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芳心暗许

　　安顺安和吃了饭一起上学去了，安平心想，那叶清芳也应该快吃完了，马上就要来了吧？他从椅背上取下外套，拿起钥匙准备出门。刚走到门口，还没迈过门槛儿呢，就看见根嫂在前面叶清芳在后面，两人迎面而来。根嫂一走到跟前就说：“都说你是个大忙人，我今天可算逮住你了！”安平只好强笑着把两人让进屋里。安平提起热水瓶，根嫂说：“我不喝。”清芳也赶紧摇摇头说：“我也不喝，你别忙了。”安平就在灶边站着，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根嫂招招手说：“过来，你那么高的人杵在那里我们怎么说话？”安平就低着头往门旁边坐下，离根嫂和叶清芳七八尺远。根嫂笑着说：“今天日子不错，你们也总算是见上面了，缘分天注定，你们俩不用谢我，你们注定有缘分！”叶清芳低头笑，安平默然无声。根嫂不满意了，走到门边弯着腰凑近安平说：“你说你不好意思什么，人来都来了，又不是不认识，老同学嘛，坐近点，说说话儿！”安平象征性地把椅子往里挪了挪。根嫂回到清芳旁边坐下，对清芳说：“他这个人是这样的，没接触过女孩子，放不开。”清芳很理解地点点头。根嫂笑着说：“我在这里越是影响你们，碍手碍脚的，我去旁边丽姐家坐坐，你们自己聊，聊得差不多了喊我一声就是。”清芳一把拉住根嫂说：“你别走啊，不碍事的，你一走我们更不好意思了。”根嫂悄悄在清芳耳边说：“男人都是这样的，有外人就假正经！”说完就笑嘻嘻出去了。

　　清芳见安平低头一言不发，心想他原来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沉稳，也不在意。她站起来在屋子里细看了一圈，老旧的土坯墙上挂着辣椒和各种各样的干菜，靠墙根一排坛子，想必是腌的菜。灶台上整齐放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碗筷，最上面的碗缺了一个口儿。灶口码着一堆干劈柴。门后一个扁担，两个水桶，两个花铁盆。再就是几张椅子，一张老木桌，上面放着茶叶和茶壶，几个磨掉了花色的杯子，还有安顺的两支半截的铅笔。叶清芳问安平：“哪个房间是你的，哪个是你弟妹的？”安平说：“我妹妹在灶这头的房，我跟安顺在对面那个房。”清芳问：“我可以看看吗？”安平说：“反正要什么没什么，你就看呗。”清芳在安和房间门口站着，向里面扫了一眼，一张老式的带踏板和床头柜的暗红色的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窗子旁边一个黄颜色的衣柜，上面嵌着一个大镜子。清芳也不好细看，回过头对安平说：“你妹妹真不错，小小年纪房间收拾得有条有理！”安平笑道：“我们这个屋子全都是靠她收拾。”清芳说：“那我看看你的房间！”安平说：“我房间更简单，没什么看的。”清芳径自到对面安平的房间门口，朝里面看。里面一张床比安和房间的大，没有床头柜和踏板，被子是茶绿色的，靠床头一张写字台，上面整齐堆着一排书，桌面上两支钢笔，两瓶墨水。再看写字台下面，地上一个大纸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书。床尾靠墙两个大木箱子，为了防潮垫得很高，想必是安平的母亲陪嫁的。这两个大木箱子往上，墙上贴着一幅刚劲的大字：“风华正茂”。叶清芳笑着回头对安平说：“这墙上的字是你写的吗？”安平不好意思地说：“我写着玩的。”清芳笑道：“从小你的字就好。”见安平不做声，清芳问道：“你有这么多书，我可以进去看看吗？”安平说：“你去看吧！”清芳进房间，对门外说：“天呐，你还有这个书，《呼啸山庄》！”安平说：“以前不止这些，都怪我弟弟到处拿去借给别人，有去无回，小学那些老师也总爱来借书看，传来传去，最后都不知道落到谁手里了。”清芳很欢喜地说：“哇，你有泰戈尔的全集！我只有一册《飞鸟集》，我太喜欢泰戈尔了！”安平这时和颜悦色起来，他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说着：“我最喜欢的诗人就是泰戈尔，他的诗总是让我感动，也让我平静，也不是平静吧，怎么形容呢？”他微微皱着眉头思索着，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清芳静静注视着他，安平俊朗的面庞在午后的阳光里让人沉醉，他的高大健美的体格丝毫不受打了补丁的衬衣的影响，不受破了洞的背心的影响，他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内敛的光，他的举手投足就像一个贵族！他是那么有力，又那么温和，他是如此富于实干精神，内心又是如此丰富！他风度翩翩却毫不迂腐虚伪，他的语气他的态度让人感到这样坦诚，他在这破旧的屋子里就像一道光，只让人心头亮堂！安平以为清芳在等自己想出来那个词，不好意思地说：“应该说共鸣吧！”清芳已浑然不记得刚才说了什么，只是笑着点头。她的心里砰砰跳，从来没有这样，她第一次感到紧张，感到羞怯。她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不矜持啊，一个女孩子，第一次来，就自己在他的房间东张西望的！她把书一一放回纸箱子里，走到堂屋坐下。她突然感觉很不自然了，腿并拢，手没处放，眼睛也没处看。安平并没有看出来什么不一样，他想，清芳这么落落大方也很难得，老同学嘛，也没必要那么拘束。想到这里，安平放松了很多。他对清芳说：“要是有你喜欢的书，你就拿回去看啊，箱子里的都是我看过了的。”清芳连连点头说：“我也有好多，你想看什么也可以找我借，要是我有的话。”安平笑道：“那我就可以省下好多买书的钱了！”清芳问：“你喜欢哪一类的书啊？”安平说：“我最近喜欢看外国的。”清芳说：“我最喜欢中国的，古典的，这几天在看《老残游记》。”安平点点头：“你适合这样的。”清芳说：“外国的我也看，但是我心里还是偏向喜欢中国古典的。”安平说：“我喜欢了解我不知道的世界，不同国家，不同民族，我很向往异域风情。”清芳说：“我喜欢了解过去的东西，历史的，古老的，怀旧的。”安平笑道：“我们倒是很互补。”清芳听到这里，脸红起来。

　　正在两人谈兴正浓的时候，根嫂突然进来，把两人都吓了一大跳。根嫂向清芳使了个眼色说：“怎么样，我就说我们老人应该让开吧？我在这里你们没话说，我一走你们粘乎成这样！”清芳又急又羞，说不出话来。安平一边给根嫂让座一边说：“我们本来就是同学，有话说很正常啊！”根嫂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见安平不接话，她又说：“我等着你们请我喝喜酒啊！”安平赶紧说：“根嫂，话不能这么说，我跟她是同学，我对她没有那个意思！”根嫂说：“你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我都看见了！”安平连连说：“不是，我对她真没有这个意思，我们可以做朋友。”根嫂笑道：“做朋友不就行了，没订婚肯定就还是朋友嘛，我又不会乱说！”安平只恨不能浑身是嘴帮自己说几句，越急越说不出话，憋红了脸。叶清芳见状，也当安平是害羞，就对根嫂说：“根嫂，别开玩笑了，没到您说的那个地步！”根嫂说：“不管到了哪个地步，反正不能忘记我的功劳！”说着就挽起清芳的胳膊说：“该回去了，你哥嫂相信我，我要把你好好的送回去让他们放心，不能太晚了。”清芳赶紧随根嫂起身往外走，安平有很多话，他着急地说：“根嫂，你先别走，我还有话要说。”根嫂笑道：“你再舍不得我们也要走了，不早了，下次再说吧，以后小两口有的是时间说！”说着就挽着叶清芳出门了，清芳回头看安平，也以为他有话对自己说，含情脉脉地看向安平，安平在门口呆呆地站着，清芳喊道：“别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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