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到庸城 二
身侧没有苻骞，今夜也许是她唯一可以离开的机会。然而她又犹豫了，离开苻骞等人，她还能好好的活下去吗？没有苻骞等人的照料，自己生的那场病早就要了自己的小命。身上的伤都是苻骞为她擦药。
“虽然他很不知道避嫌，明明脾气很坏性子很冷却装作很温和的样子，但他的确救了我的命。也是自己遇难以来，第一个施以援手的人……”她自言自语道，两个小手相互绞来绞去。
“可是妜儿想回家，这里不是妜儿的家……”
想着想着，逃离的欲望越来越坚定，她朝着苻骞住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想透过墙对他隔空说一句：谢谢和一句对不起。
一抹小小的身影，踩着凳子。翻过了樯檐，半夜起风，周围都是凉意。踩着瓦片，一点点下蹿，到了不得不跳的身后，纯狐妜咬了咬牙，跳了下去。
这次没有树桠为她缓冲，直直的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身体与地面碰触如同散架。颤抖着支起身子，含着泪踉跄的走。
腿上的伤不知道是不是再一次复发，刺痛一遍遍袭来，惹来小人儿一次次疼得想要晕厥过去。纯狐妜靠着墙根，支撑着要散架的身子。
“好痛啊……”纯狐妜强忍耐着回荡在腿上的痛楚。顿时有点想念，苻骞带她坐马车逃出长安城的模样。可是已经做了第一步，怎么能收手呢？
小人儿扶着墙，沿着墙根走，踉踉跄跄的背影着实让人心疼。
在暗处，高挑的身影，冷峻的面容，月光投射出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眸子深邃而漠然的注视着远处那个小点儿的一举一动。不是苻骞还有谁？
身侧的人压着嗓子说道：“殿下如何知道她有了这个念头。”
“本王不知道。”苻骞淡淡道：“只是这几日的了解，她胆子甚小，今日突然提出要一人睡让我有了猜测，没想到还真是这样…她的骨子里倒有一股狡黠的劲儿。长大如何是好？”
本性胆小，却再做了决定前异常大胆，这一点倒是很像鲜卑人。鲜卑族大胆决断，好勇好斗好战……在战场上也没有一个是懦夫，他们交过手，所以苻骞他知道。
“哎……也难为了。还是个小孩子。”翰良看着那个背影也暗自怜悯。这么小，要承受父死国亡家破的压力，换做他这个成年男子也万万是抗不来的，心疼这只小人儿一心想回到家园，如果她知道家以破，国不在，而他们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该怎么办呢？
“你去把那只逃跑的小狐狸带回来……”苻骞说罢自顾自的转身，留下冷漠的背影。
当翰良把纯狐妜领回来的时候，苻骞已经饮了两杯茶水。苻骞抬眸看着翰良身侧的小人儿，低着头，发丝垂髫看不见表情。
“你们下去吧。”
纯狐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着头似乎像一个认错的孩子。
苻骞也不准备先开口，后背倚在椅背上静静的凝视着她。屋子里安安静静，估计落一根针也能被听见
纯狐妜实在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慢慢抬起脸，脸上还沾着摔落在地的尘土。小脸脏兮兮却难掩稚嫩姿色，此时她脸色微红，不知道是生气翰良将她带回，还是因为自己的不辞而别而羞愧。
“我……”纯狐妜欲言又止。
苻骞却饶有兴趣的听着，双手盘在胸前，歪着头，脸上是看不出不悦也看不出喜悦的样子。可是往往不喜不怒才是最可怕的。
“你可知道错了？”
“我……没错。”纯狐妜依然没有抬头“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还顶嘴？”声音真的是冷到冰点，可是苻骞的面色还好。
回以苻骞的是一片寂静。
纯狐妜觉得前面一黑，不觉得抬头，发现苻骞已经站起身来，走向她。
一时间不知道是进是退，所以干脆留在原地。待苻骞走近。纯狐妜心想：本是自己不辞而别，有点对不起人家，若是被责骂也不能反口……
“如果你在代国，也会如此不告知你父王九哥，就私跑出去？”
“并不。”
“曾经你身处皇宫，九道天门皆有侍卫守护，而你当这里是哪里？市井之人，随处而见，你可以分辨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你忘了在长安城有两个歹徒想把你擒了去卖掉？”
纯狐妜吸了一口冷气，小声道：“记得。”
“你九哥给你的匕首固然锋利，而你一人，不足五尺，被人拎起来带走都绰绰有余。”
被苻骞责备的不开心，纯狐妜有些赌气，不再说话。
苻骞并不在意“如果有人在宫中如此该当如何？”
纯狐妜察觉出不妙，抬头观察苻骞脸色。不会真的打她吧？
只见到一张俊脸上根本没有表情，只是窒息的凝视。
“那个……宫嫔私闯出宫这个事……还没有嬷嬷教过我……所以不知道该当如何……”
若她主动道歉，并且乖乖承诺不再就范，他定会饶了她。可惜苻骞没有等到纯狐妜的主动认错。小人儿的眼珠子滴里咕噜的转，估计也在猜测苻骞会怎么对待她。
最差不过就是打两下……不过这个人不会这样小气，应该不能真的动手吧……
正在思绪四处飞跃的时候，苻骞大手扣牢纯狐妜两只小手，另一只手狠狠的探到纯狐妜身后，在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下。速度快到纯狐妜来不及闪躲。
“痛啊……”纯狐妜双手被扣，挣脱不掉，只能扭转着小身子前后的躲，可是哪里是苻骞的对手。苻骞单手攥着她就跟攥着一只小兔子一样容易。
“你怎么可以打我……”小人儿不满的抗议道，孩子的声音刺耳的很。震得门外偷听的侍卫们揉揉耳朵。
这时间内，纯狐妜应该是又挨到了几下。
“殿下不会在打纯狐妜吧？”翰良对身侧的侍卫说。
“听声音像……”
“殿下什么时候变得和一个小孩锱铢必较？殿下还好这口吗？”翰良不敢相信的，自己和自己纳闷。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明是犯错却不肯认错的人。认错那么难吗？”苻骞此时如同寂静燃烧的冰，不可抗拒的对纯狐妜说“若你下次再犯，不会这么简单……可记住了？”
“哼！我早知道你不是性情温顺之人，今日你总算暴露了！”纯狐妜憋屈着发红的鼻头。“从没有人打我……况且我并非不辞而别，我曾对着你的方向说过谢谢和对不起。是你自己没听见罢了！为何打我？我又不是囚犯，又不是你的至亲血肉，你大可以把我扔在街边，任市井之人拐了还是卖了！妜儿何时要你多管闲事？”
小人儿的声音带着奶声奶气的尖锐，可是句句反驳，为她好，居然说自己多管闲事？还准备任由市井之人拐了卖了？谁借给她的胆子？一时怒气上升，手里的力加重了些。
苻骞手上加力，将纯狐妜两只被扣的小手拎起，小身子也顺带被提起，只能脚尖微微触地。时刻要想碰触地面只能来回的扑腾。手腕因为重力变得通红。手上的酸痛，腿上的伤痛让纯狐妜红了眼眶。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久……苻骞抿着唇就默默的注视。
“好痛……”纯狐妜现在感觉到真正痛苦，小脸都纠结在一起。难过的不行。一个劲地折腾，想要挣脱。
这时门外偷听的翰良忍不住了，也没有了礼数生生闯了进来。
“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冷到冰点。
“主子，她还是个小孩，而且本就是生性顽皮，您又不是第一天接触她。”翰良看着被吊着的纯狐妜动了恻隐“您可以有话慢慢说，这孩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苻骞顿了顿，手力松了松，可谁知这一松，纯狐妜正好在挣脱的当口，一下子摔倒地上，又生生的给腿痛加了一击。
一声闷哼，被纯狐妜硬生生的隐了不少。她不想在羞辱她的人面前服软。
说的没错！她就是吃软不吃硬！
“您看！您看她腿上还有伤呢。”翰良赶紧扶她起来，免得着凉。“我这去找大夫。”
“不。把她送回屋去。睡一觉就好了。”苻骞语气中似乎气意未消，带着惩罚。
“怎么能耽误？前些日子她的伤还很严重，主子你忘了？”翰良大惊，心想坏了。这次殿下似乎真和这个小不点置气了。
“对！不用找大夫。他说的没错！我睡一觉就好了！我强健的很！哼！！”纯狐妜也赌气，推开翰良。自己踉踉跄跄的出门，转向了隔壁。
柱门支撑的小手上，能看见明显的红痕。
“殿下，你从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来啊……”
“本王要让她永远都打消掉‘逃跑’的念头。永远……”
可惜，事与愿违。纯狐妜这个小不点非但没有被苻骞今天给吓住，反而在心里盘算着更加精密的逃跑路线与计划！今天屁股上挨得这几下打，她可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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