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战线
『那一眼便是永远』
「隐」，暗系魔法的一种。
在名为「隐」的密闭空间之中，内心最深处的黑暗会慢慢地浮现。
在其中的时间越长，越难以逃脱，即使是再强大的魔法师，一旦被心中的黑暗缠住，就会产生心魔，难以脱身。几乎没有人喜欢暗系魔法师，这也是理由之一。
有一些非常罕见的情况——被困于「隐」之人愈演愈烈的心魔影响到了施法者本人。人心的黑暗很容易影响到他人，因此一般施法者都不会去看在「隐」之中所发生的事。
然而这种魔法却不是所有暗系魔法师都能掌握，因为要创造出封闭空间的「隐」已经牵扯到了空间系的魔法。因此施展「隐」还需要空间系魔法师为其「媒介」附魔。
——摘自《魔法手册II系别篇》
“这里就交给我吧……小夜。”
如雪般银亮的发在膝间晃动，纯粹得不允许有一丝杂色的存在，宛若蝶翅颤动的睫毛之下是一双银白宛若星辰的眸子。
她轻盈地落在了昼眠身前，淡蓝的裙在夜中梦幻地舞动，双手的手腕上环扣着断裂的透明锁链，在举手间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她的右手中却是一节格格不入的树枝。
雪一样的少女。
昼眠的脑内出了这个之外没有任何的词语来形容她。
——不过……
小夜？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昼眠的表情还是裂开了，怎么叫都无所谓，可是都说了不要加小了……
“呵……”高挑少女嗤笑一声，颈间的宝石项链闪烁着妖异的光芒，而手中的法杖已经消失不见。
“还真是我天真了呐。再怎么说要是这么简单就杀掉他的话，我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呢。”
她自言自语地说完之后，突然间收敛了语气中所有的嘲讽，弓腰朝着雪发的少女行礼，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恭敬得不能再恭敬——
“失敬了，浅空大人。”
被唤作浅空的雪发少女一愣，沉默了几秒后，冷淡地开口道，“你认识我？”
高挑少女帽兜之下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身走向了已经昏迷的斗篷少女，从她的怀里拿出了一面镜子。
那是极其古朴而华丽的一面镜子，银质的镜框刻有镂空的花纹，光滑的镜面却映照不出任何东西，但是却莫名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气息。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将镜子递给了叫作浅空的少女，依旧是恭敬得没有半分亵渎的动作。
“既然连您都插手了，那么「镜」就交给您吧。”
浅空沉默半晌，面无表情用左手接过，同时默默地握紧右手中的树枝。
高挑少女低头退开，扶起一旁斗篷少女之后，微微抬头，在大片的阴影之中一双暗紫色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现在的您还没有阻拦住我的能力，而且……”
她瞟了一眼浅空身后满身血痕的少年，意有所指，“……我想您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语声渐弱，她架起娇小的斗篷少女，两人的身影慢慢朦胧在夜色之中，只剩下一片空寂。
“咔啦咔啦——”听到耳边清脆的声音，浅空垂下眸子，看着不远处散落了一地的结界碎片散成了粉末。
她回头看了昼眠一眼，转身离开。留下少年在寒风之中逐渐冰冷。
手指逐渐僵硬，少年的舌尖仿佛尝到了一股咸腥的味道，在这样的空寂中越发的真切。
在这样模糊不清的意识之中，他感觉这样的自己好像似曾相识。
好像在什么时候，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是梦？
不对。
——那样刺穿了胸口的真实，冰冷，刺痛，绝对不可能是梦。
仿佛是更久远的，被掩埋在时间之后的某些东西。
无论那是什么，更加强烈的是酝酿的胸口的不甘。
心跳一下比一下强烈地鼓动着，鼓动着让他站起来，鼓动着让他撑开眼皮。
——如果有更加强大的力量的话。
心跳仿佛在加速。
——如果能够有更多运用自如的魔力的话。
身体里有什么在叫嚣。
似乎有断续的片段闪过他的脑海，在即将抓住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让他下意识皱眉的声音，瞬间让他体内异样的感觉消失殆尽——
“哼，真不像样啊，居然被打残了扔在这里。”
“明日！昼眠是为了帮我才变成这样的！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这样，真是……”
“嘁……”
在混沌中他立刻分辨了出来，这个声音，是晴浓和路痴笨蛋……
周身突然被极其温暖的光围绕，虽然是他最为不喜的光系魔法，却确确实实地抵挡了凌烈的寒风与疼痛。
“虽然有一大堆疑问，但无论如何，真的非常感谢你……那个……浅空小姐对吧？”晴浓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耳畔。
“……不过话说圣殿的大家都在干嘛啊！看现场这样子，动静应该超大的啊，竟然到现在都没有过来……”
“我设了结界，他满身是血，不可能就这样丢在这里。”
在听到那个冰丝般柔软冰凉的声音的瞬间，少年的心底不知为何一松，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
透明的空，冬日的暖阳渗过薄云，在房顶上留下一片白茫茫的光。青草的尖端凝结的露水越发沉重，它不得不弯下腰，让露水滴落在褐土之中。
在交错的微风和青草的香气之中，校园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然而刚睁开眼的昼眠只闻到了一股药水的味道，他有些不习惯地直起身揉了揉头发，却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连一丝痕迹都不剩下。
他看了自己身上蓝白条纹的衣服，嘴角微微一抽——
好吧，受伤被搬到学校医务室我可以理解，但也不用特地给自己换上病服吧。
正无语中，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看到昼眠靠在床上，走进来的少女说了一句“醒了？”就非常自然地把手里的粥放到了床头。
然后她从一旁的水果篮里掏出了一个红里透黄惹人怜爱的苹果，又从柜子的抽屉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转过头，看见他僵硬在那里，便淡淡说道，“粥，要冷了哦。”
见她如此自然，昼眠一边无比诡异地默念着在魔法大陆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一边默默端起了床边还冒着热气的粥。
他刚拿起勺子，又停了下来——
“那天晚上……谢了。”
浅空手上削苹果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银白的眸子里却是渗出了一丝寒意，“谢我？不必。我不来你也一样可以解决，只是就不是只在床上躺两天那么简单了。”
少年扬眉，却是笑道，“话虽如此，可是我也不想任人宰割啊。”
浅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白色的眸子微微闪动，她慢慢说道，“在那样的状态下使用那种段数的魔法，如果我没有把那把刀踢开的话……”
淡淡语声突然停住，她却不再说下去，而是低头继续削起了苹果。
气氛突然就沉默了下来，两人不再出声，房间之中只剩下苹果酥脆的声音。
昼眠稍稍侧目，用余光不着痕迹的瞄了她一眼——
银亮的发是雪一样的色泽，同色的眼睛仿佛是夜晚升起的第一颗星辰，阳光洒落在她的侧脸上，折射出一片完美的水晶色。
不知为何，他莫名地感觉到了心里一阵阵变扭，像是做错事的时候常有的愧疚感。
或许是为了撇开这种感觉，他扯开了话题，“不过说起来，他们真放心让你一个人单独行动啊。”
“不，明日朝就在门外面。”
“……”
“等等……你说了什么？”
浅空将一缕遮住视线的发丝夹在耳后，冷静地说道，“晴浓雪因为圣殿的防卫太薄弱而感到很恼火，她去做善后工作了，就让明日朝跟着我。”
“等下……那样的话我不可能……”
“我布了结界。”她抬眸看了看少年，平淡地说着，“要是感觉到了他光系魔法师的气息，你没办法好好休息吧？”
他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从心底瞬间溢出来的情感已经涌到了表面，少年几乎藏不住眼底的柔软——
明明是从头到脚都那么冰冷的，雪一样的少女……
他悄悄转过头，将表情掩在了阴影之中。
一室安静。
少女把削完皮的苹果放到了果盘里，突然开口道，“之前晴浓雪拉着我问了好久，你……什么都不想问吗？”
昼眠闻言抬头，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他嘴角微微上扬，反问道，“问了你就会回答我吗？”
“嗯，问了的话就回答你。”
昼眠看着她，明明是小学生一样有些的好笑问答，却被她说得相当认真。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一阵愉悦的心情，低低地笑出了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你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阳光在雪白的房间里显得炫目，少女稍稍歪头，无暇的头发折射出水晶的色彩，她的眼中似乎满是流光溢彩——
“都听到了这种话的话，不好好解释一下就太说不过去了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回忆着，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之前的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可以确实回忆得起来的，是那一天我听到了……非常优美，但是却说不出的悲伤，好像是熟悉的，却明明从未听过——”
“——那是八音盒的旋律。”
她睁开眼睛，正巧遇见他的视线，在他夜空般深沉的眼眸却闪烁着比星辉更明亮的光芒。她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波动。
有什么在共鸣。
“在黑暗之中唯一的声音让我第一次寻找到了，名叫‘自我’的东西。自那以后我可以感觉到了，外界的一切，无论是风还是阳光，或者是你们的声音。”
她平静地诉说着，“但是我的意识仍旧没有办法传达到外界，一直到三天前的晚上——”
她起身，走到他的床边，雪白的发轻轻飘动，宛如银河洒落，“我又一次听到了那个旋律，更加强烈的，呼唤着我。”
“我不停地靠近着那个声音，然后就到你的身边了。”
完全没有任何依据的说法，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心底却没有一丝怀疑，连他自己都不明为什么。
“其实……”昼眠将已经空了的碗放在床头，掀开被子坐在了床边，顺手束起了脑后的黑发。
“我更加在意的是——”
“之后，打算怎么办呢？浅空。”明明只有听过两次的名字，他却没有任何生涩地宛若叫过千百次一般。
少女似乎因为他的话有一瞬间的愣神，静默几秒后，她淡淡开口，“果然……还是应该先找回以前的记忆。”
听到了符合心意的答案，他不由自主地牵起嘴唇，说出了那个仿佛早有预谋的提议，“既然这样的话，不如留在学院吧。”
少女微微侧头，和田玉般的眼眸透着纯白的光泽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要找回记忆的话，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八音盒的旋律吧。”
回忆起了那精致无比的八音盒怀表，昼眠唇角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旋律的源头应该就是秩协会所保管的「时」。也就是说你现在的目的也同样是神之器了吧？那样的话——”
“我们，现在就站在同一战线了呢。”少年笑着，朝少女伸出了手。那样张扬而又自信的笑容，即使身着蓝白色的病服，依然无法渐弱他的魅力。
所以，少女眼角有了最轻微的笑意，嘴边的弧度宛如是初雪融化。她轻轻握住了少年伸出的手，连掌心冰冷的温度都仿佛温暖了起来——
“既然如此，今后请多多指教了。”
少年微怔，心跳似乎有一瞬间的失控——
明明是从头到脚都那么冰冷的，雪一样的少女……
为什么……
……
……却那么的——
——温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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