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死一线间

　　月夜疾奔，明千雪头一次恨起昆城整齐划一的街巷。为什么没有多几个转弯？多些个拐角？为什么不连带弄出些迷宫味道来，好让她们遮掩身形，逃过身后那恶魔般无声却有质的追杀。

　　那是杀气，幻境刚破时的欣喜让明千雪忽视了的杀气，在那滔天火海的震慑中再一次被她捕捉。再过不远应该就能见到城墙了，明千雪边跑边估量。

　　突然，额心的灼热感又升腾了起来，危机迫近！

　　明千雪瞬间急转，将右手拉着的宣儿径直甩了出去，整个身子顺势前扑。一道长约三尺的光刃刹那划过，裹着森森寒气，将二人残存的虚影拦腰劈成两半！

　　从跌落中刚回神的宣儿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只纤细柔软的手就轻轻抚上了她的咽喉！明千雪就地翻滚，堪堪躲过了砸下的棍棒；她紧跟着两手一撑，一跃而起；腰间束带内的精巧钢爪同时抖开，唰的一声攻向宣儿面前的黑衣人。

　　这还是她头一次用翻城墙的钢爪来对付活生生的人，如果师父知道的话一定会感叹，这半路出家的徒儿轻功不佳倒成了好事，起码危急关头还能捞到个“利器”防身。

　　“你们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身影飘忽躲闪，明千雪收回走空的钢爪，耳边听到了宣儿略带喘息的喝问，但无人回应。她一低头躲过侧面冲来的重拳，抬眼见宣儿也展开了拳脚，左支右绌，和四五个黑衣人打在了一处。一脚踢出，明千雪扫视了一下包围她们的这群人，少说也有十五六个。

　　不行，必须想办法尽快摆脱困境。

　　虽然除了诡异的幻境和刚才的光刃，眼前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貌似威胁不大；但时间稍久一点，她和宣儿两个人气力不济，人单势孤，想脱身就更难了。

　　出城，只有出城。

　　城外还有个藏身军营的师父，那是她们的最后依靠；而且宣儿和她都有钢爪铁索，那些追杀过来的人未必能跟着跃下城去。明千雪飞起左腿踹翻一个欺上前来的黑衣人，同时抡开右臂砸倒另外一个；左手一抖手腕，钢爪嗖地甩出，啪嗒一声扣在了前方几丈远的树丫上。她来不及说话，顺势弹过宣儿身边，右臂一捞就将小姑娘夹在身侧，纵身借力朝大树飞去。

　　“宣儿，快把你的也甩出去！”明千雪低声提醒。

　　宣儿答应一声，腰中的钢爪应声而出，两人前后配合，一引一纵，迅速逃离了刚才的包围圈。

　　城墙在望，一线生机。

　　顾不得辨识这是哪一段，是否最靠近师父所在军营的方向；明千雪和宣儿毫不犹豫地腾身一跃，从城墙上翻了下去。半空，两人齐刷刷地甩出钢爪扣住垛口；待下落之势缓和才重新脚蹬城墙，借力抖开钢爪，再次坠落。脚还没有沾地，明千雪就听到了脑后的风声！有人偷袭！

　　她大叫一声“小心”，一把推开了近在咫尺的宣儿。

　　明千雪心里清楚，既然是偷袭，她们这两个半空中的人都是对方一击必中的目标！但是宣儿，你一定要没事。柳教授还在家里等你回去，知遇之恩我决不能负。

　　一阵剧烈的钝痛袭来，是棍棒砸在了后脑吗？眼前黑了又黑，是自己沉重的眼帘，阻挠了温柔慷慨的月色吗？明千雪，她在心底对自己大吼：你给我清醒过来！额间隐约浮现的一簇火焰仿佛跃动，明千雪仰天一声清啸，如凤凰飞天，旋身而起，对周围不同的方向踢出了七次！

　　啪啪啪，三个黑衣人中了招跌倒在地，却都听不见痛呼，只有隐约闷哼之声。

　　呵呵，这是军人的风格。明千雪定住摇晃的身躯，瞬间明悟。未曾遭遇刀剑利刃，并非对方心存柔善，而是这些人只擅长枪矛等长兵器，她们一定是骑兵营的人手。

　　“明姐姐！你受伤了！”宣儿惊声叫了出来，她看见了月下白衣上晦暗的颜色。

　　可那七八个黑衣人却分隔开了两人，宣儿招架之间，根本无法接近明千雪。明千雪惨然一笑，她和宣儿匆忙中选择的落点，离城门貌似太近了。她早该想到的，从那漫天火光就应该想到，自己和宣儿是对方今晚行动的漏网之鱼，她们怎么会轻易放过。她更应该想到，对方既然能出动贵族，就更能自如地调用城门守卫甚至军队。

　　她和宣儿是可以跃墙而下，可对方只需打开侧城门，就轻轻松松地跑在了她们的前面。

　　是她的错，她一向谨慎周全，今晚却犯了这么多的错误。更糟的是，对方的人还在增加。难道今天就是她的死期了吗？城外的荒野山坡，就是她的埋骨之所了吗？

　　如此的不明不白，怎么能让她死的甘心！她还有许多的事没来得及做，那本刚查出一点儿门道的小册子还揣在怀里，南堂教师宿舍的好姐妹也在等她回归，枫宁镇的明月楼还有辛苦养大她的姑姑……

　　一口热血喷出，明千雪眼前一片朦胧，她知道自己就要扛不住了。宣儿，宣儿该怎么办？！

　　心跳剧烈，呼吸不稳，明千雪攻守的速度越来越慢，身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棍棒拳脚。此刻的她全凭本能躲开了要害，却无法再维持灵活的反应。就算自己粉身碎骨，宣儿也是一定不能出事的！

　　明千雪突然一声大喝“去找师父！”

　　被鲜血染红了的白影一个跃起，跳到了宣儿身后，双掌全力推出，正是护城河的方向。明千雪拼死一搏，顾不得身上落下的各方攻击，生生将宣儿送出了战圈。三个黑衣人纵身跳了过去，要抓住那犹豫着要不要逃走的小丫头。明千雪钢爪急送，勾住了跑在最前方那人的腰。

　　“还不快走，想要看我死吗？！”

　　明千雪声音冷厉，手下越发狠辣；她腕子急速抖动，一块血肉随着钢爪的收拢被撕扯下来，顺带扯出了黑衣人的一声闷哼。

　　宣儿泪流满面。

　　是啊，找师父来救明姐姐才是正途！以她们俩一年的武功底子，支撑到这会儿已经是奇迹，再留下来的结局就是两人一起死。一咬牙，她转身急速狂奔，在护城河前飞身掠起；半空中故技重施，钢爪精光闪过，人已到了对岸。

　　明千雪此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宣儿，保重！

　　来生我仍愿与你相遇，看你用热情点亮我平凡的一生。只是，远方亲爱的姑姑，对不起了，你受领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终是未能等你熬到免税高龄，接你来与我同住。林清，芳芳，对不起了，今晚的针灸之会，我注定要永远的失约了。万莲师父，忘了你这没出息的徒儿吧；

　　幸好还有宣儿，幸好……

　　倒在地上的明千雪，终于合上了沉重的眼帘。

　　月色依然如水清白，空气中依然涌动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昆城百姓大多沉醉在酣甜的梦乡。

　　梦里谁见，在城东的护城河里，沉下了一个白衣的妙龄女子。

　　梦里谁闻，那岸上水间淡淡盘桓的血腥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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