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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太阳慢慢地升到正当空,安平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放下背篓,一手撑着树,一手撑着腰,在树下乘凉。远远的,他隐约听到有女孩子在唱歌:“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举起鞭儿轻轻摇,小曲满山飘,满山飘……”他当然知道,是桃容。十里八乡谁唱歌也没有桃容这样的好嗓子,声音又甜又脆,隔几座山都听得见。他紧张地迅速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把衣服扯平,把裤腿上的灰土掸了掸。近了,近了,桃容的歌声越来越近,他听见她的声音里带着喘气声,是走上坡路那种吃力的喘气声。安平躲在路边的一棵大树后面,屏住呼吸。“腰身壮,胆气豪,常练武,勤操劳……耕田放牧打豺狼,风雨一肩挑,一肩挑……”听见桃容走过来,安平像只猴子从树后跳出来,吓了桃容一跳。“吓着你了吧?”安平凑过去。桃容正眼也不看他,冷着脸只顾往前走。安平知道,她是在生气自己这么多天不去找她。他跟上去,一把拽住她的袖子,说:“你不认识我了?”桃容气呼呼地说:“我哪敢不认识你,是你不认识我吧?”安平说:“我今天特意一大早就来山上等你,我昨天还去找你,你不在门口。”桃容说:“我不信。”安平嬉皮笑脸地说:“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这几天想我不想?”桃容瞪他一眼:“我才不想!”安平忽然把桃容抵在树上,坏坏地笑道:“真不想假不想?”桃容一个劲挣扎,双手在安平的肩膀上捶打:“快放开我,大白天的你这像什么话,被人看见多不好。”安平说:“没事的,别怕!”“不行,你快放开!”桃容憋得脸上通红。安平把唇凑过去,桃容左躲右躲。“你看你,又不是没亲过,那次在水库那里不是亲过?”安平说。他的气息扑在桃容的脸上,桃容能感觉到脸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抖。“别怕……”安平说着,贴上桃容的唇,桃容感觉仿佛被一股热浪包围,使她失去了意识,她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也听不见周围的一切。

  桃容看了看安平的背篓说:“你今天真厉害啊,半天就找到这么多药材,你要发财啦!”安平说:“那你呢,怎么才抽这么几棵笋,你是不是只管唱歌了?”桃容白了他一眼说:“你还说你想我,想我你能这么有干劲?”安平说:“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厉害,一边想事一边劳动也比你能干!”说着,安平提起桃容的篮子向竹林里走,又回头喊:“你别跟着我,帮不了忙还耽误我。”桃容说:“你不用帮我,你找你的药材,我抽笋。”安平说:“我的背篓都装不下了,我帮帮你,你就在那里看着我,别过来,这泥粘在鞋上不好走。再说了,你这个大近视眼,哪里看得见哪里有笋!”桃容大喊道:“你这个人怎么一说话就让人生气呢,我近视又不是瞎!”

  桃容远远的看着安平在竹林间穿梭,篮子在他手里显得那么小,他的身板是那么挺拔壮实,他的动作是那么敏捷,他的笑容是那么可爱淳朴。这个男人只身撑起了整个濒临破败的家,在父母相继离世后,他辍学供养妹妹弟弟,日子也过得风生水起的。虽然说现在穷点,有他这样的聪明劲和勤快劲,还怕以后不发达吗?一件白衬衣虽然补丁摞补丁,也洗的干干净净,穿起来潇洒帅气。家境丝毫不影响他的自信,他每天都是这样热情洋溢,干劲十足,又带着农民少有的书卷气和斯文。他哪里都好啊!

  安平提着满满一篮竹笋走过来,看见桃容像发呆似的看着自己笑。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说:“在想什么?”桃容说:“我在想,你什么都好,我拿什么配得上你呢?”安平笑道:“怎么说这种傻话,是我没什么配得上你啊!”他背上背篓,一手帮桃容提着篮子,一手牵着桃容的手说:“走吧,这一篮子可以凑合一阵子了,回去吃饭吧。”桃容说:“你做事就是有效率!正好我也饿了,那就回吧!”两人牵着手,下坡路很滑,桃容觉得很有安全感,安平温热的大手让她安心。桃容说:“快到山下你就松手,听见没?”安平说:“晓得啦!”两人久久默不作声,不时彼此对看一眼,都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安平突然说:“这几天我家里忙,我要上房重盖瓦,还要去镇上卖药,你这几天别着急,过几天我们还在山上碰面。”桃容说:“那就索性等多晴几天吧,路上全是泥,怪没劲的,还冷飕飕的。”安平说:“那就整整一个星期之后怎么样?”桃容说:“可以啊,就是有点难熬。”两个人都笑了。

  到了山下,安平很自觉地松开了桃容的手。桃容提起自己的篮子,沉甸甸的,安平说:“我给你送回去吧?”桃容说:“不行不行,我自己可以,别人会说闲话,不好。”安平说:“我平时也帮别人扛东西提东西,没事!”桃容说:“不啦,我自己来吧,我还是有劲的!”说着,装作不费力提着篮子往前走,回过头对安平说:“你在这等会儿,我先到家,你再路过。”安平点了点头。

  桃容一到家,弟弟江河就跑过来帮忙,但是他根本提不动。根嫂跑上前来接过篮子,惊讶地说:“好重啊,怎么抽这么多?累坏了吧?”江松根也从堂屋走出来,说:“来来来,等你回来开饭呢!”桃容说:“爸,天晴了,你的腿怎么样了?”江松根说:“天晴了就好多了,前几天根本起不来,今天可以走了,就是关节还是痛得很。”桃容说:“所以我不爱下雨天,做不了事,爸爸还关节痛。”江松根说:“我们小时候可怜,没有衣服穿,大冬天也是一件单薄衣裳,冻坏了落下的病根儿,所以我总叫你多穿点多穿点你不听,昨天那么冷你就穿件毛衣在门口吹风,以后老了就像我这样关节痛。”桃容说:“年轻人不怕冷。”江松根笑着说:“你今天出去那么晚,还抽这么多笋,干活儿真是比你妈还强!”桃容笑着去盛饭,故意坐在堂屋正对门口的位置,弟弟在桃容对面,桃容看向门外,老是被弟弟挡住了目光,她就总是倾斜着身子假装是夹菜,眼睛注意着外面。安平这时候背着背篓经过,根嫂打招呼道:“安平今天也上山了啊?”安平说:“是啊,根嫂你们这么早就开饭了啊?”根嫂说:“江河这家伙天天一放学就开饭。你进来喝点茶?”安平说:“不用了,我弟弟妹妹在家等着呢!”说着看了一眼桃容,桃容会心一笑。

  安平走后,根嫂对江松根说:“安平这孩子真是命苦,小小年纪没了爸爸,读书那会儿就里里外外帮家里做事。他妈走的时候,我们还说这一家彻底完了,他就辍学帮衬家里,带个妹妹和弟弟,现在也慢慢过得不错。真是不容易!”江松根说:“这孩子是不错,论样貌论做事,在小坑村都是数一数二的,就是命太苦了,还拖着两个弟妹,十年八载的也熬不出头啊!”桃容默默吃饭,心事重重。

  接下来几天都是大好晴天,桃容把家里的衣服全都找出来洗了,又把一家人的被单枕套全部换洗一遍。又听江松根的话,帮瘫痪的三叔江松枝把里里外外收拾了,该洗的洗了,该换的换了。江松枝的瘫痪说起来也有些年头了,桃容隐约记得小时候一大家子住土胚房,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分家,伯伯叔叔都动工重新做房子,老房子的地基就留给了江松根家。眼看着叔叔伯伯的房子都建好了,亮亮堂堂,宽大整齐。江松根也动工了,拆掉老房子,建新房子,那段时间都住在隔壁的叔叔江松枝家。叔叔很热心,每天去帮忙挑土,和水泥,整个人累瘦了一大圈。有天放学回家,桃容发现气氛不对,妈妈在叔叔家门口抹泪,爸爸蹲在自家未完工的房子前长吁短叹,弟弟哇哇大哭。原来,叔叔和其余三个人帮忙扛做房梁的树,半路歇息的时候,那棵大树突然倒下,正砸向叔叔的右腿。桃容整个人都懵了,也跟着哭。后来,叔叔截肢了,少了一条右腿,从此他整个人消沉下来,新房子变得像个坟墓,他轻易不出门,也几乎不再说话。桃容家里为了叔叔的治疗和手术费,用掉了建房子的钱,后来房子建好,家里也没有再装修了,一是因为没钱了,二是叔叔的事让全家人没了心情。

  虽然没有大事,但琐琐碎碎的小事忙起来也够折腾,桃容一连几天不得清闲,反倒不觉得时间难熬了。她知道安平是在忙着做事而不是看上别人了,没什么好猜忌的,也就没那么心烦气躁了。

  似乎也没怎么等,一个星期就过去了,桃容早早起来洗头,换上红色的毛衣,扎个马尾,马尾上绑一条丝巾,准备出门去砍柴。根嫂说:“你这孩子,上山这么花枝招展干什么,小心刺多刮坏了你的新衣服!”桃容说:“现在不穿,过一阵子热起来穿不上,又要收起来了!”说着就拿起镰刀和扁担,欢欢喜喜出门去了。

  隔了一个星期,一切都不一样了,像一个崭新的世界,料峭的寒风变成了温暖的春风,绵延无尽头的田野生机勃勃,田野边上笔直的桦树枝繁叶茂,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渗出,抚摸着人的脸,零碎的阳光在脸上明明灭灭。桃容一路沉醉在春风里!春天,也是安平钟爱的季节,安平喜欢这个忙碌的季节,痴恋着蓝天和大地,虔诚地热爱着峰峦和流水。有时候心里泛起几个美丽的句子,想念给桃容听。有时会拾起一片枫叶,在上面写满挂念,写满壮志,写满惆怅与激情,像桃容一样。

  大片的田野静静地袒露在阳光下,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站着军姿,精神抖擞,就像满操场准备做体操的学生。纵横的田垄上尚有半枯半绿的野草和小灌木,被风吹得摇摇摆摆,仍要一次次挺直腰杆。这可爱的精灵!它们是真正的勇敢者。

  偶尔,会有几个老农在田垄上行走,在桃容的眼前闪过一个个瘦削的身影和一张张皱如核桃的脸。有几个农民不瘦削呢?!从前安平批评过桃容,说她过于理想化,以为生活就是一个精神世界,根本不懂什么是现实。桃容反驳过,恼怒过,如今,上山去的路上,没有安平陪伴的路程中,对着这田野,桃容开始懂得。真的农民写不出诗,写不出土地上的苦乐,而真正热爱土地、真正知道苦难和丰收的喜悦、真正了解生活的人却是他们!诗人借田园诗标榜自己,农民没有那么多心眼,农民的感情是朴素的,也是最真实的。善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桃容在田野面前,一下子感觉到自己的卑微、渺小,也感觉到自己的浮华、虚荣、肤浅。桃容觉得,自己所谓的多愁善感,放在这里什么也不值,她对土地、对农民,肃然起敬。她心里记起王炎的那首《南柯子》:山冥云阴重,天寒雨意浓。数枝幽艳湿啼红,莫为惜花惆怅对东风。蓑笠朝朝出,沟塍处处通。人间辛苦是三农,要得一犁水足望年丰。

  桃容心里涌满羞愧,她忽然觉得,将自己小小的欢欣放入时代的洪流,便不足挂齿,将自己小小的忧愁放入社会的海洋,便是沧海一粟。真正懂生活的人活得那样从容,自己却成天长吁短叹。

  上山了,桃花都开了,路上都干了,山上的树也都变得翠绿,整个世界都明朗起来活泼起来,说不出名的鸟在树梢跳来跳去,呼朋引伴。春天是多美好的季节!桃容只觉得脚下生风,心跑到了前方。

  刚走到第一个竹林,桃容就看见安平在路边等着自己,她欢快地跑过去。安平说:“看见我高兴成这样?”桃容说:“也是,也不是。我今天想了很多很多,好像豁然开朗了。”安平问:“想了什么?”桃容说:“先不告诉你,我今天要砍柴,你还是找药材吗?”安平说:“上次的药材价钱还可以,我今天还找点。”两人并肩聊着天往前走,山路七弯八拐,又窄又坑洼不平。到了山上,桃容说:“我不行了,今天太热了,歇会儿吧!”安平说:“我做事快,你坐着别动,我帮你砍。”桃容说:“好,你砍吧,我跟你说话。”安平挥舞着镰刀,一手扶一手砍,又把小枝节削掉,用藤捆好,不大一会儿,两捆柴就砍好了。桃容说:“你真快啊,要是我砍,一整上午就过去了。”安平说:“我就怕你挑不动,还故意少砍点。”桃容说:“我休息好了,我现在帮你找药材吧。要找什么样的?”安平说:“你来之前我就找到了半篓了,差不多了,今天我是特意跟你约会的。”说着安平在桃容旁边坐下来。

  桃容把头靠在安平的肩上,说:“我今天来的路上想了很多,我觉得土地是最无私的,农民是最真实的,我平时的假文艺太做作了。”安平笑了:“你说出这样的话好奇怪,受刺激了?”桃容说:“不是,我就是觉得生命贵在真实诚恳,不在于外在的花里胡哨的东西。”安平点了点头:“我昨天卖了药材又买了几本书,你要不要看?”桃容赶紧点头说:“当然要看啊,什么书?”安平说:“就不告诉你,到时候你看了就知道了。”

  一阵风过,桃容的头发掠过,扫到安平的脸上,麻麻的,痒痒的。安平说:“你特意洗头了吧,香香的。”桃容说:“对呀!”安平起身,够了两只桃花。

  安平说:“你这丝巾虽然很时髦,还不如桃花好看呢,来,我给你戴上。”桃容很顺从地点点头。安平解下桃容的丝巾,在她的马尾上戴了两枝桃花,双手扶着桃容的肩膀,端详了半天。桃容被看的不好意思了,问他:“怎么样?”安平说:“好看,很好看。我在想,给你取名字的人一定不简单,给你取这样一个好名字。”桃容说:“这有什么,我伯伯的两个女儿,我大堂姐冬天生的,叫梅容。我二堂姐夏天生的,就叫荷花。我春天生的,我爸爸想着叫桃花还是桃容呢,还是叫了桃容。他哪里想过那么多,就是为了随我伯伯家的名字。”安平说:“那还是个好名字啊!你看你戴着桃花,人比桃花还好看,像桃花一样的容貌,真配得上你的好名字。”桃容笑着说:“我知道你能说会道,你这么一说,我又不觉得我的名字土了,原来我还很想改名字。”安平说:“这么美丽的满山桃花,这么美丽的桃容在我身边,人生真是圆满了!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啊!”

  桃容依偎在安平怀里说:“平,你会娶我吗?”安平看着桃容,严肃地说:“我会娶你的,一定会。”桃容说:“那你去我家里提亲啊,我不喜欢老这样偷偷约会,被人看见了也不好。还不如你去提亲,我们订婚了大大方方来往,也不怕人看见,也不用躲躲闪闪。”安平想了一会儿,说:“我没有想到这话是你先说出来。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只是我觉得时机还不太成熟,因为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没有像样的房子,弟弟妹妹在上学,我现在压力挺大的,你父母肯定不能接受我,你想想,认识你的男人谁不想把你娶回家?”桃容说:“那你就不能勇敢一点?现在条件差点算什么,你要让他们相信你以后是可以让我过好日子的。再说了,我父母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安平说:“按我的心思,我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把你娶回家,你是知道我的。去提亲的话,我怕我拿不出像样的聘礼,怕怠慢了你。既然你都不怕,那我怕什么,我立马去把该置办的都置办好,去提亲,就算你家里一时不接受,我们还可以慢慢周旋嘛!”桃容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又不是打算你一去就成功,能一下子成功最好,不能的话我们再努力,我爸妈对你印象挺好的。”安平紧紧抱着桃容说:“有你今天的话,哪怕让我现在就死,我也知足了!”桃容说:“别瞎说!你要好好的保护我!”安平说:“桃容,我现在心里砰砰跳,想想我的人生大事有了着落,我就坐不住了。你放心,我安平这辈子绝对不会让你吃苦受罪,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给你一个让人人都羡慕的家!”桃容的眼泪纷纷落下:“我相信你,平,即使你以后一无所有,我只要你像现在这样爱我,喜欢我,不变心,那我就很满足了。”安平说:“我绝对不会辜负你对我的心,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是爱你的,我就会保护你。我恨不得你现在就是我的妻子,我等不及了,我好怕你会跟别人走!”桃容抚摸着安平的脸说:“不会的,你放心,我只跟你走,绝不跟别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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