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后续
红玉抬起身体，转头看了一眼更漏，长发流泻，落在宗珩的颈项上，“不是很久，一个下午的时间。”
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雪水，转眼间，手指上的伤口消失了。“感觉如何？你之前中毒了。下毒的蛇妖在外面，背后的三公子也在外面。剩下来的事，就给你自己解决了。”
宗珩闭着眼，单薄的唇角微弯，问道：“身体好了很多，”他抿了抿嘴，喉咙里有股血腥气还有三月春阳的暖意，就像是喝了一口温水，但是要更甜一些，宗珩闭着眼舌头在唇瓣上舔了舔。
三公子？应该还会有别的人在其中。
红玉直起身看见，为他擦去嘴角一点点血迹，红玉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嘴边，“下的毒要三公子的血和蛇胆汁混合，所以有些苦。”
慢慢借着她的手喝完一杯水，宗珩慢慢睁开眼，黑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渊，他注视着红玉，温柔问：“很担心？我没有事了。”
“嗯。”红玉想了想，回答道：“也还好。”她似乎只顾着找解药了，宗珩会不会死的问题没有考虑太多，他都快成仙了，即使真的是剧毒，他真的会死吗？红玉觉得不会。即使身体状况不好，寒气也复发了，他也会活着，红玉从来不会怀疑这一点，至多是身体疼一些。
宗珩的目光暗淡，他似乎是失落的垂头，浓墨缠绕的长发映的他眼如深渊。她是真的不担心，莫名的身体有种无力的感觉。像是久病未愈。
“害怕？有我在，你不会那么容易就死，还有契约，你如果真的活不了，我可以分你一半的寿命。”她淡淡说道。“等你决定成仙了，再还回来。”仙人寿命无限，只要他不想自裁，或是被更厉害的神仙杀死，那么几乎不死不灭。
侧过脸，眼角带上细微的笑意，“我们回青玉宫。”他坐在床上说。披散的长发垂落，肤色如凝雪，隽秀动人。
在他脸上流连几瞬，“好，”红玉终于起身，衣袖从他手上扫过，“我让归零安排。”说着，人就往外面走去，脑中却一直回忆着刚刚美好的景象。
片刻后，红玉回来了，视线里宗珩站在房间正中，身形修长，苍白的手在腰间摩挲。
是在找什么？
对了。
“刀在我这里。”红玉想起来了，抬起手，从宽大的衣袖里伸出一截冷硬的刀刃。
宗珩眉头紧紧的皱起，脸色一下子变得冷硬，声如坚冰，“你碰到了？”
不能碰吗？
手指在哑光的刀刃上敲了敲，她心头略有些烦躁。的确武器是妖的力量之一，如果被‘外人’触碰，可能会有危险。很多大妖怪有忌讳，在武器被他人触碰后，浴血洗净。
厉害的武器需要避讳，而这把刀锐气惊人，被它毙命花妖尸体犹在大殿雪地上。
红玉皱了皱眉，正准备将匕首递给他，突然，手上猛地一紧，下一瞬宗珩抽出刀毫不在意扔到桌上，他掀开层层叠叠的衣袖，抓住她冰凉的手腕。
接触到的一刹，宗珩眸光一冷。
上一次她握着这把刀的时候，全身冰冻，在热泉里泡上一夜才恢复。如今第二次把玩这把刀，从肩膀往下，宗珩沿着往上，摸到了冷硬的冰层。
一瞬间，浓重的杀意从他眉间压下来。
“为了我？”自离开京城，她就没有了法力，想要对付蛇妖只能借助他的兵器，所以才会强行拔刀，结果就是整条手臂冰冻住了。
“是。不过我知晓这一次不会太严重，刀有灵，这一次只是小小的控制不好。刀虽好，却不是我的兵器，有些反噬也属正常。”
她抬起自己的手，晶莹的冰霜冷酷锋利，在皮肤上像是蓝色的烙印。
这程度比她预想中要好太多了，那时，当她手碰到刀的一瞬间，她听到了刀灵的声音，也是因为达成了约定，所以即使在她手中握了很久，最终也只是一点儿的小伤。
“这一次，你要谢谢它，不然你不会今日就醒过来。”
腰间插入冷冽的刀锋，宗珩抬眼，“我知道，我们走吧。”
他为红玉披上斗篷，紧紧抓着她的手，走入风雪中。
门外，千人的目光聚集在黑暗的门口。静默中，一双黑靴从门槛大步跨出，大毛斗篷扫过青石地砖。
“见过世子。”千人垂首行礼。
“起吧。”他淡淡扫过跪伏在地上的人，平静地对镇南王道：“儿臣回宫了。”
他走下台阶，脚步声平缓，慢慢靠近，直至停在三公子身前。他低下头，松散的长发垂下，大病未愈，苍白的脸庞貌若好女，这样形容不整，清闲的世子所有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然而三公子却是在寂静中，在他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归一起身，低头站在宗珩身后。
三公子没有人压着，他没有起身，跪倒在雪地上，脸色灰白，唇齿颤抖。
他害怕的，只是听到宗珩的声音他就怕得发抖。
他强撑着，在宗珩走过来的时候，想要笑一笑却不能，只僵硬着说：“你醒了？”
“是。”
“你不会放过我，对不对？”三公子抖了抖，突然道：“我们是兄弟，我愿意退居府中，再不出来。”
宗珩摇头，“你问我会不会放过你？”他的脸很白，冷酷如同锋利的刀刃，声音带着力度和从未显露的怒气，“不会。”
“没有人能救你，你的谋士都会下去陪你，还有你府里的人。我的刀，你应当见过，宗氏子孙的血，我从来不怕。”
宗珩眉间闪过狠戾，没有再停留，他大步向前走离开前殿。身后镇安军押解着昏过去的三公子退出宫门。
金碧辉煌的宫宇，漫天飞扬的细雪，长矛的冷光，还有世子离去时决绝的背影。镇南王俯视着台下留下的侍人，心底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袭上来。
当天晚上，镇南王府罪人被枭首，其部属全部除灭。冬日的镇南王府寒冷寂静，辉煌的烛火彻夜燃烧，侍人来来往往，步伐平稳不乱，尊贵的血脉悄声走完最后的时辰，无人问津。偌大的府邸，只有侧妃的屋中点燃着一盏白烛，屋内没有生火炭，侧妃只着单衣，目中死灰，守着跳跃的烛火过了一夜。
第二日，晨星微亮。奴婢悄悄推开门，看见趴伏在桌上冰冷的尸体和一盏燃尽了的蜡烛。
“侧妃和三公子一道去了。”奴婢轻声禀报。
王妃赵氏闭眼，躺在床上歇息，闻言动都没有动。
“王妃，是不是要安排发丧？”
“去问王爷。此事不该我插手。”替他们母子两发丧？她不愿做那个宽宏大度的人。
侍人欲劝，看到王妃冰冷的神情，行了一礼：“是。”
第二日，镇南王下令，为侧妃和三公子正常发丧。白色灯笼在各宫里挂起来，除了青玉宫和春来宫。全府上下人人着白，只有这两个宫殿的人依旧是粉衣翠带，青环叮当。
在朝堂之上，珩世子出列上奏身体痊愈，可以为父分忧，继续接掌镇安军兵权。王爷脸色铁青，但是在大殿之中按捺怒火，最终在群臣称是的憋闷中，将兵权重新交付给面色沉静冷肃的世子。
宗珩接过兵权，脸上毫无喜色，仿佛他只是拿回来一件东西。
“世子，当真大好了？”下朝时，丞相退到宗珩身前问。
他做此试探，一是为了确认世子身体情况，前一日他也是亲眼见到世子倒下的人之一。身为南地世子，宗珩不能有差池。
二来自从回了海州，世子一直在蛰伏，今日锐气突现，他也是想问世子是不是决定好了。
王者之路，从来艰难。世子有走到最后的气魄和胸襟，只是一直在蓄力之中，在退守青玉宫的几个月，不费力气就将其余几个公子排除在王位之外。
现今，到了如今的地步，没有任何大臣会愿意南地世子换人来做，他们早已认准了未来的镇南王。
只是手上已经染上兄弟之血，珩世子是不是会更进一步，丞相也是忧心忡忡。
“丞相不必担心，御医诊脉却是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放下一重担心，“那南地，世子打算？”
“大雪下了多日，卫国百姓日子艰难，卫国和南地的边境怕会有动荡，”宗珩意有所指道：“南地要早做准备。”
南地和卫国？目光在世子脸上略过，棱角分明，剑出锋芒。
卫国会是第一个？
丞相心底大惊，一刹那明白了世子的打算，他面上维持正常神色，恭敬行礼：“老臣明白了。此乃南地大幸。”
丞相自己都分不清他感叹的是天时还是人谋。多年以前，南地就暗地掏空卫国粮库，而今一朝天灾，卫国千里堤溃就在眼前。
丞相又再行了一礼，“老臣告退了。”
“嗯。”世子颔首，径直越过丞相离去。
青玉宫
瑞香迷绕。长发女子伏在床上睡得很沉，悬挂的青色绸缎放下，昏暗的屋内安静，鎏金瑞兽香炉中暗香撩动。橘红色的火玉在铜炉中燃烧，和寒冷料峭的墙外不同，室内温暖如春。
屋子里面所有的窗子都覆上了暗色大匹大匹的厚缎子，风在窗沿划过，声音也被消隐在锦缎之中。
因为如此安静，所以宗珩进来的时候，即使放轻了动作，还是弄出了一丝丝的声响。他没有拿下遮光的灯罩，在昏暗中他摸索着坐在塌上，吸了一口气，慢慢躺下来闭目养神。
大风大雪一路赶回来，他的头上冰冷麻木，乍回到这里，身体的寒意僵直还没有完全退散。卸下腰间的令牌，匕首，玉佩，宗珩铺好被褥，在另一个人的呼吸声里，闭上眼睛。
在他进来的时候，红玉就醒过来了，毕竟睡了将近一天，她早就养足了精神，只是被褥里太暖了，又经过一夜泡澡去除冰霜身体还有些脱力，睁开双眼倾听屋子里只有火玉和香料燃烧的声响，那时候宗珩没有回来，她索性就干脆一直躺下去了。
听见细碎的动作，红玉坐起身，掀开帘子之后，在黑暗里看见塌上隆起的人形。如安宁的呼吸声如黑夜中的潮汐。
起伏平缓，波涛内藏。
他这么累吗？也是，才解了毒，没有休息就上朝，还有似乎和闻沉他们在书房呆了一个下午。
只是，
为什么不来床上睡？
直起身，赤脚走到榻前，认真注视着这张脸，他眼底有淡淡的青影，即使靠的很近，也没有醒过来。
红玉精神很好，看了一会儿，眼眸微动，为他拢好软被。
然后转身穿上衣裳，悄悄披上遮雪的斗篷轻轻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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