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乌子巷的春天(10)
对于自己的病情，程枫看得比大家开朗，天天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只是在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未来时，才少有了沉默。
腿伤一时半会儿不能痊愈，程枫只能退役了。局长劝程枫留下，只是得退居二线。
程枫婉拒了，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过去五年里用命去拼搏，是为了赎罪。五年，刀山火海，救了不少人，身上的罪也轻了不少。如今，他想换个方式赎罪了。
醒来那天，杨子睿留下来对程枫说了几句话，让他陷入了深思。
“枫哥，我知道你当初走有你自己的理由。当初发生的事，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也不是你的错。”
“我不知道你的心结还有没有打开，这些年火也灭了不少，人也救了不少。还不够吗？”
“因为一场爆炸，将自己困在火里五年。足够了。”
“回来吧，局里还留着你的位置。”
“你是生来就该在局里干的，就这样离开，甘心吗？”
程枫咬了咬压根，甘心吗？
怎么会甘心。
鬼才知道他对案子的热情有多高。
只是这五年的日子，更让他清楚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无所谓在哪里，只要为人们服务，为这个国家抛头洒热血，他就觉得骄傲，为自己的存在而自豪。
这也不负他年少时的誓言。
他这一生，就是为了这个国家而活。
正在开会的杨子睿，收到了程枫的短信。
简单几个字，尽显霸气。
“给爷留个位置，爷要回来。”
——
程枫身体素质强，养了几天，就能坐起来了。本来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让他整天整天的待在病床上，真是磨他的性子。
好在有久久相伴。
是的，程枫自己都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会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娃玩到一块。
程枫住的医院和久久的医院是同一所，还是在程枫拍腿上的片时，两人在ct处遇见了。
程枫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久久，和同样坐着轮椅的自己，忍不住皱了眉头。
这特么是什么玩意儿操蛋缘分？
久久看着包扎得像个木乃伊，只留了半个脸在外面的程枫，犹豫的叫他，
“叔叔？”
程枫不自在的恍惚眼神，不想自己以这副模样面对这小孩，只是突然对上久久清澈的眼底，心里软软的，点了头。
久久在医院养得很好，原来的一头长发因为被火烧过剪成了短发，露出了小小的脸，和一双湿漉漉的大眼。
“叔叔，你疼吗？”
糯糯的声音，带着心疼。
自己对自己一身伤都没什么感觉的程枫，现在听着久久的声音，像是突然才感觉到了自己的疼痛。
程枫隔着纱布笑了笑，“不疼。”
相遇以后，程枫的病床就经常有了一位小客人。
久久每天都会过来陪程枫。有时候是自己摇着轮椅过来，有时候是护士推着过来。只是这么多天，也没有见陈子琴来过。
小小的身体，却为别人着想。有时候程枫看着懂事的人，心里却百感交集。
杨子睿推开病床，就看见程枫依然像个大爷一样坐在病床上，而久久坐在轮椅上，小小的手握着苹果正在小心的削着。
“叔叔，你想吃大块的还是小快的？”
程枫这个不要脸的，回道，“咱们一人一块就成。”
真特么不要脸。
杨子睿都不愿意看他的这副嘴脸。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杨子睿对久久说，“久久，我给你买了礼物，放在了你床边，要过去看看吗？”
果然久久的眼睛一亮，点点头。礼貌的道谢，“谢谢杨叔叔。”
把久久送回了病房，杨子睿回来的脸色便不大好了。
“出事了？”这几天在医院过得太好，程枫的脑子都不转悠了。
杨子睿在病床旁边坐下，“我们把那浴所端了，陈子琴也在。”
早就知道陈子琴是干什么的，程枫点点头，并不奇怪。
“我们的人进去时，她正在磕药。”
程枫猛地抬头，像是在确认杨子睿是否在说谎。
“我们查到了一些她的事，陈子琴的私生活混乱，在外面的人不说有百个，十个是有的。都是一起磕药的人，没一个是正常的。”
“那天她在医院里，应该是犯了瘾，精神不太正常。”
程枫问，“几年了？”
“少说也有十年了。”
“火灾我们没有查到异常，从现在来看，火灾是从四楼一家人里开始的。”
“就是在火灾中去世的那个老人家里。”
程枫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却有些抓不住头脑。
陈子琴已经走上这条路十年之久，如果是这样，那久久身上带着年代的伤痕也说的通了。
程枫不敢想，那样瘦弱的久久，是怎样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之下，活下来的。
似乎是料到了程枫所想，杨子睿说，“我们对久久身上的伤痕进行了鉴定，久久被家暴应该是从三、四年前开始的。”
算算时间，那时候久久的爸爸刚刚自杀。
程枫自己若有所思，连杨子睿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清楚。
越想越心疼久久，程枫也坐不住，叫了护工，准备让他推着自己去找久久。
护工是杨子睿帮忙请的，程枫一个人在这所城市，家里的亲人都不在身旁。
到病房时，久久正拿着洋娃娃正在换装，半大的孩子，认真的玩着手里的玩具。
看见程枫，久久脸上的笑容明显更灿烂了。只是在看见程枫身后的护工时，脸上的笑容一顿，却没有落下。
程枫终于抓住了心里的那一丝不对。
久久并不是对所有的人都很好，她有排斥的人。对她的主治医生，对他的护工，对她不认识的人，久久都不会很排斥，这样的排斥并不是很明显。
“叔叔，杨叔叔给我带了洋娃娃。”
程枫没和孩子接触过，但也清楚这样大的孩子早已经过了玩这样玩具的年龄。
程枫平稳了心情，问，“喜欢吗？”
久久点头，“喜欢。”
或许是因为自己和她的爸爸长的相似，又或许是把自己当成了她的爸爸，久久在程枫面前，总是能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和程枫分享。
久久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认真的穿着娃娃的衣裳，因为动作，手臂上的伤痕露了出来。
程枫刚要问出口，就听久久说，“哥哥也送过一个给我。要比这个小一些，也很漂亮。”
“唐毅哥哥送的吗？”
久久点头。
又有一些难过的说，“可是被坏人拿走了。”
“坏人？”
“嗯，坏人。哥哥说，坏人是要被抓起来的。”
程枫想了想，抓着久久的手，问她，“是打你的坏人吗？”
久久也看向自己手上的疤痕，身体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呼吸声越来越大，脸色也变得难看。
程枫在心里说了一声，遭了。
忍痛伸手将久久抱了起来，放在自己没受伤的腿上。
不会哄孩子，只是抱着她，想让她安心。
或许是程枫的安慰起了作用，久久被安抚得安静了下来。清澈的眼底带着水晕，迷茫的看向程枫，小声的叫了一声，“爸爸。”
虽然声音很少，程枫也听见了。
程枫皱着眉头，尽量放轻的声音，“别怕，坏人不在这里。”
将久久安抚了，程枫沉着脸去找了久久的主治医生。
只是在清楚久久的病情后，程枫的脸更难看了。他一直以为久久只是因为腿受了伤，所以情绪很低落。
可现在看来，并不全是这样。
医生说久久的心理出了一些问题，有一些自闭症的倾向，或许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没有父亲的原因。
原生家庭给孩子带来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
程枫这才知道，久久在医院遇上他之前，一直都抗拒医生的治疗，特别是当护士为了治疗要近身时，久久的情绪就会异常的激动。直到他来了，她的抗拒才没有那么明显了。至少是肯好好治疗了。
原来他所看见的一切，都是久久这个孩子最美好的模样。这个孩子将自己看成了她失去已久的父亲的替身，亲昵的朝着自己分享她的快乐，却从未想过诉说她的委屈。
程枫在回自己病房的路上，就看见有医生护士朝着久久的病房跑去。
程枫随手拦下了一个护士，问她，“怎么回事？”
“302床的病人突发状况，突然心律不齐。正要送去抢救。”
程枫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守在门外的，多年以前，他也因为自己的无心之举，让自己在意的兄弟陷于危难之中。
五年前他守在手术室外，也是这样着急的等待，可是等到的却是他的兄弟们，都离开了他。
程枫懊恼自己，就怕久久的病情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发生的。这个没受过多少疼爱的孩子，不应该遭受这么多痛苦。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程枫等得腿都有些发疼了。医生才从急诊室里出来。
“控制住了。”
程枫松了口气，挺直的背松懈了下来。
身上的腿疼得厉害，额头都有了虚汗，忍不住抽了口气。
眼前发黑，身子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神志模糊间，程枫听见了谁在叫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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