李小刀了？”
陈文珠眼睛一下迟疑起来，她站起来，才到十三娘肩膀高，垫着脚对十三娘悄悄说，“已经来了两三个人了，我打发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来。”
》〉》〉》〉》〉》〉
“你们后来找到李小刀没？”司马芜有些好奇。
十三娘点点头，指了指外边，“林主簿把他带下去安置了。”
司马芜应了一声，又想起一桩事，“你怎么发现那小姑娘诓你呢？”
十三娘嘿嘿笑，举起手腕给司马芜看手臂上的伤口：“这就是走运！李小刀先前给我包扎了一下，收尾处反打了十字结，和那小姑娘结绳的手法一模一样，况且他先前嘀咕一箩筐的话，十句里倒有六句带了阿珠。”
司马芜失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古册，十三娘见他这般淡定从容，自己倒先急了，窜到司马芜面前急吼吼问：“少城主便不想问一下发生了何事？李小刀好端端的怎么跟着我们回了贵府？”
司马芜失笑，他眸里带笑问十三娘，“那便劳烦姑娘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十三娘收了笑，神色有些沉重：“那小孩差点出了事。”
(https://www.biqwo.com/dudu/72080/72080628/32814173.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wo.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w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