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心意
『那秘密已被知晓』
生命，是神的赐予。
魔法，亦是神的赐予。
那么用神所赐给我们的魔法，有没有创造出生命的可能性呢？
我曾经将这个想法说给友人，他训斥我说这不仅是对生命的亵渎，更是对神的亵渎。
但我却觉得，用魔法创造出生命是我们想要靠近神的证明。
于是我不顾那位刻板的友人——但愿他不会来责怪我对于他的形容——开始了实验的第一步，用魔法孕育植物，我将这个实验简称为：“魔育花实验”。
——摘自《论人造生命的可能性》
圆桌上摆着玻璃茶壶，里头是琉璃色的液体，一只纤细的手提起了茶壶，瑰色的花瓣在里头慢悠悠地旋着圈。
如果晴浓在此的话，就会发现茶壶不知何时换了精巧的玻璃套装。熟悉绝音的人都知道，这个优雅的少女喜欢花，喜欢花茶，更喜欢收集茶具。
“叮铃——”
清脆的响声让绝音抬起了头，即便看不到她也知道那是谁。
站在门口的少年有着飘逸的冰蓝短发，翡翠光泽的眼睛和略显单薄的身型，即使身上的衬衫已经破破烂烂完全看不出来是白色了，那人依旧笑得不染尘埃。
“绝音，我回来了。”
她轻轻恩了一声，没有停顿地继续在自己面前的茶杯中注入香气四溢的花茶。
见她这个反应，水明祁小心地坐到她的对面，冰蓝色的脑袋凑了过来，“你在生气吗？绝音。”
——生气？
那是肯定的吧。
当然，她知道他有任务，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这样完全不与她联系啊。
呵，她还赌气一般地邀请晴浓在那种时候过来，要是真的让她撞见了明祁的话，自己的身份会暴露也说不定。
——然而，他没有回来。
那样的担心着他的自己，做出那样举动的自己，总觉得仿佛……很可笑。
她应该是生气的，应该好好地说他一顿，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担心！
可是——
她抬起头，斗篷之下的灰白眼眸之中找不到他的任何身影，但是她的脑海中却仿佛浮现出少年略显忐忑的神情。
少女开口，悦耳的声音轻柔地仿佛害怕弄碎了什么——
“你回来就好了。”
是的，无论怎么都没有关系。只要他这样平安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就可以了。
水明祁的身体一颤，在心里的某条裂缝猛地如同被撕裂一般疼痛。他突然起身，没有任何征兆地走到少女的面前，紧紧地把她箍在了怀里。
绝音呆了呆，即使内心深处有小小的喜悦也被疑惑所覆盖，她不明所以地为问他，“小祁？怎么了？”
闻言，绝音感到环住自己的手臂又紧了紧，少年柔软的冰蓝色发丝带着一股清凉的薄荷味，却让她有些脸上发烫。
他在绝音耳畔轻声开口，温柔的话语却仿佛一桶冰水浇凉了少女心中所有的旖念，“绝音……四天前，普艾兹比特夫人邀请你去她举办的晚会了，对吧？”
绝音心里顿时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平静道，“嗯……普艾兹比特夫人很热情，留我过了夜。知道我喜欢花，还送了我一大束刚新开发出的魔育花让我带回去。”
她说完，许久都没有等到水明祁的回应，只能感觉到他轻微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后。
少女心里越发不安，这样的水明祁实在是太过反常了，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
……就好像他听到了自己和普艾兹比特夫人的谈话！
想到这里，她心狠狠一抽——
难道说……就是因为知道了那件事，他这三天才没有回来么……
“绝音……”
她斗篷纤细的身影微微一僵，“嗯？”
“对不起。”
少年碧绿的眼睛之中盛满了忧伤，宛若一望无垠的碧波。
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少女浑身一震，猛的抬起头，仿佛想要用那双没有丝毫神采的灰白眼眸努力地看到他的身影。
但是……
在没有边际的黑暗之中……她始终没有找到。
少年的身影，以及——
他深藏的心。
……
明明早上那样晴朗的天气，到了下午却变成了灰蒙蒙的阴天，阴沉沉的天空总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刚收拾完烂摊子的晴浓肚子里有一大堆苦水没地方吐，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在了通往绝音的花店的路上了。
——……不知道绝音知道自己把她的花店当作垃圾站有什么感受……
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她就自己把自己拍飞了。
想什么呐，绝音那种气质，怎么都不会是垃圾站的站长……就算是也是高档垃圾站的站长……
……
为什么自己的想法好像脱离了轨迹……
晴浓雪暗自叹息，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去找绝音——这次自己虽多要了些「药」，但是一个星期的份竟然在三天之内就用完了！
无论如何，现在的自己除了绝音之外也不知道应该去找谁了，况且……
即使说自己软弱也好，没用也罢。但是无论如何她无法否认在内心深处，晴浓雪很希望将自己的不安倾诉给一个人听。
晴浓雪垂了垂眼眸，微微有些失落——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是那个拥有着阳光一般灿烂的发色与眸色，以及比阳光更加温暖的笑容的少年。
……明日……
她无声地喊着这个自己无数次在心中默念的名字。
我……可以依靠你么？
那样温暖的你，仿佛四月的初阳，耀眼得在我触不可及的地方……
那样的你……连魔法都不会的我……真的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么？
或许没有人知道，这个背负着“圣殿的少祭司”这样被人羡慕的名头的少女，内心却因为自己不会魔法，也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深深地自卑着。
——不行。
她倔强地咬咬下唇，脚步也随着她的分心而慢了下来。
——无论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可以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小姐……”
“……”
“晴浓小姐！”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晴浓雪猛地抬起了头，看到冰蓝色短发的少年似乎刚从身后的花店中走出来，即使再这样没有阳光的天气之下，他的皮肤依旧白皙得透明。
——等等！透明？
她定睛一看，嘘了一口气……
——应该是眼花了吧……
晴浓雪朝明祁点了点头，“你怎么在这里，明祁？”说着，她的视线瞟向了少年的身后，顿时用调侃的语气对他道，“没想到你还喜欢去花店这种地方，啊！难不成……”
红色的眼珠转了转，她贼兮兮地笑了起来，“……是买花给你的女朋友么？”
少年脸红，在白皙洁净的肌肤上两片红云显得格外明显，霎那间戳中所有萌点。他有些结巴地解释，“不，不是的，晴浓小姐。这是我朋友的店，我每次都会去她那里吃晚饭的。”
——晚饭？
等下，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唔，还好吧，这本来就是晚饭的时候做的……只是今天正好多出来了呢……”
“不是今天要来，而是……今天没有来……”
三天前，绝音很难得地在傍晚的时候邀请自己去她的花店坐坐。那个时候她似乎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些什么，现在想来的话……
她抬眼看了看眼前依旧因为自己随口的一句调侃而尴尬的少年，没有丝毫怀疑地确认那个绝音口中“今天没有来”的人就是水明祁。
想到此，晴浓雪的唇角不留痕迹地弯了弯，哦……她好像发现了点什么——
露出那样表情的绝音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再加上现在水明祁的反应……
她心中已经了然，表面却不动声色，“喂喂，当初你可是让我叫你明祁的啊，怎么到了你这边就对我一口一个‘小姐’了呢？”晴浓雪笑着睨着他说。
然后她微微收了收笑意，习惯性地用手指卷起了自己耳鬓鬈红的发丝，突兀地开口改变了话题的走向，“啊……如果你不讨厌甜的东西的话，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甜品很不错哦……正好，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的确很不错，不论是从客观角度来讲，还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暖黄色的灯光完全驱散了外头的阴冷，店内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伴随着优美舒缓的钢琴曲，有一种莫名的甜味在空气中蔓延。
店面不大，但从布置的品味和恰到好处的装饰上可以看出店主的用心。
两人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茂盛的盆栽为店内增添了一份生气，翠绿的色彩恰到好处地隔开了他人的视线。
晴浓雪托着下巴，一边拿起叉子在眼前精致的蛋糕上切下一块不怎么平整的四方形，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关于犯人，和她们有过正面交锋的，只有你和昼眠。”
话落她把蛋糕送到嘴里，在口腔中化开的甜味让她眯起了眼睛——
——唔……超赞诶！
叉子在空中划了个圈，重新落到了蛋糕上，“昼眠那乱来的家伙到现在还不知道醒没醒呢，所以……我先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闻言，水明祁拿起不知何时神奇地出现在他手边的羊皮卷轴，快速地扫了几眼，开口道，“目前确认的犯人数量为两名，但是也不排除有其余犯人的可能。”
“个子矮小戴斗篷的犯人使用的是土系魔法的支系，木系魔法。个子高挑的犯人使用的是雷系魔法。初步评估，两人的魔法等级……”
他叹了口气，道出了这个悲哀的事实，“最起码高级魔法师以上……”
“等一下！”晴浓雪打断了他，“等级需要重新评估……「镜」的结界即使是魔导师也无法轻易破坏的，可是……”她轻轻抬了抬手腕，“当时和结界连结的「环」几乎是一瞬间就被破坏了。”
水明祁冷静地放下卷轴，用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关于这一点的确很奇怪……我可以肯定，在现场并没有感觉到那种等级的魔法波动。”
少女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感觉，内心似乎有一个想法一闪而逝。不知为何晴浓雪下意识地排斥它，这也让她却没能够及时抓住它。
也因此，她不由感觉到一阵心烦意乱，咬紧贝齿，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
在圣殿，仿佛从来就没有防御这种概念。因为大陆上所有的种族都信仰着神，所以从来不会有人想要袭击圣殿。只要是挑衅圣殿的人，都会在整个魔法大陆收到排挤，因此到目前为止，圣殿还从未有过被袭击的记录。
然而这一次的事件绝对不能让外界察觉到，必须要封锁所有的消息，不让人察觉圣殿被袭击了，更不能让外界知道犯人的目标是「神之器」，否则的话……
少女叹气……一定会引起混乱的。
“还有，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头绪的话……”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少女抬头听眼前的少年说着，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间的犹豫。
“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你刚打算回去，当晚就出事了。如果你在场的话，圣殿的情况就不会那么混乱了，圣殿的魔法师也可以及时地支援了，不是吗？”虽然那双碧绿的眸子里闪过挣扎，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晴浓雪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事实上知道她第二天回圣殿的人并不多……她心里一暗，火红的眸子却是更加明亮，“我明白了，我会……去调查的。”
“无论谁是犯人……”
她仿佛蜡烛一般，即使灼伤了自己，也绝不停止脚步，明明是微小的火焰，却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正是因为这样的她，也只有这样的她，才能胜任圣殿的少祭司吧？少年心里这么想着。
突然，她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秩协会的「时」被盗是八天之前。可是你们来通知我却是在三天前，当中间隔了五天……这无论如何……”
少女的话语止住了，因为她从水明祁的眸子里又一次看到了，那样深沉的，浓郁得无法化开的悲伤。
那双碧绿的眼膜是那样的深刻，在那一天，与他第一次来到圣殿的那个清晨一样，充斥着她无法理解的神情。
她有些后悔，拥有那样清澈的笑容的少年，他的眼里不应当沉淀着那么多的阴郁，而她的话语，却搅起了他心底的那片尘埃。
“非常抱歉……那是由于，一些私事……”
晴浓雪知道这完全不是什么理由，只因为私事却耽误了更加重要的事情。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她想起了这个少年在三天前，带着一脸干净的笑容，说着，“不用那么惊讶，晴浓小姐。虽然秩协会一直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形象，但并不代表那里都是很死板苛刻的魔法师哦。”“而且我也不会读心术哦，只是晴浓小姐你把心事都写在脸上罢了。”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只为了替她缓和紧绷的内心。
于是她不着边际地笑着说，“啊，说到私事……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并不是那天早上在圣殿哦。”
水明祁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之前我也在小绝的花店附近看到过你，那一次我去的比较晚，可能刚巧碰见你去蹭饭吧……”晴浓雪朝着他挤挤眼睛，别有深意地笑道，“小绝的手艺那么好，你一直能吃到她做的东西，真是好羡慕哦……”
他们都是同样拥有着纯净的灵魂之人，少年也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因此，他的唇角浮现出一弯笑意，仿佛柔和了这个阴霾的午后——
“晴浓。”
“嗯？”
“你知道吗？你真的，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他轻声地说着。
“但是……正是这样的你，才会这般的……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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