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自由
『这锁存在于心中』
「卖身契」，这是一种大陆上禁止的魔法卷轴，它的外表看上去像是一张红色的羊皮卷轴。
签下「卖身契」的人无法反抗持有者的一切命令，而对于他们而言，有一种不怎么令人愉悦的统称——
——奴隶。
在千百年前，奴隶是随处可见的，他们没有自由可言，生或是死，都不过是在主人的一念之间。而如今，「卖身契」已经被全面禁止——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的。
——摘自《大陆百科之物件篇》
清冷的月光下，樱色的发丝挡住脸庞，纤细妖娆的身姿微微颤抖着——
名叫辛格珥的女性已经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长到让昼眠的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昼眠握紧手中的刀柄，还未等他有任何动作，辛格珥却突然断断续续地开口了。
“不……自由……我……谁都不能……阻止……”
她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一样站了起来，动作诡异得让昼眠感到匪夷所思——
人类的身体竟然还可以摆出这样的姿势……
然而还不等昼眠研究出来他是怎么做出这种姿势的，辛格珥就朝着她面前的金发少女扑了过去——
“浅空！”
浅空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愣住了，等侧身闪避的时候，辛格珥已经扯下了几根金色的发丝。明明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辛格珥的力气却是大得惊人，让她疼得头皮发麻——
“嘶——”
浅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皱眉后退几步。
但是辛格珥的目标显然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那颗层白骷髅头。它的周边不知何时已经冒起了缕缕黑气，光是靠近就感到森森然。
眼看她就要碰到那不祥的东西，昼眠悠远低沉的吟唱却适时结束。霎时间，数只黑色的，仿佛是手一样的东西从辛格珥的影子猛地里伸展了出来，瞬间抓住了她瘦弱的手臂和小腿，停歇住了她的动作。
辛格珥不死心地看着离自己不过是几厘米的骷髅，试图挣脱束缚她的手型影子——
“放开！快放手！”
她近乎疯狂地挣扎着，头发凌乱地盖住她的脸，然而挣扎得越激烈，那影子却将她捆得越紧，到最后她连动一下都困难。
“辛格珥小姐，你需要冷静一下，好好看清楚。这是亡灵魔法师的把戏，虽然我不知道他干了什么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模样……但是……”
他垂下刀刃，刀锋微鸣，“……那些家伙可没干过好事，至少在我知道的范围内……而且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的话，那可不是死那么简单的事情——”
昼眠看辛格珥用尽力气颓然了下来，慢悠悠地说道，“——你可是连转世都做不到了……”
辛格珥听到这句话后安静了下来，良久，她反问，“那又怎么样……”
樱发的女性跪坐在地上，散落的发丝仿佛零落的残瓣，“我真的没有听说过，有谁喜欢上一个亡灵魔法师这种事……”
“我不知道怎么传达给他，亡灵魔法师一直是被厌恶的，要是我可能也不会相信……可是——”
望着夜幕中的一轮满月，她的眼神渐渐迷离，却又闪烁着无尽的渴望，“要是连灵魂这种程度都没办法献给他的话……我有什么资格说出‘喜欢’这两个字！”
她瘫坐着，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然而在心底，却仿佛被搬开了那块压着心口的沉重「石头」，一直压抑住的情感像喷泉那样一下子涌溢出来。
沉溺在泥潭中的人即使只有一根草也会紧紧抓住的，更何况是——
自由，这种一直以来求而不得，一直刺痛着她的心到麻木的东西。
“绝望。除了这两个字，没有别的词语可以形容这个世界。”
她抬起瘦得颊骨凸显的脸颊，没有血色的嘴唇开合，却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他是唯一能够带我前往自由的人！他……”
“啧……真是听不下去了。”昼眠突然打断了她。
“一直绝望绝望的……”他将影刄“哗”一下插在地上，蹲下来看着辛格珥。刀面反射出凛然的光，照亮了昼眠的侧脸——
“把一只鸟一直被关在笼子里，再用黑色的布头罩在笼子上面的话，它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世界只有黑色了？”
“而现在有人说，‘我放一把火，把你连着笼子一起烧了，这样你就可以看见红色了。’然后你就对着那人感恩戴德了？”
昼眠“嗤笑”一声，玻璃般的黑色眼眸里全是冷意，“你是白痴么？”
辛格珥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张嘴却说不住话，只能一个劲地摇头——
——不……不对……
——不对！骗人！
——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昼眠却不顾她的震动，毫不停顿地继续说了下去，“……这就是你所说的自由——”
“——不对吧。把笼子打开来，让你真正去看见外面的颜色……这才应该被叫做是自由吧！”
“还有……我要纠正你一点！”昼眠站了起来，从高处俯视着辛格珥——
“自由这种东西，谁告诉你只有亡灵魔法师能够给你了。”
昼眠的话语却仿佛刺激到了樱发的女性。辛格珥双目充血，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狰狞来形容，她近乎嘶吼地喊出声——
“不对！你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看着樱发的女性的精神已经快要奔溃，浅空伸出手拉住了昼眠，“夜。”
少年回头，看见浅空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他开了开口，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樱发的女性胸口剧烈地起伏，情绪激动的不能压制。
金发的少女想了想，上前一步，伸手从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羊皮卷轴。
这是一张很诡异的羊皮卷轴，它是血红色的，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和那个森白的骷髅头放在一起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
但辛格珥看到它的时候，脸色一变。她死死地瞪大眼睛盯着那张血红的卷轴，似乎想要确认视线中的东西是她想的那样——
“……「卖身契」？你是在哪里拿到它的！”
浅空附身将羊皮卷轴放在辛格珥的腿上，慢慢解释道，“之前向欧珀丽问了以后知道的，「卖身契」一直是放在团长帐篷里一个棕色的盒子里的，上面还加了好几层锁和结界。“
她停了停，继续道，“但是只要知道确切位置和大概的大小，想要拿到手也不算是特别困难。”
辛格珥一直看着她腿上的红色卷轴，对浅空的话依旧感到十分迷惑，完全不理解她的意思。
看懂了她的表情，浅空又补上了一句，“因为我是空间魔法师。”
辛格珥张嘴，瞳孔微微扩大——
——……是……这样啊……
——终究是不一样的。这孩子虽然美丽，但是她拥有着比自己远远强大的东西。
——不仅仅是力量……
樱发的女性失魂落魄地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浅空也不在意她想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浅空给她另一条路，那是可以避免死亡，没有绝望，追寻自由的道路。可是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辛格珥就算选择了一条不归路，那也是她自己的决定。
辛格珥借着月光看清眼前的少女，却发现她的神情虽然依旧冷漠，却有什么似乎在渐渐地变化着——
“我不是很了解「喜欢」。即使在我听来，你所谓的喜欢只是在泥潭中抓住一根浮木的强烈心情，不是喜欢这种感情……但是——”
少女的发梢处有什么开始碎裂。
金色的粉末从那里开始飘散，在月光的清辉下，散发出一种极其圣洁，辉煌的光。
“——如果那也是一种喜欢的话，那么即使你选择了亡灵魔法师，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夜风吹散闪烁着的金色粉末，在那黑暗中飘向更深的夜际。
仿佛钻石般的星尘在空中消散，银色的光辉从末端开始散发，莹白的颜色再一次出现在她的发梢，雪亮的光轻轻滑落身后。
昼眠呆楞地看着身前的少女，脑海里除了两个字以外一片空白——
——闪耀。
也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瞬间，他注意到了。有什么东西，即使是细微的，甚至说是微不足道的，却确确实实地沉落在他的心底，生根。
“我把选项放在你的面前，把选择权也交给你……这——”
那原本湛蓝的眼睛渐渐地变淡，然后露出了那一双银亮的眼眸，仿佛集尽世间所有光辉——
“——本身就是一种自由。”
辛格珥任由着那光芒将自己吞噬，傻傻地发不出一句话——
——终究是不一样的。这孩子虽然美丽，但是她拥有着比自己远远强大的东西。
——不仅仅是力量……还有心。
在这样纯粹的光之下，仿佛所有的黑暗都无处可逃。
她一直呆坐着，等到微微回神的时候，捆绑着她的影子早已消失。
她的腿上依旧放着那张血红的羊皮卷轴，而那发着森森寒意的惨白骷髅也依旧在原位不动。
然而抬起头，黑发的少年与金……
不，雪发的少女都已经不见。
她安静地闭上眼睛，任由着凌烈的夜风吹乱她樱色的头发……
……
在月色洒落的道路上，有两道身影并肩而行，银色的光晕模糊地在他们的发顶上留下一圈圈的光泽。
昼眠缓步走着，突然对身边不发一语的少女开口，“不好意思啊，看来这次的任务只能算失败了……把他们最红的演员给放了，人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愿意来表演了吧……”
浅空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事实上偷「卖身契」的决定是他提出的，将辛格珥放走也是他的决定。
不知为何，她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让她呼吸不过来的情感，太过浓烈，却无法辨认。
她轻声呼唤，“夜……”如果说有一天，我也被什么紧紧束缚，无法逃脱……你也会……
昼眠转头，正巧对上那一双和田玉般的眼眸，在那眼底的最深处，他敏锐地扑捉到了一股淳厚深浓的悲伤。
顿时，心底一动，他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音——
“怎么了？”
浅空抿起唇瓣，良久，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昼眠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微微刺痛。他摘下头顶的帽子，一如来时的那样，迅速扣在了少女的头上——
“风还挺冷的……别着凉了，”
她先是一怔，然后伸手拉低帽檐，阴影盖住她的脸，只留白皙的下巴露在月光之中。她突然说到，“刚刚那个小鸟的比喻……真是太烂了。”
昼眠一噎，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话，也忍不住微微脸红——
“那只是……”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找出任何解释的理由。
浅空微微歪头，看见少年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柔和。那一抹清浅的笑容在月光下极为明显。
她说，“夜，其实……你也不是很讨厌吧，斯汀杰团长。”
昼眠的脚步停泄了一瞬，然后他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不，很讨厌。”
“半吊子的坏人什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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