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与她
丹尼尔笑笑：“我不喜欢那种派对，一堆人，认识与不认识的，明明根本没空去了解彼此，却还要吵吵闹闹过一晚，毫无意义。”
颜悦觉得现在的丹尼尔比之前絮叨的、诡异的丹尼尔正常太多：“美国人不是最爱派对么，想不到你是例外。”她的眼光移向虚无，不自觉地有感而发：“不过吵嚷显然不能让我们获得真正的快乐，有时候在人群中，会比一个人感觉更寂寞。”
丹尼尔很讶异，自己心中所想竟然被眼前的女子说了出来：“没错，当下在酒精的影响下好像很开心，其实什么都没得到。第二天醒来甚至叫不出身边人的名字，这种感觉很糟糕。”
颜悦点点头：“这个世界够浮躁的了，要努力不被它影响。”
彼此都惊讶于能够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但以丹尼尔与颜悦比陌生人稍微熟一些的关系，话到这里，差不多也该就结束了。
颜悦与丹尼尔挥挥手拜拜，丹尼尔转身离去。
颜悦客气的微笑还停在他眼前，她与那个影子终究还是不同的。她会伪装自己的不快乐，为了不打扰身边的人；而那个影子，会放肆地释放着自己的不快乐，从不去细想，会误伤了谁。
她怎么会像“她”。她是颜悦啊！那个……颜悦，那样的……颜悦。
本该为这样的想法觉得可笑，然而鬼使神差地，丹尼尔回头看了一眼。
他很少这样回头看，因为对离别的局面毫无改变，只会徒增伤感。曾经他哭着闹着要留下来，却被拖拽着离开；走出许久之后，他回头，看到“她”还在那里，淡淡地目送着他。不管“她”的神情有多淡漠，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欢喜。他更加大声地哭闹，可是再回头，“她”却已经不再。
从那以后，他就学会一件事，在与人道别之后，一定不能回头。没有人会在原地等待，期待别人会原地等待的想法，亦是强加给人的卑劣。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然而这一次，丹尼尔又回了头，如同曾经历的千百次失望一样，他以为不会有例外。然而——
颜悦竟然还在原地。少女洁白的脸庞带着温润的光泽，有些怔怔地目送着他的远去。看到他回头，她又一次被吓了一跳，眼神中充满了惊慌与疑惑。
丹尼尔在心中慢慢描摹着影子的轮廓，看着那个影子与颜悦，“啪的一声”，轻轻重合，重叠出经年岁月里秘而不宣的心事。心中微微动着，来不及去细想这股情绪，他已经折了回去，对着有些莫名的颜悦，忽然间神采飞扬：“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去过些不浮躁的生活，怎么样？”
颜悦来不及反应，就被丹尼尔拖走了。等坐上了他的车，她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同意。可是想要拒绝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实在也开不了口了。
好在丹尼尔拉着颜悦去看了一场默剧，一个瓷器展，都是颜悦感兴趣的，也就并不觉得无聊。颜悦发现，丹尼尔与小剧场里的人很熟，所以才能在开场前五分钟都能拿到票；他又对中国古代的瓷器很有研究，欣赏水准与颜悦这个中文系毕业的竟然能不相上下。
最后他们去上海知名的日料店初之花去吃了日本料理自助，传说这家店要提前三个月定才能订到，门口更是排了长长的队伍。可是丹尼尔刷了他的脸，那个女性店长竟然就在十分钟内给他们找了个包间，且服务殷勤周到。果然帅哥在哪儿都比较吃香。穿过排队人群，在他们愤怒的注视中进入包厢的颜悦恨恨地想。
颜悦一向爱吃生鱼片，看到三文鱼就两眼放光。既然是自助，那么更加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各种胡吃海喝。丹尼尔忍不住笑起来：“你吃东西都是这么开心的吗？”
颜悦一边大口嚼着三文鱼片，一边给丹尼尔洗脑：“做任何事情都要认真，吃东西也一样。你如果不认真对待食物，食物会不开心的，不开心的话，食物就会变得难吃，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所以要开心地吃饭。”
明知道这是歪理，但丹尼尔还是被她开心的样子感染了。她终究还是明朗的，用微笑去掩盖她的不快乐，而不像他心里的那个人，永远都是纤弱的、无助的、阴郁的。
两人说说笑笑，聊天聊地聊人生，气氛十分融洽。这应该算是他们第一次好好地坐下来聊天。颜悦全然忘记了丹尼尔是一个明星，丹尼尔也不像平日见到的那样有距离感。他们的话题里没有恒亚影视也没有叶斐，却因此而更加愉快。颜悦知道了丹尼尔是在初中三年级才被送到国外的，父亲又是高中校长，所以他骨子里还是个中国人，没有洋化，反而比一般的中国人对传统文化更有兴趣；丹尼尔知道了颜悦曾在北方上过四年大学，但是至今仍旧无法忍受北方的天气，一到冬天皮肤就会干得裂开，擦什么保养品都没用；颜悦知道了丹尼尔回国是想真正做一个演员，而不是明星，所以他经常跑去小剧场参与演出磨练演技；丹尼尔知道了颜悦超级喜欢看电视剧和电影，梦想是做一个编剧，把自己脑洞大开的故事拍成影视剧……
丹尼尔不得不承认，颜悦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会专注地看着你，很认真地倾听，完全能够理解你话里的内涵，然后不时对你的话发表合适的论点，给出合理的建议，自然而然地将话题继续下去，轻松而愉悦。而不像绝大多数人那样，聊天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眼神涣散，又或者干脆是话题终结者。以至于丹尼尔十分享受与颜悦的聊天，一顿饭竟然吃了两个小时。
颜悦眼瞅着吃得差不多了，赶紧掏出钱包。丹尼尔皱皱眉头：“出来吃饭怎么好意思让女生付钱？当然是我请你啊。”
颜悦摇摇头：“朋友不分男女，我也没想请你，我们AA吧。”
这样清清楚楚不想欠人情。丹尼尔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恶作剧：“不如我们逃单吧！我还没吃过霸王餐呢！”
“什么？！”颜悦大吃一惊：“你是不是没带钱？我可以先帮你付，你回头还我就是了。”
丹尼尔却根本不理睬颜悦的话，跳起来，牵起颜悦的手就往外走。
颜悦简直吓死了，脑子却没闲着，不断想着被老板抓住臭骂的场景，被警察带走的场景，以身偿债洗两年盘子的场景……
可是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理他们。服务员也没有出来拦他们，他们畅行无阻地到了大街上，颜悦终于忍不住了：“你是不是付过钱了？”
丹尼尔摇摇头：“我一晚上都没离开过座位，哪有时间去付钱？”颜悦的手软软的肉肉的，捏着很舒服，丹尼尔突然很不想放开。
颜悦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她还在为账单的事情而觉得匪夷所思：“那他们为什么没有追出来？难道就因为你帅就能让你吃霸王餐？”
丹尼尔看着颜悦愤愤不平的样子不禁觉得十分好笑：“他们对我特别殷勤、我们能吃霸王餐，不是因为我长得帅，而是因为我是这里的老板——初之花是我开的。”
颜悦吃了一惊，不过这确实是最好的答案了。她的视线停在丹尼尔握住的手上，眼睛眨了眨，丹尼尔不情愿地放开。心口某个地方，好像非常微妙地柔软了一下，好像有什么狡猾的东西，从坚硬外壳的裂缝里，悄然地钻了进去。
送颜悦到她家楼下，丹尼尔开车返回自己家中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已经夜深，但上海这座城市的妙处就在于永远都黑夜如白昼，热闹、明亮，永远不知疲惫。
丹尼尔在这夜色中有些恍惚。自从回国，他其实经常有身为异乡人的飘零感。明明这是他的国度，可是却总有着熟悉的陌生感，让他无法彻底融入。他觉得娱乐圈的同行们太浅薄，工作人员又对他战战兢兢，与叶斐、谢云辰那样的高层又不能亲近只能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他几乎没有朋友。
他固执地维持着在美国的生活习惯，一个人看话剧、演话剧，看展览、拍戏演戏，安然自得。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加充实一些，他还用片酬出资开了一家日料店，生活果真就排得满满的。所以他真的没有想到，轻易就让一个人介入他的生活。
他所设想的情节不是这样的，他以为的颜悦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他很久没有那么开心的聊天了，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他竟然也就听之任之了。
那么最初接近她的那个理由，还能成立吗？
恒亚影视艺人部与萧依然很快签了约，由丹尼尔、黄鹤的经纪人陆越西负责她的工作——这显然是高规格的待遇，毕竟陆越西是小有名气的经纪人，从蓝凯签进来的那批艺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不管叶斐是真的好心还是在收买人心，萧依然还是十分感激他的。合约内容别的部分都很合理，前两年抽佣70%，因为此时公司要花大钱去培养她；两年之后如果她有了一定知名度，抽佣变为50%。如果她能真正红起来的话，到时候公司会另外再谈合约，抽成会变成30%，不过这是后话了。这是行价，不像有的公司条件苛刻，让艺人陪酒甚至抽成90%。唯独要签十年让她有一些犹豫。不过也是情理之中——谁希望一手捧红的艺人一旦发迹就走了呢，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恒亚影视会不遗余力地去捧她。
陆越西见到萧依然，首先是一通打压：“像你这样条件的人，娱乐圈一抓一大把。别以为进了恒亚就一定会红，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如果以为这里很轻松，随随便便就能名利双收，那我劝你还是趁早走人。”这是他惯用的手法，要驯服一个人，与驯服一条狗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打一巴掌给一口糖。但若说这些话都是唬人的，那也不见得。他在圈内二十年了，见过的漂亮人儿不计其数，真正能够坚持下来的，少之又少。
萧依然点点头，表情十分诚恳：“越西大哥，我前两年一直在跑龙套，在这个过程里，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除了我的努力，我一无所有。”
无论这是表忠心还是随口说说漂亮话，不管怎么样这话很受用。陆越西也不废话，立刻召集艺人部的员工开会，为萧依然制定了发展战略目标。恒亚的每个艺人，都有自己专门的路线，类型绝不雷同，这样才能有竞争力，同时也避免了争抢工作的恶性事件。黄鹤走师奶杀手路线，主攻电视剧；丹尼尔自然走型男路线，目标人群是15-35岁的年轻女性，用电视剧混脸熟，以后还是主攻电影卦；李铭铭虽然一直演女二号、女三号，但是电视剧片约却是他们中最多的。鉴于萧依然有舞蹈功底，又有过两年跑龙套的经历，陆越西准备让她走古装打女的路线，毕竟古装剧的市场大，先把萧依然的人气炒起来再说，而后再根据后续发展调整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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