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就放在这儿吧。撤澈澈，这后头安静得瘆人。”

　　“程映，发什么呆呢，往回走啦！”

　　“噢，来了！”程映扭头看了一眼楼后的空地，三两步追上了其他几人。

　　“怎么，有问题？你刚才在琢磨什么？还又去拽了一下门。”她们刚绕到楼后，梁鸥就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这几日相处，她渐渐发现程映大大咧咧的内里，藏着几分心细如发的洞察力。

　　“我就觉着后门不应该锁着。你刚看见它附近那个涂着绿漆的金属斜坡了吧，那应该是卸货用的，平常不会这么大喇喇的摆在外头。我还瞟了一眼后头那片空地，靠近草坪那块水泥地有条泥土车辙的印迹，那么宽，大概是大货车之类的，看上去就像是，那辆车匆忙冲进了草坪又开回了路上。这么一想，那就解释的通了，八成是早上来送货的，尸潮爆发之后，慌乱间开车又逃走了。”

　　梁鸥还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寻常，“所以呢？”

　　程映解释道：“哎，卸货的时候，后门应该开着的吧，连干活用的架子都摆好了。现在门是锁着的，那是谁锁的？我之前还觉得有可能是反锁了，不过现在看来。。。前门被人用铁链缠紧还说得通，呐，之前在门口守着的时候，我研究了下门边挂着的的消防逃生图。吧台那扇门出去的走道一边就是员工休息室，早上有人晕倒的话，很可能被送到那儿，随后尸变，正堵在那扇门后。早上餐吧里可能有不少人，怕丧尸跑出来，大家就堵上了门。后厨的其他人被它拦住，只能往后门跑，怎么会把门锁上？”

　　“那，就是从外头锁得了？”

　　程映点点头，“应该是，不过这就更奇怪了。头回见丧尸，一般人都是害怕、慌乱，赶快逃命吧，他们跑出去，大货车就停在门口，不赶紧上车走人反而掏钥匙锁门？当然，也不排除可能，有人正义感爆棚，怕它窜出去害人，不惜耽搁一会儿逃命的时间，反正，我就觉得别扭。”程映看梁鸥一脸混乱的样子，抬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我就喜欢瞎捉摸，别当回事儿。”

　　说话间，几人已经又绕回了正门口。

　　“小心着嘿，先听听动静再开门，贴着两边儿站。”

　　“他们效率还挺高，走，去看看。”程映带头，几个女生向着吧台方向凑去。

　　“呕。。。这什么味！”还隔着几米远，就闻到一股腐烂的恶臭，程映只觉这味道简直恶心的让人头晕，连忙掩住鼻子，再抬头一看，靠最近的几个男生已经弯腰吐了起来。没人还顾的上警戒，这时候如果里头冲出了几只丧尸，后果不堪设想，还好他们运气不错，并没有一位皮翻肉绽的丧尸迎宾小姐戳在门后，只有一片漆黑寂静。

　　“都先后退，散散味道。”葛重岩皱着眉飞速的说完这句话，随即屏息，率先走向门口。

　　事发至今已经一周多了，程映回想起看过的美剧，这味道恐怕是膨胀的尸体已经到极限开始破裂了，她说不好巨人观和一滩血肉哪个更有视觉冲击力，已经一点儿都不想去体验里头的修罗场了。

　　有这番退缩念头的远不止她一个，好几人明确表示了自己能力有限充当门卫就好，程映看了一眼面色不变关注着葛重岩的梁鸥，认命的找了一块餐布围住了口鼻，又递了一块给梁鸥，“喏，简易口罩，聊胜于无！”

　　重新集结好队伍，四五人一组分配一支手电，程映看着同组卷毛惨白的小脸，想到他方才靠门最近首当其冲，同情道：“你，要不别去了？”

　　“去！都中午了，早点儿完事儿，回去吃饭。”卷毛的声音有气无力，不过意向十分坚定。中午饭。。。过会儿回去了你要还吃得下，就是大写的好汉，程映暗自吐槽。

　　“好了，准备好就走吧，速战速决。”

　　通往后厨的走廊幽暗逼仄，两侧有几间办公室、休息室，目的地仓库就在厨房后方。他们一行路过好几具尸首，多是被啃食的只剩骨架，昏暗的光线渲染了恐怖的氛围，但也遮掩了几分过于血腥、令人作呕的画面。程映紧贴在梁鸥身侧，身旁矮她几分的女生像是急流中耸立的礁石，总能让她觉得踏实、安全。转眼间已到了厨房附近，手电射|出的光线照亮了众人身前的地面，那情景让人头皮发麻，骸骨、烂肉、凝固的血痕，昭示着一出惨剧。

　　“要。。。穿过去么？”

　　“砰，砰砰”

　　“什么声音！”

　　一道微弱的细声，从走廊一侧的房间传出：“救命。。。小心。”

　　紧接着，“啪嗒啪嗒”像是赤脚走在地板上的声音，程映猛然向声音的方向举起手电，几道光先后射|出，一只丧尸！梁鸥在队伍中靠近它的方向，众人还不及动作，她如一道闪电窜出，手起刀落，丧尸还维持着双臂伸向前的姿势站立片刻，才仰面倒地。

　　四下检查，确认不再有更多丧尸，刚缓过一口气，又是一阵“砰砰”的声音，众人惊恐的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个大衣柜，“救。。。命”，这下可以确定是衣柜里传出的话音。

　　“里头有幸存的，快打开看看！”

　　程映想到刚刚匆忙间瞥到的丧尸，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却没抓住，隐约觉得应当阻止，还不待她出声，有人已经打开了衣柜门，一个小女孩儿抱膝坐在衣柜里，簌簌发抖。

　　“别怕，没事了！来，哥哥抱你出来。”

　　小女孩乖巧地伸出双臂，被带到众人中间，怯怯地说了声谢谢。程映盯着被众人相继安抚的小女孩儿，她似乎有些害怕，小小的拳头攥得牢牢的，身上有些血迹，肤色是不健康的惨白。

　　她突兀的插嘴问道：“小妹妹，你一直躲在衣柜里没出去么？”

　　“嗯。”

　　“你知道过去几天了吗？”

　　小女孩儿摇摇头。

　　“那，你能把手掌摊开给姐姐看看吗？”

　　小女孩儿有些畏缩地躲到了抱她出来的男生身后。

　　“你干嘛啊？吓着她了”

　　程映叹口气，示意梁鸥帮她拦开人群，走上前，又拨开了挡路的男生，她直视着小女孩，轻声说：“姐姐猜猜，你的指甲又尖又长，你摸摸胸口，感觉不到心跳了，是么？”

　　一片抽气声，“你什么意思？”

　　程映没理其他人的疑问，手扶在腰间的匕首上，仍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周多了，你躲在这里，没吃没喝，既没晕死过去，也没瘦成皮包骨。你躲着的衣柜，就是薄薄的劣质木板做的，里外都没锁，它们想要划破柜子来抓你，易如指掌。”

　　她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丧尸，“看上去，起初不止一个变成丧尸的吧。这一个，下巴被打烂了，牙都掉了，我们一路走来，留下的大多只剩骨头，都是被它吃掉的？还是说，你们丧尸没口粮了就互相残杀，也许你吃掉最多同类，就进化了，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小女孩脸上茫然无辜的神色被几分狰狞取代，“哼，是又怎么样，我要不是进化成了这没用的样子，你们现在所有人早都没命了！”

　　“什么？！”其他人都惊呆了，刚才抱过小女孩的男生，几乎疯狂地开始查看自己身上有没有新增的创口。

　　“大人真虚伪，刚才还在夸我可爱呢！我什么都没做，你们怕什么？凭什么变成丧尸被讨厌的是我！”小女孩儿尖锐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房间里。

　　程映压下涌上的一丝心软，“外面那么多人，就没有你害的么？”

　　“我那时候生病了，变成怪物了，我不知道！我今天才醒过来，我不想这幅脏脏臭臭的样子，不是我的错！都是爸爸，爸爸他把生病的欢欢丢下了！爸爸还锁住了门不让欢欢出去！”

　　原来是这样，程映恍然，心里鄙视起那个先是抛弃女儿，后又假惺惺地展示虚伪父爱，反而连累别人性命的男人。看着小姑娘因为愤怒扭曲的小脸，她说：“你爸爸，不是要锁住你，他是怕你一个人太孤单了，留着其他人陪你。”周围的人都听懂了她这句话的言下之意，留下其他人，怕你饿着。

　　小女孩儿面上的神色露出几分犹疑，程映看着她心里有些犯难。应该是要杀了她，她是丧尸啊，可她本可以等我们走了再跑出去，躲进柜子吸引我们的注意，大概是想像一个普通小女孩一样被救，然后继续她原本的人生。

　　程映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小女孩儿身上，丝毫没留意到身旁梁鸥神色的变化。在程映道破女孩儿身份的时候，她比周围所有人都要震惊，随后是面对其他丧尸从未流露过的恐惧，她握紧了手里的刀，刀尖直指女孩，身体绷直，犹如伺机而动的猎豹，随时可以上前结果这只小丧尸。

　　程映仿佛看到小女孩神情间闪过一丝决绝，不由抬起手臂想要阻止什么，下一秒，只见小女孩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张牙舞爪的冲向了梁鸥的方向。一声“不要。”含在喉咙未出，程映眼见小女孩身首分离，似乎看到她在闭眼前露出一丝满足安详的笑意。

　　梁鸥又提刀再次送入小丧尸的脑袋，确认它已经死的彻底，她盯着它看了良久，还觉得有些不真实。这就是上一世那个高智商可操控尸群的进化丧尸，被人称作‘毒萝莉’，曾经率领丧尸大军攻陷了数座中小型幸存者基地。它原来这么早就进化了？它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死在自己手上了？这是不是代表着，我真的可以影响命运，这一世会注定不同。

　　一场意料之外的变故让大家都有些心绪复杂，他们还意外地发现小丧尸脖子上挂着一串项链里，其实就有开后门的钥匙。众人沉默地开始整理搬运物资，程映一边干活一边不断回想起小女孩儿最后露出的那抹笑容，直到听见葛重岩开口：

　　“赵峰，跟我出来一下，有点儿事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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