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交换的条件

　　丽丝卡尔顿大酒店88楼的餐厅里，装修得个性而豪华。无论坐在餐厅的哪个位置，都能看到落地窗外浦江与外滩的无敌的景色，东方明珠也仿佛触手可及。夜色降临，华灯初上，颜悦看着窗外的灯火一点点亮起来，无比壮丽，蔓延成一条璀璨星河。

　　叶斐抱着双臂，审视着坐在对面的萧依然与颜悦。不得不说，他很贴心也很绅士，在请她们吃了一顿豪华晚餐之后，才开始进入正题，当然，这或许也是另一种糖衣炮弹。颜悦还在回味着唇齿间残留的新鲜鱼子酱的清香，萧依然却迫不及待地开口：“叶总，艾美伊收购不得。它内部运营非常混乱，老总王才发虽然是持有人，但是他根本不懂这一行，纯粹就是出资。所以我们实际的管理人是总经理王琦，他是王才发的远房亲戚，本来就是个小混混，后来靠着拍王才发马屁，进了艾美伊。王才发很信任他，但其实王琦在背地里动了很多手脚。据我所知它的公帐亏损得很厉害，实际的盈利全都落入了王琦之手。”

　　叶斐却不以为然：“这种欺上瞒下的人，我接手之后当然会大力整顿，让他走人也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萧依然急道：“艾美伊不是恒亚想的那么容易厘清，艺人与艾美伊的合约也很混乱……”

　　叶斐打断了她的话：“这些都不是重点，任何一家民营企业都有这样的情况，恒亚有本事去收购，自然也有本事去换血。其实，你这样费尽心机找到我，不会那么伟大为了恒亚，肯定也是为了你自己。如果我听从你的建议不收购艾美伊，我等于欠了你一个人情，这个人情的价值可想而知。说说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明明大家坐在同一高度上，明明叶斐的表情也很平淡，但叶斐的态度却总让人有拉开距离的感觉。

　　不急于知道艾美伊的真正问题，反而问起了萧依然要什么。这才是真正谈条件的态度。萧依然的脸上浮出了微笑：“很简单，我只要求一份经纪约，我想加入恒亚影视。”

　　颜悦忍不住插嘴：“如果艾美伊被恒亚收购，你的经纪约自然会转给恒亚啊？”

　　萧依然摇头：“但艾美伊的问题迟早会暴露，那时候恒亚势必会抛弃艾美伊。对于恒亚，不过是损失了一笔收购费用，可是对于我而言，也许就永世不得翻身了。”她深深知道，对着叶斐，耍那些小聪明是不行的，只有和盘托出，只有显出自己的全部真诚，才能将谈判继续。

　　叶斐暗暗地点了点头，萧依然很聪明，不但知道找自己来谈判，并且知分寸、懂进退，没有提特别过分的条件。再看萧依然的自身条件，也不差，只是缺少合适的机会罢了：“这个没有问题，演艺圈一向不少漂亮的艺人，但像你这么聪明的却很少。你如果加入恒亚，恒亚会用心栽培你，但是红不红，却还是要看你自己。”

　　萧依然怔了几秒钟，虽然事情完全按照她想象的方向在进行，但是这突然而至的喜悦还是让她一时没有缓过来。她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终于决定把一切都摊开来说：“叶总，您有一点还是错了，我一点儿都不聪明，如果我真的那么聪明，就不会被骗加入这间淫媒公司了。”

　　叶斐与颜悦同时吃了一惊，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再插嘴，只管听着萧依然娓娓道来。

　　萧依然毕业于J省省会城市一所舞蹈专科院校，当时这类艺术院校都是成绩不好的学生才会念的，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努力念书考上大学才是被社会认可与尊敬的事——颜悦就是这么过来的。萧依然很有舞蹈细胞，到了舞蹈学校后如鱼得水。毕业之后，成绩顶尖的萧依然本来是要签约省内的文工团的，已经通过了两次面试，却在最后一次被刷了下来。后来才知道，录取名单上本来有她的名字，落选不是因为她不够好，而是被某个官员的孩子挤掉了名额。

　　大概从这个时候，萧依然就开始感受到人生的残酷了。后来她去了上海一个私人足见的小舞团混了一年，小舞台经常接不到演出，被那些挂靠在艺术中心的大舞团压得死死的，萧依然的收入也非常惨淡。那时候影视业开始蓬勃发展，有人拉萧依然去横店做群众演员，因为长得漂亮，经常演演婢女啊、宫女啊什么的，还能混些镜头与台词，比那些镜头都没有的群演好多了，一天下来也能有一两百的收入，虽然辛苦，但收入也还不错。

　　当然，因为只是群演，地位是肯定没有的，她好几次遇到那些所谓的当红明星所做的行径，简直让她大开眼界。她也曾经被某影后级的女演员骂的狗血淋头，毫无理由，据说仅仅因为影后的男友没有接电话；她曾经在零下5度的天气在水里泡了三个小时差点冻死，仅仅因为那部剧的男主角嫌服装不好看，耽误了拍摄；她曾经看到某个台湾当红偶像艺人拍一集二十万片酬、住着总统套房，却在走的时候把酒店的拖鞋、浴袍全都顺走了，还诬赖恰巧路过的她……娱乐圈，真的是个万花筒。

　　这样又过了一年，萧依然认识了一个经纪人，他介绍她加入艾美伊。没签约前当然说得天花乱坠，什么签约之后经纪人就会帮着拉广告拍电视剧，什么美好星途就在眼前大红大紫指日可待。萧依然年轻眼皮子浅，对于那些不如自己却能在这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总是有些羡慕嫉妒恨，何况人都有欲望，娱乐圈这一行尤甚。她轻信了那份海市蜃楼的美好，不疑有他，加入了艾美伊。

　　一开始，艾美伊也给萧依然接了两个广告，虽然品牌没有一点儿知名度，但已经让萧依然很开心了。但后来，艾美伊开始安排萧依然参加饭局，也把话挑明了：你不陪那些广告主吃饭睡觉，人家凭什么要用你？用谁不是用？要是遇到一个喜欢你的大老板，给你投资拍电视剧电影做主角都不成问题。

　　萧依然不肯，艾美伊也不强求，无非就是不再管她，等于封杀。你不做是你自己的事，多的是哭着求着要做的人。这个年代，早就没有逼良为娼这件事了。

　　萧依然有合约在身，也没办法自己接工作，所以这大半年来，萧依然都处于没有工作的状态。彻底闲下来的萧依然发现，艾美伊就是个皮条公司，签了很多懵懵懂懂亦或是愿意豁出去的年轻女孩，让她们拍个小广告或者走走秀，简历上就能写着“模特、演员”了。然后介绍给富商与老板，据萧依然同公司的几个姑娘说，只要不怕折腾、接受度高，一晚上能够赚好几万，这还是除去公司抽成的百分之七十。运气好的直接就被包养了，专门伺候一个人。其间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你所能想到的关于“性”的肮脏事情，姑娘们都要经历，3P、□□都算轻的，某个论坛流传的某明星□□被塞高尔夫球送进医院，是真的。

　　那些姑娘们住着豪宅开着宝马拿着铂金包，外表风光无限，内里却早已腐烂不堪。

　　夜色越发迷人，氤氲着诡谲的气氛，整个城市如装扮好了的舞娘，越发妖娆。

　　颜悦已无心再去看夜景，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跟妓院有什么两样？”

　　萧依然也不否认：“就是□□。”

　　叶斐的话像是在总结陈词：“古龙说，这是人类最古老的两个行当之一。”

　　还有一个行当是杀人。颜悦瞥了叶斐一眼，不接话。

　　萧依然可不管古龙还是金庸，只是殷殷看着叶斐，叶斐笑了，温润而平和，叶斐站起身，向萧依然伸出手：“恒亚一向很保护艺人，除非，你有你自己的选择。不过这都无所谓，我欣赏你这份野心，你是有价值的，不仅你需要恒亚，恒亚也需要你。”

　　萧依然的脸色变了几变，却也随即坦然起来。她站起身，握住了叶斐修长的手。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姿势，却好像花光了所有力气。苦心等待了这么些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要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永远匍匐在她脚下。

　　与萧依然分别后，颜悦再三表示地铁回家很方便，但叶斐却坚持要送她回家。颜悦不习惯与人争执，只好坐上了他的车。叶斐见她没有寄安全带，侧身拉了安全带替她扣上。他那么近地贴着她的脸，闻到她发间传来的淡淡清香。

　　颜悦有些尴尬，扭头看车窗外。街道上行人渐少，一排排静立的路灯与树木飞速地掠过，被远远地抛在脑后。驰骋的感觉，仿佛飞起来一般自由自在。

　　叶斐仿佛看穿了颜悦的心思：“有没有飞起来的感觉？”

　　颜悦看了叶斐一眼，他浅浅地朝她一笑，眼神清亮，仿佛在说，看，我们心有灵犀了。那样孩子气的神情。

　　那一瞬间她的记忆有些恍惚。还好他很快就目视前方，紧紧握着方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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