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吵闹

　　日子如常，上学放学，但于颜悦而言，却是不一样的心情。她总是有意无意会经过高二2班的门口，总是在人群里寻找那个身影，总是为了一次的巧遇而兴奋半天，但是她，决定什么都不说。少女敏感易折、患得患失的心思，就是这样纤巧不能碰触。一旦触碰，轻易就碎。

　　没有人知道，在那天晚上，颜悦默默地哭了一场，悼念自己还未开始就衰败的爱情。电视剧果然都是骗人的。电视剧里，王子能够透过灰姑娘普通的外表看到她内心的善良美好。可这显然就是骗人的，平凡的灰姑娘怎么可能会比得过公主，第一眼王子就已经被公主吸引过去了，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雅致去关心灰姑娘的内心？更何况，自己是不是灰姑娘都是个问题。

　　颜悦还是跟以前一样热衷看小说、看电视剧，从金庸古龙到琼瑶三毛，从港剧到日剧，她沉浸在影像与书本营造的世界里，久久无法抽离。有时候她会在想，如果主角是她和郁繁星，会是怎样呢？他们之间，会有故事发生吗？有时候她会构想出一个自己的世界，细细描摹出他们的故事——他们会有一个盛大的重逢，就在开满茉莉的树下好了；他会对她说喜欢，让她羞红了脸；他会拥着她，直到永远。这是她所能想到，最远的未来与幸福了。口袋里至于那些以她与郁繁星为主角的故事，没有读者也没有关系，就让它们成为最隐秘的秘密，自己偶尔建筑、偶尔回味就够了吧。

　　可她还是忍不住幻想，会不会有一天她能与他并肩而行？她不敢奢望能够独自占有那温暖的笑容，只是，至少可以勇敢地，告诉他，她的那些心情。又也许，根本没有那一天，她会遇见别的更好的人，然后彻底地将他忘掉。无论如何，她需要时间告诉她答案。第一次，她那样迫切地渴望长大，她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这一年，她16岁。

　　颜悦把郁繁星的学生证，连同自己心底最隐秘的期盼，一起锁进了抽屉的最深处。在时间告诉她答案之前，她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颜悦不知道，有很多东西，如同种子一样，一旦种下就会默默发芽。再想要拔掉，就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与颜悦纪嫣一样在这个夜里彻夜未眠的，还有叶斐。

　　他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梳理着对于过往的一点一滴。那些快乐，与伤痛。

　　其实那天看到颜悦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来上学，叶斐不是不愧疚的，但是听到颜悦在跟坐在后桌的纪嫣抱怨是叶斐撞的时，原本准备的关心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抬杠：“首先，我的车没有撞到你，是你自己躲的时候自己摔了；其次，我想要帮你的，但是你自己拒绝了；最后，那个司机已经被辞退了，也算是补偿你了。”

　　颜悦与纪嫣嘴巴呈O型，明明是叶斐的不对，为什么他能这么理直气壮呢？

　　话虽说得冠冕堂皇，说得好像自己一点责任也没有，后来也确实把司机老王给辞退了，但叶斐内心并不安乐。他拐弯抹角地问母亲邵敏，伤口上的疤什么时候才会痊愈，邵敏一开始以为是他受伤了，赶紧紧张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发现没有之后才回答说这要看伤口的严重程度，如果是男孩子还好，女孩子的话就惨了，万一疤痕一辈子消不掉，那可就连嫁人都很难了。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叶斐就只记住了伤疤褪不掉会嫁不出去这句话。他思索了一阵之后问母亲：“如果这个女孩嫁不掉，那怎么办？”

　　叶斐母亲以为叶斐只是随便说说，并不在意，心思早已放到电视机里播放了无数遍的神剧《新白娘子传奇》上，正巧在上演着白娘子去找许仙报恩的戏码，她笑呵呵地回答：“不管报恩还是补偿，恐怕都得以身相许。如果这个女孩子嫁不掉，那就只有把她弄伤那个人去娶她了！人嘛，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叶斐脑子轰地炸开了锅，不过一次意外，需要赔上一辈子去补偿嘛？

　　从小父亲叶思韵就教导叶斐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做男子汉的首要条件就是要负责任——叶思韵本人就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即便发迹之后也从未改变，在他的言传身教之下，叶斐一直很认真地按照叶思韵的要求去做，从未沾染上一丝公子哥的坏习性。

　　在叶斐看来，所谓的夫妻就应该像父母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当年谢恒亚、叶思韵以及另外两个朋友一起创立了恒亚兄弟有限公司时，邵敏不惜与娘家闹翻，也要拿出全部家当资助叶思韵。叶思韵回报她的，是对一个女人最好的爱——忠诚。

　　这样的爱，在贫贱时还不太能分辨，但是等到有一天富贵时，就显得格外珍重。当公司日渐做大，谢恒亚他们有了钱，纷纷在外面花天酒地时，叶思韵却每天十点前一定回到家，宁可陪着邵敏看肥皂剧，也不愿意去应酬。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最好的教育绝对就是父母的以身作则。潜移默化中，叶斐为有这样的父母而骄傲。懵懵懂懂的他，对于爱情唯一的坚定的信念，就是一旦牵手，那么矢志不渝。

　　在叶斐担忧着自己是否要对颜悦负责的时候，颜悦却完全没空搭理他，沉浸在自己的哀伤情绪里，两个人各怀心思，这同桌倒也做得有趣。

　　这天，正巧轮到颜悦与叶斐做值日。班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颜悦忙忙碌碌地扫地、擦黑板，而叶斐就像大爷一样坐在自己位子上自顾自地看书。颜悦扫完地，见叶斐依旧一动不动，十分不爽：“叶斐大爷，值日生表上写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现在为何只有小女子我一个人在劳动？你于心何忍？”

　　叶斐眼皮都不抬一下：“我是新来的，所以需要学习，你先示范着。”

　　分明就是借口。颜悦气哼哼地做完值日，满身灰头土脸。叶斐看了看她，皱眉：“真脏。”颜悦看着叶斐依旧轻轻松松、纤尘不染却还嫌弃自己的样子，杀人的心都有了。她把手背在后头，奸笑着走向叶斐，凑上去看了一眼他雪白的衬衫：“咦，真的很干净呢。”话音未落，颜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双手，把手上的两个黑板擦用力一拍，粉笔灰洋洋洒洒，在空气里升起一团粉尘，全数掉在了叶斐身上，白衬衫瞬间变成了灰衬衫，更有无数灰尘扑向叶斐的口耳眼鼻，他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颜悦一击即中，立刻撒腿往外逃走。

　　叶斐怒吼：“颜！悦！”立刻抓起书包追上去，他有轻微的洁癖，比起打他一顿，他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仪容被弄脏。

　　颜悦与叶斐一前一后跑出了校门口，偌大的学校似一座空城。颜悦跑着，跑着，忽然发现这样的奔跑自由而惬意。她未曾试过这样的奔跑，平时她总是喜欢慢悠悠地与纪嫣踱步回家。此时才发现，奔跑让她整个人仿佛在飞翔。

　　夕阳迎面而来，她张开双臂，仿佛只要一步，就能拥抱它的温暖。

　　叶斐在她身后不到三米的距离，看着她张开双臂的兴奋模样不禁哑然失笑，跟着她一起奔跑起来。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结下的仇恨也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好啦，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原谅你了。”

　　颜悦也跑不动了，停下来，气喘吁吁的：“谁要你原谅了，我们俩的恩怨还没完！”

　　学校的正门一到五点就关了，只有左边的门还开着一扇小门，拐个弯路过一段五十米长的小路，才会走到正门坐落的主路茉莉路上，叶斐的车等在那里。此刻两人走在这条羊肠小路上，说说笑笑。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融洽地相处着，颜悦发现，其实不板着脸的叶斐，还是挺不错的。

　　可惜突然出现的四个男生打破了颜悦与叶斐难得的和谐气氛。颜悦第一反应就是，这帮人穿得还真是本地流氓的标准配备：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样子，蜡黄而竖起的头发，破烂的T恤与牛仔裤，特别是表情，斜眼歪鼻，流里流气。

　　颜悦原本并不觉得这些人的出现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他们挡在面前，直到叶斐冷冷道：“王鑫，你要干什么？”她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被叶斐拖进了一个大麻烦里。

　　为首的那个叫做王鑫的男孩其实不算难看，只是古铜色的肌肤与邋遢的打扮让他眉目中的桀骜不驯格外张扬。比起被精心打扮、优雅清俊的叶斐，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粗糙得那样自然，充满泥土的芬芳。他盯着叶斐，发出的声音有轻微的低吼：“我爸爸做错什么了，你要解雇他？他为你们家开车已经二十年，忠心耿耿，你轻飘飘一句话断送了他的人生也断送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你究竟知不知道？！”

　　颜悦腿软了一下，叶斐曾经说他解雇了那个司机，原来是真的。而那个司机，就是王鑫的爸爸。颜悦努力回想那日情况，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司机的模样，只记得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叶斐身后，小心翼翼。

　　原来不是叶斐将自己拖进了麻烦里，事实是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始作俑者。

　　王鑫朝身后的人使了个颜色，那三个小混混立刻会意。其中一个上前对着叶斐的肚子就是一拳，叶斐痛苦地弯下腰，五脏六腑都好像挪了位。

　　另外两个上前，你一脚我一脚地对着叶斐围殴起来。不要说叶斐也才十六岁，对方还这么多人，叶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叶斐只能用胳膊护着头挨打，没一会儿就跌倒在地。

　　颜悦在那一拳下去的时候彻底傻了，从小在父母的保护下成长的乖宝宝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本能地，她大叫着“不要打！”上去死死地抱住一个人的胳膊，想要把那些人拉开，可是她根本拉不动。被颜悦拉着的那人狠狠地一甩，颜悦踉跄着被甩出几步，正欲再上前，倒在地上的叶斐闷哼了一句：“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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