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记者会

　　颜悦收住那些纷乱的思绪，心中浮起一个疑虑。现在萧依然不在，终于可以问了：“其实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正好是等待红灯的时候，叶斐空出来的手忍不住揉了揉颜悦的头，然而颜悦却习惯性地一躲。她害怕这种亲昵的动作，仿佛他们真的是多要好的朋友一样——就算叶斐再三强调他们是朋友，颜悦在心里，早已划了一道三八线，默默地保持着距离。

　　车内空间狭窄，颜悦完全没有躲开。叶斐的表情还是一滞，收回手，装作并不在意：“这个圈子一向不干净，萧依然她知道的。她不肯在艾美伊屈服不是因为她有多玉洁冰清、道德高尚，而是因为，她觉得那太廉价了。如果要卖，至少要卖得值得，豪宅与铂金包，恐怕满足不了她。她要的是更多。所以颜悦，不要那么轻易相信一个人。”

　　颜悦反驳：“我不觉得她是那么有野心那么可怕的人。你是不是习惯了尔虞我诈，所以看谁都这么不简单？”话一出口，颜悦便有些后悔，偷偷地看叶斐，叶斐却神色如常。颜悦赶紧没话找话，想要转移话题：“但你还是会听她的话，不与艾美伊签约。”

　　只是随口一句，叶斐却回答得很认真：“虽然我们还没正式签约，但合作意向已经全部谈好，这时候毁约会给人机会抨击恒亚，所以还得动动脑子，找一个两全之策，既能不签约，又不落人口实。”其实早在刚才跟萧依然谈话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对策。

　　颜悦不懂，但她还是点点头。她再度扭头看向窗外，一动不动，凝固成雕塑。

　　过了很久，叶斐却慢慢开口，一字一句：“我从来都不觉得尔虞我诈不好。我只恨我以前太过单纯，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看向颜悦，颜悦却已合眼，仿佛已经睡去。窗外的黄色昏暗灯光柔和地打在她的侧脸上，泛起好看的黄色晕圈。

　　叶斐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转过头专注地开车。

　　没有堵车，很快到了颜悦所租住的房子楼下。颜悦适时醒来，笑着与叶斐说再见，把叶斐想要送她上楼的话语不动声色地掐死在襁褓中。

　　叶斐一直等到五楼的那一盏灯火亮起，才转身离开。他没有看到，颜悦在窗边，看着他白色的跑车绝尘而去，忍不住也学叶斐叹了口气。

　　有人说得没错，快乐会传染，悲伤会传染。现在颜悦知道了，就连叹气，都是会传染的。

　　今夜叹气的，远远不止叶斐与颜悦。

　　坐落在佘山的一栋豪宅别墅里，谢恒亚坐在书房，眉头紧锁：“你是说，颜悦是叶斐的高中同学？他们竟然在十年前就认识？”

　　秦沁心点点头：“好像叶思韵他们当年连夜回上海的事也跟这女孩子有关。”

　　谢恒亚叹了口气：“思韵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换了是我，恐怕也一样。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过回来总比一直呆在那个小地方强。当年若不是我与叶思韵闹矛盾，其实叶斐本来完全没必要去那个小地方受那种苦的。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把他锻炼得不骄不躁，比起我那些不成器的孩子简直天壤之别。”

　　秦沁心温婉一笑，站到谢恒亚身后。平日里她总是把头发盘上去，梳得一丝不苟，现在放下来，披在肩头，一下子显得年轻了好多岁。她双手捧住谢恒亚的头，十指张开，给他按摩起来。她知道他每每遇到烦心事，偏头痛就会发作，她特地去跟按摩技师学了这套手法，尽力去缓解他的压力：“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叶斐并不信我，何不让我回来帮你？”

　　秦沁心的按摩很有效，谢恒亚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不必，你留在那边。叶斐这孩子……自尊心太强又太敏感，他总是不肯接受我的好意，唯恐我是要施恩于他，挟恩命令他……他却不知道，到了我这把年纪、这个位子，早就不需要再对他们耍什么心机了。我想要栽培他，也许对他也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过，这也要看他与云裳的缘分。所以你留意下他跟那个女孩子的事。当然，你查归查，查不到也没关系，千万不要惊动到叶斐。”

　　“我知道。你这样对他，他迟早会明白你的苦心的。谢家女婿，一般人可求都求不来呢。”秦沁心丝毫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道，“今晚，我留下来？”

　　“嗯。”谢恒亚应了一声，顺势握住了秦沁心的手。

　　恒亚与蓝凯的签约仪式就定在一周后。宣传部也没闲着，不但要租签约场地、制作签约仪式的册子与海报，给叶斐与蓝凯负责人分别草拟了讲演稿，还要邀请各大媒体参加签约仪式，以及向各大媒体发前期预热通稿，通稿没有直接说恒亚要与蓝凯签约，只是暗示恒亚影视将有动作。

　　由于这次是全资并购，蓝凯被收购后将全部拆分重组，所有人员的合同将重新与恒亚签过，蓝凯将不复存在。公司里很多人讶异原本说好的收购两家公司变成一家，而知晓内情的颜悦一边给记者打电话，一边还惦记着叶斐说的“两全之策”——表面上看来，叶斐毫无动作。

　　签约仪式安排在能够容纳300人的凯悦大酒店的会议厅。邀请了约五十家媒体，包括各大门户网站、报纸杂志、电视媒体。这类没有明星参与的行业内的新闻报道不会太吸引大众的目光，但是同为影视公司的同行却很感兴趣。要知道，与蓝凯签约其实并不需要办一个这么盛大的仪式。办这个仪式的真正目的，是向业内人士宣告叶斐的存在。

　　签约仪式当天，颜悦与李雨桐负责在签到处接待被邀请的记者们。三张纸上写满了事先敲定的媒体的名字。每到一家媒体，他们都会在纸上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签下名字，颜悦便会给他们一封红包——这在娱乐圈几乎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记者参加探班、发布会等等活动，都会有红包奉上。红包也不叫红包，而是“车马费”。恒亚这次出手阔绰，许多看到红包金额的记者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颜悦在门口忙得团团转，突发状况有很多，有的记者找不到路了，有的突然不来了换人来……待颜悦好不容易从忙碌中清醒过来，签约仪式正式开始了。叶斐穿着一身黑西装，领子却不是传统的翻领，而是小立领，隐隐又在庄严中透露出一股子时尚，与身后那位穿什么都好像有点不合身的中年男子明显拉开了差距。

　　叶斐走进大厅，所有的光亮都聚焦在他身上，早已架好机器等待多时的摄影、摄像记者们纷纷开始工作，闪光灯一片，叶斐就在这片咔嚓声中，气定神闲地走向主席台。而他身后的男子，也坐在主席台的另一个位子上，桌上的名牌赫然写着“蓝凯”。原来他就是蓝凯经纪公司的董事长蓝凯。

　　颜悦目送着叶斐在掌声中走向众人焦点所在，而自己在不见光的角落默默伫立，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丝苦涩。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她轻轻叹息着，垂下眼角。

　　发布会严格按照事先制定的流程在走。主持人介绍了恒亚影视与蓝凯经济公司的合作，然后叶斐与蓝凯分别做了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讲，对合作以后的前景讲得天花乱坠。演讲结束后，两边的助理分别递上早就协商好的合同书，只要他们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个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可就在这时，坐在媒体席上的一个男子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冲到叶斐面前，大喝一声：“你们不能签！恒亚是大骗子！”

　　这话听着像是婚礼上抢新娘的台词，但此时颜悦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第一反应是怎么被这个人混进签约仪式的，仪式的安保措施很到位，恐怕除了冒充记者否则进不去。但是媒体太多，颜悦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大厅里静默了一下，随即闪光灯又猛烈地亮起来。本来这只是个普通的签约仪式，回去发一则新闻就可以交差，但是现在却有突发状况，恒亚影视如果爆出丑闻的话，说不定能写个头条！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们又怎么会不兴奋。

　　站在两侧的保安也不慢，迅速拦住这个男子，想要把他拖走。绝大多数在场的人则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蓝凯却让保安放开那人：“王琦，你倒是说说，恒亚怎么是大骗子了？”

　　王琦？颜悦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啊，不就是萧依然口中那个艾美伊的总经理么。

　　王琦本来就在大叫大闹，看保安松了手，更加肆无忌惮：“蓝凯，恒亚本来要收购蓝凯与艾美伊两家公司，现在却只签约你一家，你不觉得奇怪么！”

　　蓝凯狐疑地看了叶斐一眼，叶斐却并不动声色。蓝凯清了清嗓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合作不成功是常有的事情，王琦你不要瞎闹。”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明面上似乎在支持叶斐，其实是在引诱王琦多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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