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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章节83 日军


  [第7章  外传我的团长我的团]

  第467节  新章节83日军

  残影和其他人在房子的角落守着,残影和丧门星爬在梯子上,观察着外面。

  一号到十八号,打过仗的每几个,多是被拉来的壮丁。不管是死啦死啦还是残影,都不会让他们充当自己的耳目——如果不想死。

  此刻,烦啦恼火地窝在后院,他发现自家老头在这里居然还种了半个架的花,还收拾得很清幽,同时在他最珍爱的几株花上挂了精巧的小对联。

  桃花飞绿水,一庭芳草围新绿,有情芍药含春泪。野竹上表霄,十亩藤花落古香,无力蔷薇卧晓枝,我愿暂求造化力,减却牡丹妖艳色,花非花梦非梦,花如梦梦似花,梦里有花,花开如梦。心非心镜非镜,心如镜镜似心,镜中有心,心明如镜。

  烦啦瞧了一会儿,拔出了刀子,慢悠悠地把那几株他最宠的每一片花叶都切成两半。

  传来了脚步声,烦啦连忙把刀收了,但过来的是死啦死啦,就又将刀落在那些花叶上。“你妈醒来啦。”死啦死啦说,“按说你该卸了这身再进去。你爹说……和顺没驻日军,可巡逻队隔三差五会来一趟。”

  烦啦停下手里动作:“那您还是派人去查查吧。他说话……作不得数。”

  死啦死啦:“查啦,是真的——做儿子的别这么疑心自己的老爹。”

  烦啦能拿出死啦死啦眼睛里想说的有更多,可是他不管这些,转过了身,继续自己摧花的大业,“反正我娘没事就成了。郝老头子是久病成医,最拿手的其实就是治老年病。”他是不愿意去看死啦死啦那一脸笑容,他的家在别人看来是个笑话。于是挪着小步走到死啦死啦身前,低声说:“那个,我们家这些事让您见笑了。”

  死啦死啦忍住笑,摆着头东张西望以防自己大笑起来:“令尊有意思,令尊太有意思了,招呼都不打就把令堂扯出来,这样的乐极生悲真跟呵呵……真跟咱们有一拼。”

  烦啦没精打彩地说:“他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从我小时候他就这样。小时候我生病了,家里请了中医过来看,他倒好,自个儿先迷上针灸了,拿我当试验品,把我扎的跟马蜂窝似的半死不活的,到了还得送去看西医。”

  死啦死啦高兴得不得了,“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一副不着调的德行——你那儿在干什么?”

  烦啦慢慢地把又一片花叶锯成两半,“拾掇花。”

  死啦死啦就更加高兴得不得了:“我算是明白了,你为啥总长着一副欠揍的样子了,这家庭环境挺重要的。”

  死啦死啦走到烦啦身边,带着笑意的说:“你真没想到啊?”

  烦啦停下手里动作转头看着他:“说啊,想什么啊?”

  死啦死啦就继续:“你真没想到自己会成和顺镇代理保长的儿子。”

  听了这话,烦啦脸上的表情像一屁股坐上了刺猬的狗熊,他像刚被人抽了一耳光,瞪着抽了他耳光的人。

  死啦死啦则将目光移开,看着烦啦的手艺,拔出刀,干着烦啦一样的勾当。烦啦是百无聊赖,他则津津有味。

  孟父如今的身份,贵为和顺镇的伪保长。

  烦啦的父亲不是和顺人。连客居都不算,这里的人大概只是推一个倒霉蛋上去,接替被日军打死的上任伪保长。

  不过推他上去的人都被抓去修工事死光了,而他倒还在这稀里糊涂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死啦死啦,永远戳人最痛的地方。

  死啦死啦割花叶子割得那么高兴,烦啦只好小声地抱怨:“你搞什么?”

  死啦死啦:“我们去抓几条菜虫放在花上怎么样?我不知道菜虫吃不吃花。”

  烦啦:“不吃。不过后来我赶来几只鸡。”

  死啦死啦:“鸡连虫子带花一块啄了?”

  于是烦啦绷着脸,他们割花叶子割得不亦乐乎,“嗯哼。”

  死啦死啦便赞叹着:“你可真是久经战阵。有今日之孟烦了,非一日之寒。”

  “从能够到桌子。我就往家父的砚台里注入香油,好让他想奋笔疾书污了宣纸。你呢?你这么乖僻。准也是和你爹打了十几几十年的战。”

  死啦死啦:“我能够到桌子时,我爹已经没啦。我也没桌子去挪。我识字是趴地上识的,浮尘作纸,指头子做笔。为什么不说树枝子?因为戈壁草原找不着树枝子。”

  烦啦知道死啦死啦想告诉他什么,但不想听,甚至不去看他:“哦嗬。”

  死啦死啦冷不丁又是一句:“你早就想到啦。所以你一路都坐立不安的。小太爷呵,代理保长的小太爷到——”

  这回烦啦又被刺到了,他往后跳了一步,咒骂:“你大爷的,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

  死啦死啦:“话是你自己说地。”

  “说什么了?”烦啦被死啦死啦刺的真是疼极了。

  死啦死啦:“你说你爹从八股到西学盛了个满腹经纶,可就是一事无成,只会坐在家里大骂国家时局,军人之战,对吧。你明白得很的,祸事临头,除了嘴皮子什么不利。对自己都缩头的家伙一定缩头,往上冲的多是些把什么苦都吃透了的,干了一辈子活下辈子还是干活的。你跟迷龙他们混一堆不外是想沾个阳气,你不想缩头。你打五年仗啦,你会信只骂街地人能有顶着刺刀面事的勇气?有那种他早已做事而不是骂街。你明白得很的。”

  烦啦把刀插回鞘里。站在那发呆,他现在觉得,连泄愤这样的事也做得索然无味了。

  死啦死啦就给枪上着膛走开:“汉奸可耻,其心可诛,罪无可赦,天不行道我行之。砰砰两枪,两个。”

  烦啦跑过来推开他手里的枪:“得得得得。你歇了吧。”

  死啦死啦:“你怕呀?”

  烦啦强撑着:“怕你个鬼。你不能开枪。您要是真开枪了,我娘有得吓得背过气去。”

  死啦死啦就不把枪放回去,挥得烦啦担心走火的枪——那真能把孟母再吓背过气去。

  死啦死啦:“这么容易到手的正义不要白不要啊!动一下手指就全有了。狗肉都做得到一——哦,它是动动嘴啦。你说,咱们仗打不了。国治不好,至少还有*果然玉碎的本事吧?哦,已经半拉成瓦了,那至少还有*家里老的玉碎的本事吧?”

  烦啦:“行了行了,你放回去吧。”

  死啦死啦做出仰天长叹的模样:“正义啊,伸手就能拿到。你不要啊?”

  烦啦无奈:“好啦好啦,我阴得很,行吗?我就想在他们坟头面前流点猫尿,然后呢,我在把这孝名一全,再了无挂碍地一路忠将回去,成了把?现在就打一折,成了吧?”

  死啦死啦突然把枪指着烦啦,顶在了他的脑门上,这动作吓的烦啦连连后退,可是死啦死啦那只空着的手揪住了烦啦的衣领。他们两人体型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所以,仍烦啦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

  死啦死啦用枪顶着他的脑门:“你真这么想吗?你真这么想吗?你真这么想我现在就*。”然后他总算是认真:“孟烦了,我这是第一次见你做人事。你就不要再掺水了行不行?行不行?我们来这就是接你……接你的爹娘回去尽孝,孝是天经地义的东西,不是你这人渣子死要面子装出来的一脸正义。”

  他把烦啦推开,收回了枪。

  烦啦在一边闷了一会:“谢谢。”

  残影的听觉还算好的,多少听到一些声响,这些不用理会,根据记忆中的描述,他在第一个世界时,虽然比烦啦好,却好不了多少。

  这时候大家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隐隐约约地压抑着。

  死啦死啦:“你妈喜极而泣啦。”

  烦啦否定:“不是我妈。”

  孟父此时瞪着窗花子,木讷多年的表情挤出了一个表情,做诗的兴致和能力他是早就没有了,但至少还有背诗的能力。

  所以他转了身,对了大家,吐了口气开始咏——他永远给自己做成这样一种错觉,他是世界的正中心。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等待一个表演。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他站在书堆中间,书用油纸包着,大部分连包都没开,从墙根一直堆往天顶,他旁边的几个书架子也是这样堆着。

  迷龙们挠着头,干瞪着眼,不知道这老头子又发的哪门神经。

  烦啦吁了口气,脚真是连走带站地快要断了。找个书堆坐下等他表演完。

  孟父盯着他:“咄!休坐!”

  于是烦啦只好又连着自己十几公斤从未敢解下的装备站起来,以便自己老爹继续表演。

  孟父:“……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事情想开了就简单,烦啦二老当然愿意跟他们走,和顺已经快成死镇了,而且烦啦相信他们也一直是望穿秋水,直到绝了再见他们儿子的念头——这部分简单,但是就烦啦老爹的性格而言,简单之后,通常必是复杂。

  在围墙上警戒的残影都能听到烦啦父亲的陈旧措辞,他早有打算,给烦啦父母找个住的地方,不过,绝对不会将他们安排在自己家里——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明智的。

  孟父:“走啊走啊。人生皆虚妄,恩爱痴人逐。速速地走!”然后他平和淡定地说,“只是把书都带上。”

  烦啦焦心地在屋里踱着,几乎绊倒在书堆上。

  迷龙:“我……!”他大概也已经被面前老头的气场搞到不敢太粗口,于是只好打量眼前的一堆书,那堆书从他脚下一直堆到要他仰头,“……妈妈耶……”

  豆饼在做一种尝试,他试图背上了一堆书包后还能站起来,结果是他仰在地上,像一只被翻过来的乌龟一样挣命。

  豆饼:“迷龙哥迷龙哥!”

  迷龙头也不回地在绑另一堆书:“翻着吧。我去找只母乌龟来跟你配对。”

  死啦死啦也在挠头,看到这幕的烦啦倒是开心啦,他终于可以把自己的灾难加到他们头上啦。

  烦啦别开生面的说:“团座别着急,团座慢慢想。我瞧三十个迷龙也就能把远香斋搬到东岸啦。防水工作要好好做,泡烂一本家父要跟你玩命,都是孤本。”

  死啦死啦:“那捆的都是什么玩意?”

  烦啦解释说:“远香书斋啊。中的西的,古的今的,家父学贯的东西,虽说他也不怎么看。而且这些书还不及我们老孟家书斋的十分之一呢,可就眼巴前这些书,从北平搬到南边。老孟家家倾家荡产了,再从南边搬到这儿。老孟家老底子蚀光了。现在烦你们搬回去啦。”

  死啦死啦眉头皱的很紧:“……能不能不搬啊?”

  烦啦:“能啊,您不搬他就不走啊。你以为他为什么到和顺就去不了禅达呢?我猜他也就是为了书斋做了保长。”

  死啦死啦抓住幸灾乐祸模样的烦啦的后领:“……这可是你们家的事。你咋那么幸灾乐祸呢。”

  烦啦认真的说:“我宁死。我当,当逃兵是不是就为了跑到这儿来陪他们死的。”

  迷龙就过来,抱了两人的肩膀,他不是为了亲密,而是要耳语。

  迷龙:“我有办法了,我们把这个老王八犊子就……”

  烦啦斜眼瞧着他,死啦死啦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迷龙接下去:“烦啦他爹,捆起来,然后把他背走,我背,这样能省老鼻子事了,要不带的东西太多了。”

  死啦死啦和迷龙就充满希冀地看着烦啦。

  烦啦沉默了会而后开口:“我跟您打一赌,十赔一的档口,只要您把他背过去一放下来。他立马能给你跳了怒江,扑腾回他的书边上去——只要他不死。”

  迷龙:“……他那么有种呢?”

  烦啦瞪着眼睛:“就这事有种。你想想,他骂了半辈汉奸卖国贼了,咱打一败仗他都骂成汉奸卖国贼,现在他为了这些书,他自个儿当了汉奸卖国贼。”

  迷龙挠着头,并且看着他的挠头兄弟死啦死啦:“别听他说啦。你看你看,两个眼睛直冒贼光啊你还。”

  烦啦苦笑:“怎么的?我不笑我还哭啊我?!”

  这时候大家又听见那个女人的哭声,烦啦也吃不准了,看了眼孟父,他在监督人渣们打包。

  烦啦问:“爹,妈在干什么?”

  孟父:“在里屋啊,里屋呢。”

  他指的是与那哭声来源的完全两个方向,哭声是从厢房来的,烦啦也没功夫深究了,因为不辣和蛇屁股几个被派出去找车的,他们推着两挂车子叮里咣当左冲右撞的进来,他们一脸惊惶,那当然不会是因为那两挂车子。

  蛇屁股:“日本鬼子!”

  于是大家中间便有那么几个人狐疑地看烦啦父亲,孟父也许很糊涂,但这方面绝对的敏感。

  孟父说:“过路的啦!嗳,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真当我是汉奸啊?”

  大家知道他不是,只是他个想自己想得太多的人。

  大家放下书包,拿起武器,纵下台阶。

  残影已经确认了他们,下了梯子后对死啦死啦询问,“要我上去把他们都解决吗?”

  死啦死啦看了他一眼:“要真是路过,就不要惹是生非。盯着。”

  从看见那队从菜地里过身,并将路过和顺主街的日军,大家就知道他们不是冲这边来的了:枪担在肩上,头盔也推在脑后,多数的人手上拿的不是武器倒是一路从百姓田间拔来的菜。他们牵着一头牛,一个在前边牵着,一个在后边赶着,一个在牛背上骑着,颇一派田园风光,这样的军队不可能有任何目的,就是巡逻兼之打劫。

  于是死啦死啦轻拍了大家,特别是残影,他发现残影自从来到这边后,身上出现了一股狂暴的气息,好像一头饥饿难忍的豺狼。

  死啦死啦让大家回去。他自己转身时却被丧门星一下拉住了袖子。

  丧门星还在看着:日军人的队首已经进了铜钹,他们拉得过长的队尾里,三个日军溜下了田埂,猫着腰嘻笑着,照这边而来。

  于是大家乱成了一窝蜂,收拾掉他们在这留下的痕迹。

  残影取出了钢针和飞刀,在短距离上,他发射冷兵器的速度与精度远超热武器。丧门星扒在墙头上,向身后的人警告着那边的动势:“过来啦,往这边来啦。”

  死啦死啦:“你下来,总不会就进这个院子。”他向大家挥手:“赶快藏好。”

  所有人呼呼地已经藏了一大半,就三两个还在院子里呆着。丧门星跳下来,他疑惑得很。

  丧门星:“……好像就来这个院子。”

  烦啦父亲,刚搬进去最后一摞书,现在跑出来,连呼带喘地把大家往主房里推,“快藏起来。我在就好啦。”

  残影借着角落凹凸的墙面,在其他人惊愕的目光下唰唰唰的爬了上去,吊在墙的另一头——那边日军看不到。

  死啦死啦便和丧门星一起进了主房,“烦啦,你和迷龙不辣进厢房。告他们,非要打起来也不要开枪。残影,别只顾着自己,能不动手就不动手。”那个家伙他一直都找不到好法子去治。

  烦啦嗯了声便往迷龙、不辣早已进去的厢房去,孟父拉住烦啦的袖子,“那里不能去啊。”

  烦啦不知道他在默唧什么,也不知道他那一脸惶恐为的什么,烦啦只是听见日本人的说话声已经在门外了,于是挣开了他,“这是打仗。”

  死啦死啦和丧门星把老头子也拖进了主房,烦啦跑进了厢房,现在院子空了,他看见郝兽医在对面把门关上,而不辣在他眼前把门关上。

  日本人的声音很远,在哼曲子。

  烦啦小声地告诫不辣和迷龙——他们一左一右地窝在门的两边:“不要开枪。”

  迷龙不怎么在乎,“没那么巧的。哪能就来这啊。”

  烦啦也觉得没那么巧的,但还是说:“以防万一嘛。”

  然后说话人噎住了,那三名日军已经进了院子,他们去了主屋打门和叫唤,他们倒是很有礼貌,每一声唤后边都带了个桑字,那是日本人称呼的先生。

  然后他听见从里屋传出来的哭声,它这样传过来真叫烦啦毛骨悚然,他身边的迷龙和不辣也一样毛骨悚然。之前他们一直只关注自己占据的玄关,现在后退了,看了看里屋。

  于是三人看见一间空得像牲口棚一样的房间,地上铺着凌乱脏污的被褥,放了些发馊的食物和水,这屋里难以形容的恶臭几乎叫三人窒息,一个女人躺在那里,一直在哭的是她,现在她瞪着烦啦他们,她看这边三人的一眼让烦啦们觉得被鬼看了。

  那人很丑,即使没那么脏,即使没有一双快瞎的眼睛她也长得很丑,粗手大脚和粗糙的皮肤,她属于在禅达的田地间经常看到的那种女人,只是那些人是欢快的,她们甚至会主动调笑很需要被调笑的何书光,而这个,却是一种来自地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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