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河隐
当年闺蜜讲过许多故事都与水有关，这次竟如此不幸的被她撞上。十一悔得肠子都青了，眼前一片昏暗，那黑烟卷着她顺着河流遁了许久，直到穿过一处禁制，四周骤然明亮起来，一座雕栏玉砌，美轮美奂的河底宫殿映入眼帘。
进入宫内，那黑烟便逐渐散去。十一发现手腕上缠着一圈绿色荇蔓，此草能让人在水里自由呼吸，倒是比避水符管用。她当下并无多想，只见四名十三四岁的少女迎面而来，她们身穿五彩褶裥裙，梳着丫鬟的发髻，个个长得如花似玉，美则美矣，却少了些什么。
“姑娘请随我们来。”四人向十一行了礼，为首的美婢开口道。
未等十一作答，她们已拥着她往里走。两尾发光的河鳗游在前头引路，两边错落有致的奇花异草散发着微弱的荧光，不消片刻众人便进了一间偏殿。两名美婢将殿内层层纱幔拂开，里头热气弥漫，竟是个玉砌而成的巨大暖池。池旁站着六个手持托盘的童男童女，那托盘上装着女子的衣物首饰，还有各种灵酒灵果。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何抓我到此？”整座宫殿处处透着诡异，虽暂无危险，十一却不敢放松警惕。
“姑娘是河隐宫上宾，主人吩咐让奴婢们先伺候姑娘沐浴更衣，再前往正殿参加夜宴。”其中一名美婢说着便上来解十一的衣带。其余的人皆垂着头，不敢直视。
十一连忙阻止道：“你们的主人要见我，带我前去便是，无须如此麻烦。”
“客人来见我们主人时，必先沐浴更衣，这是河隐宫的规矩。”
那美婢不依不挠，双手利落地扒她衣裳如在剥颗粽子般。十一无奈，她全身现下只剩挂在颈间的红色吊坠。
“池内温泉滋阴养颜，却怕有损姑娘此玉，劳烦姑娘将其取下让奴婢暂为保管吧。”美婢低头说道。
“无妨，此玉我从不离身。”十一浸入池中，见那美婢有些迟疑，却不再做声，她将衣物叠好放于托盘，就退至一旁。
之前趁无人注意时，十一已将乾坤袋收入夕远送的戒指内，此时正戴在她手指上。整个河隐宫让她觉得很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手中的吊坠隐隐发烫，她心中不安，刚才进入河隐宫时，那道禁制并非普通的隐匿术那么简单。若无人带路，根本发现不了河底居然有座宫殿。她修为太低，想以一己之力冲破外面那道禁制，简直是不自量力。不知青云道君知道她失踪后，能否寻到此处。
既来之，则安之吧。她出了暖池，美婢挑了套烟紫的轻襦罗裙与她换上，两人围着她梳妆。十一看了眼那托盘上如有千斤重的发饰有点头晕，连忙把之前解下的白玉簪子递与那美婢，吩咐她随便挽个最简单的发髻便是。
被折腾了半天，美婢们又拥着她往正殿行去，一路上便听闻前方传来阵阵丝竹管弦，又有女子歌声清越婉转地吟唱。十一甫入内，主位上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便向她迎来，此人长相白净，举止斯文，脸上却偏偏嵌着一对魅惑的桃花眼，让人有种违和之感。她越看他越觉得熟悉，这不是那位在大街上送她花的书生么！
“在下墨禾，这厢有礼了。今日在城中有缘与姑娘相遇，却未知姑娘芳名，心中遗憾，特邀姑娘前来府中做客，”墨禾双手作揖，一副文人模样，又满脸诚恳道，“如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他那笑容让十一浑身不自在，那眼神更是令她背部生寒。当年来苍仑的路上遇劫，张三不怀好意的神情如今仍记忆犹新，眼前不正是他口中提到的墨禾真人么。本以为事过境迁，如今却还是遭他掳来。
“小女子白十一，见过墨禾君，”十一不动声色的回了个礼，随墨禾真人入座后，才故作为难道，“墨禾君好意，十一盛情难却。刚来得匆忙，未曾与师兄细说，只怕到时被师兄责怪，不如……”
“不如待明日一早，再派人去城里将他请入府中，让在下亲自与他解释，”墨禾真人忆起那个将她拉走的低阶修士，心中不屑，脸上却挂着歉意的笑容，“原是墨禾考虑不周，让白姑娘为难了，不知如此安排，可好？”
“如此，甚好。”十一天真一笑，避开他灼热的目光，看向厅中，只见那些美人一曲舞毕又接一曲。心里却犯愁，不知青云道君打起架来，可否厉害……
墨禾真人又与她闲聊几句，貌似不经意的扫过她胸前的红色吊坠，笑道：“墨禾亦是好玉之人，白姑娘所佩之玉实属罕见，不知可否借在下一观？”
十一微愣，这是进了这河隐宫后，第二次被提及此玉。她不由得心生戒备，此物罕不罕见她不知，但却能让朝华后山的灵兽对她敬而远之，一路上的妖物亦不敢加害于她，对人却无什作用，难不成……
“此乃家传之物，不得离身，望墨禾君莫怪。”
“是在下唐突了，”墨禾真人亦不勉强，举杯道，“如此良辰美景，有美相伴，甚是欢喜，墨禾先干为敬。”
十一见他一杯见底，不疑有他，亦不好再推辞，便掩袖将酒杯送入唇畔。此时底下弦断乐停，神识中传来陌生女子出声阻止道：“莫喝！”她手中一抖，未饮下的酒全洒在了身上，那烟紫的罗裙瞬间染湿了一大片。
墨禾真人见状，转头横扫了那琴师一眼，却无发作。十一离他近，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迅速被隐去。她心下暗惊，不敢再做停留。遂以多日来赶路身体劳累之故，向墨禾真人道谢告退。墨禾真人虽有不甘，亦不急于一时，心想他河隐宫固若金汤，待明日那筑基期修为的小子进来，再一并收拾也不迟。他交代美婢们仔细伺候着，四人皆低着头唯唯诺诺，便又拥着十一回房歇息去了。
将她们遣走后，十一于房内打坐，周围异常安静，想是那墨禾真人知道她逃不出去，屋外亦无派人把守。
她有预感，刚才那道声音的主人会来找她，这一等，便到三更。只见一团青烟贴着窗缝飘进屋里，逐渐凝聚成道虚影。十一被吓足一日，早已麻木，当下倒是见怪不怪。她瞧着眼前双十年华的女子面容秀美，神情温柔却透着丝无奈，一身广袖白袍，腰佩朝华宗身份玉牌，竟是同门！
“白亦栩是你何人？”白衣女子看着十一那玉坠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那语气神情说不出的妩媚，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的竟与老白有关。
“敢问前辈为何有此一问？”十一小心翼翼，老白未提及自己的过往，搞不好是他的仇家什么的，那她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白衣女子似陷入回忆中，喃喃道：“一百九十四年了，我离开时那小子才刚刚筑基，以他的资质应已结婴。当年守一师兄对他赞不绝口，可惜他已拜入朝华，怎可另投他派……”
十一越听越糊涂，白衣女子提起仙剑宗的守一道君时，眸中柔情似水，且还称他为师兄。她平日里从林佩莲师姐处听过不少宗内秘史，眼前女子难不成是静微道君那已故多年的师妹，仙剑宗首座守一道君未过门之妻？！
可传闻中她当年是在宗内坐化，如今魂魄又怎会出现在此处。十一一头雾水，前辈们的陈年旧事她可不敢过问，但确定一下身份应该无妨。
“请问前辈可是朝华宗弱水真人？”
“小丫头倒是机灵，可惜你修为太低，就算我助你逃出去，只怕也跑不远，”弱水真人回过神来，眼神柔柔地望向十一，“白亦栩既送你此玉，定与你关系匪浅，此次他可有与你同行？”
“老白对我有养育之恩，在我七岁那年他却已经辞世……”十一没想到在此处遇到老白故人，旧事重提，心中难免伤感。
弱水真人听闻亦是一惊，看到十一神情凄凄倒不像有假。又想起自己当年遭遇，现下处境，心中黯然。只见小丫头很快收拾起低落的情绪，开口道：“不知弱水真人对朝华宗的青云道君可有印象？此次他与我同行，就在城中，若能传信给他定会前来相救。”
“当年未离开朝华时，几位有望在这一百多年间结婴的真人，我倒是认识。‘青云’应是他结丹后的道号，却从未听说。只是……”弱水真人似是有所顾虑，又问道，“此人可否信得过？”
“我几次遇险都多亏他出手相救，应是可信之人。”十一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倒是一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他归于可信之人的，就因为他救过她？可两人相识不久，她对他其实亦不太了解。居然会觉得他可信……
“既然如此，我先将那蛇妖之事与你细说……”
“那墨禾真人竟是蛇妖！”十一想起自己刚刚和一条蛇同坐一席，瞬间有点反胃，小脸刷一下全白了，“那……那些婢女呢？”
“只是些被蛇妖所控，会走动的尸体罢了。”弱水真人淡淡道。
难怪了，十一之前总觉得那些美婢眼神空洞，身上像是少了些什么，原来是少了魂魄！今日所见所闻都远远超出十一的理解范围，她压下心中惊恐，专心听弱水真人将这河隐宫之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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