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武术（3）
制片人压下正在酝酿中的哈欠，拍拍手，颇有亲和力地对在场的工作人员说：“忙活了一晚上，大伙儿都很累了，赶紧去休息会儿，一个小时后咱再继续。”
说完，他走到何尖尖跟前，轻咳两声，用礼貌却不显疏离的语气插入何、丁、王三人的对话中：“咳咳，丁导，何编剧，璇璇，一起去喝茶吧。”
“岳制片，您第一次做制片人应该很累吧。”
原本横着女主角的眼波转向了制片人。有的人瞪眼、斜眼、歪眼、翻白眼的时候看起来很难看，也很毁形象，但是何尖尖却把这些难看的眼部动作出了勾魂摄魄的风情。那水汪汪的眼波配着红艳艳的嘴唇，波光流转之间，女人看见了，心神尚且为之一荡，更别说男人了。
岳锦堂被这突如其来一个眼波瞪得愣了愣，但他也是见惯美人的人，不可能因为一个眼神就失态，忍住心底的那一丝悸动，笑着说：“何编剧，岳某还在学习中，不敢喊累。”
岳锦堂今年二十九岁，只比何尖尖大一岁，却已是电视圈老干部级别的人物了。他十六岁到十八岁那三年间先后出演了几部仙侠剧的角色，饰演了其中两部电视剧的男主角。
那时正是流行了几十年的武侠剧由盛转衰的时期，原因除了武侠剧本身质量良莠不齐外，最主要的还是观众对武侠剧产生了审美疲劳。仙侠剧一出，迅速火遍大江南北，而作为其中的主角，岳锦堂可以说是一夜爆红。
混迹娱乐圈十几年，岳锦堂历经几次大起大落，如今狡猾的堪比一只老狐狸。何尖尖有才能有人脉，能用到她的地方太多，所以绝对不能得罪她。岳制片把焦躁的情绪压下去，笑得谦逊有礼。
“岳某，拍几部古装剧就是古代人了！哼……”
鼻子冷哼一声，何尖尖不吃岳锦堂那一套，“你是制片人，我可以理解你既想拍出好作品，又怕超出预算的心情，但是作为一个制片人，你的眼光实在是差劲！我建议你以后每天早晚各洗一次眼，把眼睛洗干净了，再来做制片人。”
被一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岳锦堂觉得很丢脸，但是作为一个好演员，不仅戏里会演，戏外也要会演。英俊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眉毛一挑，没有反唇相讥却也不显得谄媚：“何编剧说的在理。”
王璇傻眼了，丁崴也傻眼了，他们还没见过敢这么骂制片人的编剧，毕竟在大部分影视作品中，制片人才是老大，有绝对的话语权。岳锦堂也有气势，作为这部剧的制片人，一改往时风流倜傥的形象，变得严肃认真，气场开得特别足。他不满意的场景必须重拍，直到他满意为止。
这部戏其实已经杀青了，但有些场景的效果岳制片不满意，要求废掉重拍，今天这场女主角在月下舞剑的戏就被废掉重拍了，而且重拍了好几次，但是制片人就是不满意，要求再重拍，所以丁崴才把何尖尖请来帮忙，现在看来，她不像来帮忙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王璇捣了捣丁崴的背，给他使眼色，让他上前劝何尖尖。毕竟何尖尖把制片人骂爽了可以甩手走人，导演和女主角却被合约牢牢拴着，走不了的。丁崴腆着脸上前：“师姐，你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倒个屁水，丁不正，我现在告诉你答案，不是演员不会演，不是技术先进了不好，完全就是像你这样的导演纵容的，流水线的产品，有数量无质量，能不烂吗？”
“是，师姐。”丁崴陪笑。
何尖尖敲了一下丁崴的肩膀：“是个屁！”
“师姐。”
“师姐个……”
正当何尖尖要继续骂时，一段欢快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众人有幸得以在二十分钟内第二次看到何编剧由一只母老虎变成了一只小猫咪。
“喂，妹妹～到哪了？哦，刚出门啊，没事，路上注意安全，姐等着你们呐，嗯，姐去路口接你，么么！”何尖尖挂断了电话。
丁崴趁何尖尖心情还好的时候赶紧劝她说：“师姐，你妹妹是昨天那个美女啊？你让她改天来玩，我们现在正忙啊……”不是忙，是穷！钱都被制片人拿去做特效了，他们剧组穷的叮当响，只有几包茶叶可以拿出来招待一下客人。
“忙个屁！武术指导不知道干什么吃的！导演也完全是个摆设！女主角拿个塑料棒在那儿瞎比划着也叫忙！哈哈，笑死了。”何尖尖皮笑肉不笑地假笑了两声，“我请我妹儿来给你们开开眼，让你们瞧瞧真正的剑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
“不说了，丁Y，去给我沏壶茶，我口渴了。”
总算安静了！众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目光齐齐地望向丁崴，那眼神仿佛都在说：“赶紧去啊！”
丁崴扫视了一圈，顿觉压力山大，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颠颠地跑去给何尖尖泡茶了。
工作人员都停下手中的活回到休息区，一群人静静地等着何尖尖那个所谓的“能让他们看到真正的剑是什么模样”的妹妹。只不过众人心思不大一样，有些人是期待，有些人是无所谓，有些人却是等着看笑话的……
※
A市有一座正在发展扩建中的的影视城，地点位于A市的下属县城X县，离A市有四十多公里的距离。已建设完成的十几个影视拍摄基地汇聚南北地域的特色，高度还原了历史上几个著名的朝代背景，还有两个超大型的摄影棚，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古装影视拍摄的需要。这座影视城便是罗小小与郑寒清此次的目的地。
“诶，你不是昨天那个出租车司机么？”
在何尖尖的带领下，罗小小和郑寒清很顺利地进了片场。刚走入导演的休息室，罗小小一眼便认出丁崴的那张脸是昨天早上在后视镜中看到的那张脸，她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
“哈哈，小小好眼力啊。师姐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的还不错吧！来，喝茶。”丁崴双手捧着一杯热腾腾的热茶递给罗小小。
“丁导演你那么忙，还来招待我们，真是谢谢你了。”对方摆出那么低的姿态，看起来不像个导演，倒像个给剧组打杂的了。为了表示自己的尊重，罗小小加重了感谢的语气，还特意冲丁崴眯眼笑了笑，双手将热茶接过去。凑近嗅了一口，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钻入鼻腔，她由衷赞美道：“好香啊！我师哥最喜欢喝茶了，先给我师哥喝吧。”
何尖尖一进门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拾掇东西，抽空也不忘打击一下被她虐了近十年的师弟：“什么丁导演啊，成天拍一些天雷滚滚的剧来拉低整个影视圈的层次。我说你应该改名叫丁不正，你看多合适你啊，丁Y，丁不正，想想还真挺合适你的。”
罗小小有些尴尬地揉着额角。她这个姐姐啊，其他都好，就是太毒舌了。看丁导演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她都不好意思了。
“小小，你可以叫我丁崴，也可以叫我小崴、崴哥……”
“什么哥？也不臊得慌！”何尖尖瞪了丁崴一眼。
又说错话了！丁崴用手指向罗小小比出一个“Y”说：“Y哥。”
罗小小连忙配合丁崴，免他再受何尖尖的毒舌：“那我以后叫你Y哥吧。Y哥，你不用特意招待我们，渴了我们就会自己倒水喝的。”
“好好好……”
丁崴直说好，然后提着何尖尖的水杯走到何尖尖跟前递给她，瞅着郑寒清小声问：“师姐，小小身边的那位是她的师哥？做什么的，看着有些眼熟啊。”
自罗小小和郑寒清一起走进导演休息室，丁崴就放了四分之一的注意力在郑寒清身上。那实在是一个太过耀眼的男人，他一出现让同为男人的丁崴不由自惭形秽。
正气，乍看一眼，惊心动魄，一双星眸射出寒星，两条剑眉挑起威锋，正气十足的眉目之中仿佛有刀光剑影迎面飞来，使心术不正的人不敢与之对视；英俊，额头饱满，眼神明亮，皮肤白皙莹润，配上浓墨描过的眉，漆点过的眸子，眉眼如画同时也不乏英气逼人；富有，他从背包中提出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剑未出鞘，看不到真容，但从剑鞘的材质和纹理来看，与丁崴曾经见过的一把古董剑非常相似，此剑绝非凡品，说不定也是古董……
何尖尖接过杯子喝了口热水，拍开丁崴的那个乱糟糟的大脑袋，语气不悦道：“郑寒清都不认识，你脑袋被门夹了？YY，我劝你别在圈里混了，回家种红薯去吧。”
“郑寒清？新爷的御用摄影师？”丁崴被怼惯了，关注点自动略过不好听的词语，全都落在有用的信息上。
这年头，影视业发展迅猛，层出不穷的帝啊后啊，看得观众眼花缭乱。称哥称姐称帝称后的明星有许多，在众星云集的宴会上，如果大喝一声“X帝”，有可能得到几处回应。但有几个特殊的称呼却专指那几个特殊的人，一一对应，从不会叫错。
其中“新爷”特指已经封神的[影帝 编剧导演票房保证质量保证的]电影圈大帝楚新，这个称呼从楚新二十八封帝那年起，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年。楚新二十四岁到三十六岁那十多年间特别拼，每年至少有三部他主演的电影上映，而第三个本命年之后，他一下子退出了银幕，专职做起了导演，保持两年半一部电影的节奏出片。
明星靠什么吃饭？话题！热度！有的明星为了热度自黑、扮丑、扮恶、炒桃色绯闻……只要能一直红，完全没下限。但是楚新为人低调，从不炒作，只有在新片上映期间，他才出来宣传一下，观众也只有在那期间才能看到他的身影，影片下架，他随即消失。但就算这样，他也永远在观众的心里。有句话高度概括了楚新在观众心中的地位：“他在江湖，江湖是他的天下，他不在江湖，江湖尽是他的传说。”
作为“新爷”的御用摄影师，郑寒清无论是名气还是专业技能，都是丁崴这种出道两三年小导演无法望其项背的。如果他请到“新爷”的御用摄影师来拍他的电视剧，把这件事稍微炒一下就会成为一个热门话题，分分钟把这部电视剧的热度炒成娱乐新闻头条，而他这个导演的逼格也会瞬间被拔高几个层次。
所以听到郑寒清的名字，他先是大惊，然后大喜，甚至到了喜极而泣的地步，他张开手臂，哽咽着说：“师姐，你把‘楚爷’的人都给我请来了！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以前上大学时，丁崴一直觉得自己很悲催。当初选导师时，他故作清高选了一个没有名气又古怪的老头做导师，暗地里被同学们嘲笑了很久，后来发现古怪老头手下竟然还有一个毒舌师姐，他都绝望了。
还好，上天没有抛弃他这个为了梦想愿意付出一切的热血之人。现在回头去看，与从老师和师姐那里得到益处的相比，那些冷嘲热讽算得了什么？
崛起吧丁崴！
上路吧丁崴！
很快，你就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你会有自己的工作室，你可以挑选合适的角色，你的老师将以你为傲，你的师姐将不再为一个不合适的女主角而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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