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遇事

　　宁自凉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男童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有着张和萧姨娘神似的脸，一脸认真听先生教书的场景，便觉得心里一暖。走过了那面墙，宁自凉的表情变得坚定起来，策哥儿，姐姐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宁自凉到的时候，其他几个姐妹已经坐在书房里了，五姐儿宁玉纱和元姐儿宁玉碧坐在一处，三姐儿宁眉浅一个人坐在另一边低着头默默地绣着手里的刺绣。

　　宁自凉往门口走去，在看见宁玉纱的一瞬间，人就愣在了门口。只看见屋里那一抹出挑的鹅黄色，今天的宁玉纱竟然也穿了身鹅黄色衣裙。宁自凉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想起那身被扔在床上的裙装。

　　这件事，是刻意的还是只是无心之失呢？

　　宁玉纱的性子娇纵霸道，这是整个宁府上下无人不晓的事情，若是看见有人和她穿一样颜色的衣裳那可又要闹腾一番了，宁自凉暗自庆不用和宁玉纱交锋。

　　然而事与愿违，“六妹妹，今儿这身衣裳穿着可真是漂亮呢。”宁玉纱不喜欢宁自凉，从小就不喜欢。可能是受了母亲的影响，她喜欢策哥儿却总见不得宁自凉好。

　　“是呀，看着是漂亮，不过气色看着却不如五妹妹红润呢。”一个穿着浅紫灵芝暗纹妆花缎月华裙的小女孩走了出来，笑的和善牵过宁自凉的手，“六妹妹快进来，当心淋了雨。”那女孩圆眼小嘴，瞧着就可喜。

　　宁自凉仔细看了她几眼，这才想起她是谁，宁家二房的嫡长女，宁玉晚。“见过二姐姐。”又顺着她的手进了屋，一一行礼，“见过姐姐们。”

　　“六妹妹。病可好些了？”宁玉晚握着她的手，轻声的问着。

　　宁玉纱一脸不悦的看着两个人，她还来不及说话呢，就被这个二姐给打断了！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她的贴身丫鬟丁香站在门口说道：“小姐，先生来了。”

　　宁家的小姐要学的东西诸多，其中最重要莫过于礼节，从幼时便开始学习，其次便是女红，而诗书琴棋略通便是，要等八岁之后才开始学习。

　　给她们开蒙的是以为三十左右的女先生，姓顾，性子古怪的很，平日里总是板着个脸，大半年的时间里，姐妹几个几乎没人见过这位顾先生笑过，尤其这先生骨子里颇有几分文人的清高，从不分嫡庶，若是有人犯了错，她也一视同仁绝不偏袒，也因此几个小姐都不敢招惹。

　　宁玉纱看了一眼门口又瞪了一眼宁自凉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宁自凉也淡然的去了自己的座位，她的位置在宁家二房另一位小姐宁语盈的旁边。

　　将长发随意挽在脑后的顾先生顾先生将几个小姐们都一一扫视，见每一个人都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便翻开手里的书：“今天要讲的是《闺诫》第三讲……”讲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六个小女孩都有些昏昏欲睡，没什么精神了，顾先生把手里的书一收，“接下来开始练字，就练这篇字吧。”

　　各院的丫鬟们便开始为自家小姐研磨，宁玉纱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给她研磨的挽香，“去，给我把这砚台洗干净。”又看了一眼坐在她右后方的宁自凉，以眼神示意她。

　　挽香点点头，端起砚台往外走去，走到宁自凉身边的时候，却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手上的砚台里墨正正的泼在了宁自凉的脸上，裙子上也溅了不少。好端端的裙子就这么毁了。“哎呀，六小姐，您没事吧？奴婢不是故意的。”

　　宁自凉抬眼静静地看着挽香，看着她得逞地表情，便明白了这必定是宁玉纱的授意，向她看去，果然看见她一脸得意的表情。宁自凉心下冷笑，到底是个孩子，也只会这样的手段。

　　“你是怎么回事啊？”采桑拿着锦帕给宁自凉擦着脸，一边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挽香。

　　宁玉纱挑眉看着宁自凉身边的小丫头，“哟，哪来的野丫头这么没规矩？这里也是你说话的地方？来人，拖下去掌嘴。”宁自凉一听，脸色就有些冷了，挡在采桑的身前，柔声道：“五姐，采桑不过一时担心，还望五姐海涵。”

　　宁玉纱听见只冷笑一声：“什么时候我教训丫头要轮到你来插手了？”宁自凉神色一顿，没了话，宁玉纱却是咄咄逼人，上下打量了几眼宁自凉，突然捂着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然后说道：“你如今这样看，倒是顺眼了不少。”

　　走回到宁玉纱身边的挽香看了一眼宁自凉，跟着她主子也呵呵的笑了起来。听见她们的笑声，宁自凉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依旧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连表情都不曾变，浅浅的笑着，好像她们笑话的不是她一样。

　　“要我说，是该罚！竟敢把墨泼到小姐的身上，这样毛手毛脚是该好好罚她！”宁玉晚站起身，眼睛轻轻地从挽香的身上扫过。

　　宁玉碧原本对眼前的场景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只专心致志的练自己的字，忽而听见一贯随和的宁玉晚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抬眼看了她一眼，复而又垂眼专心于笔下。

　　宁眉浅一边练着字一边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宁自凉，眼底里透露出丝丝的担忧。

　　“二姐姐未免管的宽了些吧？大房里的丫鬟何时轮到二房的小姐来插手了？”宁玉纱拧着眉，言语上颇为激动了些。

　　“大房的丫鬟我自然不该多加干涉，只是这丫鬟冲撞了我二房的小姐，我这做姐姐的自然是要出头。”宁玉晚小步走过来，将宁语盈牵了起来，只看见宁语盈因为坐在宁自凉身边也受了无妄之灾，身上溅上了星星点点的墨滴。

　　“二姐，我没事。”宁语盈的耳朵泛着红，显然在众人面前说话，让她觉得很羞涩。

　　宁玉纱被宁玉晚的话堵得无话可说，正好这时，宁玉碧已经练完了字，放下手里的笔，静如潭水的眼眸看了明显已经落于下风的妹妹，“玉纱，还不给语盈陪个不是？”

　　“大姐？！”宁玉纱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

　　“半个时辰了，把你们练好的字交上来。”一个没有理会她们的顾先生，突然说道。

　　几个小姐纷纷让丫鬟们把写好的字交上去，只有宁玉纱和宁自凉两个人没有东西可交。

　　顾先生看了看手里的字，先是大小姐的字，平稳大气，有力却劲不足，不过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也算尚可。再来是三小姐的字，轻柔无力，行笔阻涩，字迹到还算工整，顾先生在心里摇摇头，这孩子心不静，定是刚才分心到别的事情上了。

　　接下来是二房的两个小姐，二小姐字如其人，和婉细腻，四小姐的字就要逊色不少了，年岁尚小，气力不足，不过字已见形，多加练习倒也尚可。

　　顾先生把字都收拾好放在一边，再看看那两个还站着的女孩子，一个跋扈，一个沉静。“既然你们不好好练字，就罚你们今晚回去写五百个大字。现在都坐回座位。”

　　惩惩罚罚的事，自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宁玉纱听见先生这么说，狠狠地瞪了一眼宁自凉气鼓鼓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显然是将这笔帐算到了她的头上。宁自凉不以为意，转过身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宁自凉擦干净了脸低着头思索，采桑最近虽然沉稳了不少，只是说到底也不过十岁稚龄，时而还是冲动了些。

　　好容易，剩下的一个时辰才过去了，宁玉纱最先气鼓鼓地带着小丫鬟们离开了，宁玉晚领着宁语盈也向剩下的几个姐妹们告别，回了府里。

　　屋外雨还下个不停，宁自凉出了门，就算采桑给她撑着伞，身上还是沾上了雨，将染上的墨迹都晕开了来，看着就更加狼狈了。

　　“六妹妹，且等等。”身后宁眉浅追了出来，“我同你一道走吧。”宁眉浅说着挽着宁自凉的手臂，挡住了她身上的大半墨迹。

　　宁自凉看到宁眉浅的动作，便也笑着，“好啊，妹妹巴不得呢。”

　　“听说姐姐前几日感染了风寒？现在可好些了？这几日阴雨连连，姐姐可要当心些。”

　　“妹妹放心，已好全了。还说我呢，你自己可也要留心莫要再着了凉”

　　宁眉浅一路走到她住的杏芳园才和宁自凉分了手，再往前走几步便是梧桐苑了。

　　回了屋却不见芒硝的身影，换了衣裳，她又去给杜姨娘请了安，用了午膳之后，她将采晴遣去门外守着，只留了采桑在身边服侍。

　　写了半个多时辰的字，宁自凉突然停下笔，沉默地看着自己写的字，轻轻地皱起了眉。这样的字，不该由她写出来的。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那人怪癖颇多，骨子里也有几分文人气质，她是他最喜爱的妾室之一，有时候也会让她在书房里服侍让她代笔，只是她幼年的时候，只萧姨娘教了她一段时间，后来她也不用心学了，写的字也只是堪堪可以拿出手而已。

　　她为了不失宠，也是在书法上下了功夫，倒真叫她练出了一手好字。只是现在，这样的字不该由一个六岁的孩子写出来。

　　宁自凉想到这，放下笔来：“采桑，把这些字收起来吧。”采桑看了眼书桌上的字，一边收起来一边不解的问道：“小姐，这些字写的很好啊，做什么收起来？”

　　“不要问，收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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