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舅舅

　　宁自凉皱着眉想起自己是要去见舅舅，转身喊住了宁玉策：“策哥儿，我现在要去见舅舅，你去吗？”宁玉策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声音凉凉的没有情绪的对宁自凉说：“我舅舅在京城，不在这里。”说完转身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一阵风卷过来，明明还是烈日当头，她却觉得一颗心被风吹的冷透了。这样凉薄的孩子，哪里值得姨娘以命换命？

　　回身，继续往前院走去，只是这一次脚步却没有刚才那么轻快了。出了角门，便是宁府的大管家李管家在那里等着她：“六小姐，萧老爷就在东崃阁里，随我来。”

　　李管家在前方领路，宁自凉便带着采桑跟在李管家的身后，走过一个夹道，转了两个弯，站在一个侧门边，李管家便站住为宁自凉推开门，“这便是东崃阁了，六小姐请。”

　　宁自凉道了谢，才踏了进去。采桑留在了门外，没有跟进来。她是从后门进来的，绕过了屏阁才见到了在前堂站着的两个男子。

　　一个青衫长袍一副儒生的打扮，此时正背着手来回踱步，看上去有几分焦躁不安。另一个是一个只到青袍男子的肩膀处的少年，背对着她站着，看得出身量颀长，墨发如瀑整齐地扎在脑后，静静的站在那里。

　　宁自凉地站在屏阁旁看着他们，这，便是她的亲人了。

　　“舅舅……”

　　萧明溯身子一僵，转过身来，看见了屏风旁的孩子，长着和小妹像极了眉眼，他颤着声音问道：“可是阿锦？”阿锦这两个字，她有多久没有听到了，宁自凉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喉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便只能不住的点头。

　　萧明溯看着这张尚且稚嫩的脸，便觉得心痛，连忙招呼道：“来，到舅舅这来。”宁自凉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他的身边，有些迫切，有些胆怯。

　　萧明溯打量着她，痴痴的说道：“像！和你娘小时候长得像极了。”他想起那个软软的唤他三哥的女娃语气便又哽咽了。

　　与他同来的少年，润白修长的手抵在唇边轻轻的咳了一声，这才让萧明溯的回过神来。他拉过一边的少年，给宁自凉介绍道：“这是你表哥，名怀准。”又转过头对着少年说，“这是你表妹，闺名叫自凉，乳名唤作阿锦。”

　　“见过表妹。”怀准狭长的眼睛眼角含笑，向宁自凉作揖，然而宁自凉在看清他的长相的时候，却倏地一愣，这个表哥实在漂亮，漂亮的浑身都好像透着一股妖气一样。即使心里震惊，宁自量还是谦逊有礼的还礼：“见过表哥。”

　　萧明溯拉着宁自凉坐了下来，便细细的问起她的近况。“可过得还好？如今住在何处？”宁自凉低头都一一的作答，眼角却偷偷地打量着这位初见的表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位表哥，可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是在哪里呢？

　　恍神间隐约听见萧明溯又问：“策哥儿呢？今日怎得不见他？”

　　宁自凉回神，温婉笑着同时脸上露出些些担忧：“策哥儿今早起来便有些不舒服，便没让他来。”

　　萧明溯一听宁玉策病了，便连连追问道：“病了？可还严重？请了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的？”宁自凉面不改色，张口答道“请了大夫的，说是受了凉，并无大碍。”坐在一边的萧怀准看着宁自凉忽的无声轻笑起来，落在宁自凉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兴趣。

　　只是这却让宁自凉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萧明溯放心的点点头：“无碍就好，对了，阿锦，舅舅给你带来了一样东西。”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来。宁自凉诧异地接过了看了一眼，这一看眼角一跳抿抿唇，“舅舅，这，这我不能要。”萧明溯给她的不是别的，竟是一张福州铺子的地契，这样的东西，她怎么要得？

　　她从前虽然没有和萧家来往过，可也从她娘的嘴里知道萧家的条件不好，这样的铺子对萧家也是一笔巨大的支出。

　　“不要推辞，这是我特意为你们姐弟准备的。”萧明溯拉着她的手想要把地契塞进她手里。“本是为你娘准备的，只是可惜到她去了我都没能给她。”萧明溯说着神色便又黯了下去。“你只当是替你娘收着的。”

　　宁自凉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拒绝了“舅舅，这东西放在我这也没什么用，还是您留着吧。”“怎么没用，如今你娘去了，你还不为自己筹谋的话，今后的日子怎么办？再不济留着些银子傍身也是好的，这间铺子虽然不大，可每年的进收也是可观的，你便留着吧。”

　　宁自凉还想说些什么，萧怀准把那张地契拿了过去细心的叠好，牵起宁自凉的手，他的手尖有些凉，刚一碰到宁自凉就让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萧怀准把那张地契放进她的手里，“表妹，如今你一个人在宁府里，我与父亲诸多事上都帮不上忙，这张地契给你，也是为了让我们求个心安。你便好生收着。”

　　宁自凉看着他的眼睛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有把那张地契收下了，她如今确实缺银子。三人又说了许久的话，萧明溯给宁自凉讲了不少她娘幼时的趣事，不难听出他们的感情十分要好。萧怀准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一边含着笑听着他们两个人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采桑才进来，“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回了。”宁自凉话头顿住，表情有些不舍，她喜欢这个舅舅和表哥。

　　萧明溯和萧怀准站了起来，“阿锦，那舅舅就先回去，他日若有时间，我一定还来看你。”萧怀准也轻笑着，“表妹，告辞。”

　　宁自凉一直把他们送出东崃阁，送到她不能再送才停住了脚步，临别前，萧怀准突然对着宁自凉说道：“表妹聪慧至极，他日我们必定会重逢！”俊秀的少年自信又笃定，一双眼黑的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了一样，宁自凉心里一慌，一瞬间竟觉得这个少年像是看透了她一样！

　　她目送着他们走远，远远的望着他们的背影融在一起变成一个小黑点，再慢慢的消失不见。

　　直到他们的背影已经消失了许久之后，宁自凉才回身，“我们回吧。”这一别，便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宁自凉先回了梧桐苑，把服侍的丫鬟支了出去，又将那张地契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反复检查几遍之后，确定不会有人发现之后，才把采桑和芒硝叫了进来。“给我换了衣服，咱们去母亲那。”见了舅舅，自然要给王氏回个话。

　　换了桃红色云纹暗绣的云锦缎的小袄，下配了一条大红百褶裙，看上去喜气极了，收拾妥当了，宁自凉本要带着采桑和芒硝一起去的，但是临出门的芒硝却突然肚子疼了起来，便临时换了采晴。一行三个人便去了王氏的褚玉苑。

　　而在梧桐苑里，宁自凉住的东厢房，三间屋子连成一排，后面还有三四间的后房，给丫鬟婆子们住了。宁自凉前脚才走，芒硝后脚就跟着出来。

　　到了褚玉苑，前院没有人，宁自凉心里一奇，这些小丫鬟们都去哪了？走近屋，宁自凉便听见王氏的声音低低的传了出来，“……不过是个庶子，就算养在我的名下，也不会让他成了大气候。”

　　听见敏感的词语，宁自凉脚步一顿，转身用眼神示意采桑和采晴不要说话，走近了一些，倾耳专注的听了起来。孙嬷嬷的声音也低低的传了出来，“萧姨娘如今去了，养着他反倒费事。”

　　王氏便接着说：“正是因为萧姨娘那个贱人去世了，我才更要把策哥儿养在身边，我要让萧明淑看看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儿子，只知道有我这个娘，不知道有她这个人！何况策哥儿养在我的身边，我好生的宠着惯着，他自会念着我的好，以后碧姐儿，纱姐儿也有娘家兄弟撑腰，不过若是他自己不学好，养成了纨绔的性子，旁人也说不得我。”

　　“不过如今，萧明淑生的那个贱丫头好像有意要和策哥儿亲近，两个人到底是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看来我必须小心防着那个丫头了，难保策哥儿对那个丫头不会更偏私！”

　　梧桐苑里一片静悄悄的，杜姨娘这时候一般都在小憩，院子里不见一个人，东厢房的后屋也是一片静悄悄的，穿着三等丫鬟服的夏绿一脸紧张的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在便连忙跑进了屋，迅速的把门关上，唯恐有人看见了她一样。

　　屋里，小喜用来装刺绣用的东西的小篮子摆在床边，没做完的刺绣随意的放在床头，小春的妆奁还有胭脂水粉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小绿从怀里掏出一块褐色的汗巾，一看也不是女儿家该有的东西，她四处看了一眼，跑到一个床铺前飞快地将那汗巾塞进了一个床垫之下，又从床头的小篮子里随手拿了个小香囊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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