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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天长.⒄


有那么一瞬,十三娘觉得自己兴许是找不到真相了。

        苍地平白寻常的一个名字,寻找起来无异于登天之难。

        她想到刚刚送李小刀回去时陈文珠的眼神,忍不住叹了口气,真难啊。

        而在她发呆内疚的时候,林一景站在窗前踱步,他的头垂地略微有些低,似是懊恼又似是可惜。

        “林主簿对此事怎么看?”才进屋的少城主看了一眼林一景问道。

        林一景思绪飞的有些远,良久,他才开了口,“若是没猜错,这些尸骨是不是都是女子?”

        十三娘猛的抬头死死盯住林一景,路子对了!

        林一景号称知百家事并不是吹嘘,至少这件事他是真的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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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家村的事我几年前有所耳闻,但那时事情已经差不多完结了,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想到几年间死去的少女,忍不住觉得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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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一景说的赵家村在天长百里外的地方,几十年前出过一件大事。

        村里岁末的时候一户人家死了两口人,死的是村口富户赵二家的妻子和赵二父亲,本来寒冬腊月冻死人在那种穷村子也不稀奇,可这两人不是冻死的,死因颇不好开口。

        赵二年轻的时候有一身蛮力,出了院门讨生活,三四年没回过家,村里人都以为他死在外头了,不成想那年冬天下了大雪,村口来了大汉,说是跟韩国的一个将军打了胜战来接老父去城里住着,来人便是赵二,他如今已得了左都统,与村人打了招呼便往家走。

        没承想才入门,便看到自家出了极不堪的事,他那留在家中的妻子招了野汉子来家中苟且,赵二暴怒,大喝一声提刀便往床上砍去,赵二妻子来不及阻止,手脚皆软瘫倒在地低声哭泣,等赵二翻过奸夫尸身的时候,十来斤中的大刀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只因这野汉子非野汉子,而是他还在家中的老父。

        后面的事不再赘述,赵二妻当场饮刀自尽,赵二草草办完丧事,拎着不知道是自己儿子还是自己弟弟的四五岁小孩离了赵家村,从此了无音讯。

        再然后就是如今犯了案的赵仁河,他便是赵二妻子留下的那个孩子。赵仁河幼年时,赵二盯着他嘴角像极了自己老爹的那颗黑痣便会气不打一处来,挂起赵仁河用鞭子往往抽上一天一夜不带停休,然又因赵二孤苦,该教的还是没少教导,赵仁河一身武艺更是青出于蓝,可惜幼时受的打击太大,且也不知是练得功夫的原因,年纪轻轻便不能人道。

        赵仁河离开虞城之后飘荡在大苍各地,大约不知在何处听来的歪门邪道,说是未嫁的云英姑娘能解他怪病,可连着十年,都没有什么进展。

        林一景本以为赵仁河不过就是到处寻医,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走上这条不归路。

        语毕,林一景在经阁中翻出赵家村的木简递给司马芜,司马芜接过林一景手中卷宗,看到那一页不过寥寥数语,“无命村,韩国墨岭治下,原赵氏人聚,族人生事,后杳无生迹。”

        韩国与天长相邻。

        林一景手里的木简被夜风吹过,发出一点窸窣响声,除了这个,屋内一片死寂。

        “啪!”十三娘一把拍了桌子,她气的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他就这样杀了这么多无辜的姑娘?”

        谁不这么想,因为一己之私,因为一桩不确定的药引子,赵仁河做的事,连畜生都不如。

        林一景脑袋发麻,他望着司马芜问:“王仁义就是赵仁河?还是……”一想到那样的人还在天长周围游荡,他心里又恨又怕。

        司马芜摇了摇头:“约是不是,在小酒馆的打探的回来没说过王仁义脸上有黑痣。”

        事情又在这块打了结,昏黄的灯影下照出几人的身影,或是激愤,或是无奈。

        最先动的是十三娘。

        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呼吸又喘地厉害:“我去看看那些尸骨都是哪里来的,林主簿查一下那个孬种还有哪些信。”

        林一景长叹一声,随她去了。

        十三娘走后,林一景一头扎进典籍司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可书翻着翻着,他忽然想起一桩事,伸手肘捣了捣在一旁的周朝,“哎小周护卫?”

        “嗯?先生有事?”周朝一边翻着书一边困惑,随口应了一声。

        “哎你说,十三娘,”林一景顿了顿,犹豫着继续开口:“她从哪里知道赵仁河这个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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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长城内,百岁河将方城一分为二,东西各划一半。长河出城汇怒江,百川于东汇入江海,入海之处,谓之南门。

        一个青年公子立于东山山头,看着脚下南门川流不息,奔腾入海。

        “按着您的吩咐安排下去了。”他身后说话的是一个头戴方巾身着布衣的儒生,年纪也不大,回了这句话后就站在后边安静不语。

        东山往南仍有一山与之相望,那山叫做巫山,巫山之前有一断谷,地势凶险,是巫山与天长大陆隔成两道的天堑。而那断谷前方,赫然就是十三娘挖尸骨的那片松树林。

        此刻那青年公子凝神遥望断谷,似在想什么事。

        儒生不解,大着胆子仰起头又问了一件事——“属下承令诛进林之人,但有一事不明,”见青年公子不言不语,儒生踌躇片刻,方垂首又问道:“莫策燕十三该如何处置?”

        青年公子的身形极轻地顿了顿,他仍盯着断谷遥遥相望,似是没有听见那句问话,候在地上的人一动不敢动,小心翼翼又问了句:“燕十三若是追进雁不归……”

        山顶的风起的厉害,刮在耳边呼呼作响,青年公子反手收了一块铁令牌,转身要往山下走去,顺着风飘来一句话——“她会追过去的。”

        东边日升,海上微微荡漾着波浪,剩下的一句话几乎都要被海浪打散。

        “一起杀了。”

        他路过儒生的身边,淡淡开口重复道:“知鬼女事者,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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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松林尸骨的事,十三娘一夜未睡,回来时见陈文珠早早侯在了外边,她见着十三娘赶忙迎上来,欲言又止。

        才不过寅时刚过,十三娘心下明了,垂眸问她:“你说吧。”

        人生在世,牵绊之事不过二三。

        陈文珠抬起了眼,“燕姐姐,你能带我进石头城看看我姐姐吗?”

        司马芜早早出城巡视北边涝灾,说是过几日才能回来。

        然后是周朝领的路,到了石头城门口,陈文珠小声和他们道谢:“谢谢燕姐姐和周护卫,我过会就出来。”

        陈文珠进去后,十三娘有一下没一下玩着手里的小木棍。周朝年纪轻,也不太见到天长外边的人,于是话匣子一起,靠在墙上和十三娘说起了天长景观。

        “百岁十景其实不都在城里,外边人以为是石碑所在,但一开始的百岁十景出来的时候石碑都没立好。”

        十三娘来了兴致,她给林一景挑错,“那林老头说错啦,他和我说百岁十景沿碑而见。”

        周朝笑了笑,双手背在脑后摇摇头:“林主簿说的是大苍所知的,也不算错。最稀奇的在南门口的最后一景,天长的老人都叫那个是月见。”

        “月见?”这么稀奇的名字。

        周朝有些赧然,他闭上眼,十三娘以为他要打盹的时候却又听他慢慢说道:“满月之时,立于东山顶观月下南门,江流入海,那便是月见。”

        周朝说话的时候四周一片静谧,只闻得石头城内滴滴答答的水流声,十三娘被他说的忍不住心神向往,第一个看到月见的人,该是如何喜爱这片土地?于凡世窥见天容,于无声处诉说欣喜。

        原来这就是少城主的天长。

        十三娘喃喃道:“那少城主见过吗?”她心里想的太深,竟脱口问了出来。

        周朝不以为意,笑了笑点头:“我第一次见到便是少城主领我去的,”说到这里,周朝忽然来了兴头:“我们少城主是不是很好?”

        十三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点头道是,又说:“不知道阿珠还要待多久?”

        她原是要陪陈文珠进去的,周朝拉住她小声劝说,陈文珠约是有体己话想独自和她姐姐说,是以,他们二人都候在了门外。

        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了。

        十三娘百无聊赖蹲在地上,又问周朝:“那个松树林后边便是鬼林吗?”

        “是李小刀告诉你的吧,那个林子其实不叫鬼林,是后来传的玄乎传出来的。”

        十三娘啊了一声,她一边在心里给陈文珠数数一边问周朝,“那该叫什么?禁林?林前再写着一块石碑,入林者死,这样的?”边说还边比划。

        周朝差点笑出声,他也觉得十三娘好玩,说到正事时还是敛容正色道:“不是,那个林子正儿八经的名字是雁不归。”

        雁不归,大雁进了也不没有归路。

        十三娘一时没有说话,她有些怵的慌,悄悄往后缩了缩,又怕周朝觉得自己胆小,方叩了叩门,小声问了一句:“阿珠,还有多久能好?”

        陈文珠应了一声,“快了,燕姐姐再等等我。”

        十三娘嗯了一声,“我在外边等你,有事就叫我们。”

        “哐当。”

        一声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传了过来,十三娘心头有些发毛,她瞥了一眼周朝,他仍在闭眼养神,又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随后等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又喊了一声:“阿珠,什么东西打了吗?”

        里面没人应她。

        十三娘僵了一刻,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喊道:“周朝,事情不对!”

        周朝闻言一把拿起佩刀,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石门,门原本是虚掩着,十三娘见着里面的情景,登时大声唤道:“阿珠?阿珠!”

        地上碎的是陈文珠提进来的小玻璃盏。

        周朝反应地比十三娘快:“人还没走远,就两个出口,我去南门,你往东门追。”

        十三娘脑袋嗡嗡作响,她应了一声,提步就往东门追。

        可直到出了石头城,都没见一个人影。

        屋外的日头直直晒在身上,十三娘只觉得眼晕目眩,扶着墙大声喘着气,周朝跟在后边也出来了,十三娘见他朝自己摇了摇头,顿时觉得从骨子里都发冷——

        阿珠呢?阿珠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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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来传话的是一个普通商贩,说在一个茶馆里见过那个小姑娘。

        天长东边城门外有个小破茶馆,来往的行人歇脚打尖都在这处。

        晌午时茶馆内有些不太寻常。

        西边角落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身边坐着嘴角长了一颗大黑痣的中年男人。

        今日万里无云,城郊的太阳透过纸糊的窗照进屋内,四方桌结的陈年油渍闪着光,那姑娘忽然哭出声:“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本在打盹的老板悄无声息地睁了眼,不动声色地往这桌瞥。

        忽地心猛的被抬起,只见那中年男人一巴掌拍在桌上,“老子送你去见你那短命的姐姐。”

        当下,不只老板,连着周遭几个落脚的都看向那桌,胆子大点的直接瞪过去,胆小的缩着脖子,看一下,吃一口茶。

        倏的一下,那小姑娘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拿了筷笼朝中年男人扔过去,中年男人一闭眼的功夫,小姑娘扭身拔腿就跑。

        中年男人一声大喝,把桌子平白劈了两半。

        那小姑娘跑到一半腿发软,她心知跑不掉了,回过头死死盯着中年男人:“燕姐姐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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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了?”问话的是林一景,他急的直打颤:“那么小的小姑娘,你们就不帮帮?”

        “怎么帮啊?”茶馆老板嘟嘟囔囔,谁都看出那个中年男人不好惹,“我们家小本生意,哪里敢?”

        十三娘心口发烫,她止不住地去想陈文珠,那么小的小姑娘,跟在自己身后叫姐姐的小姑娘,怎么好端端就被抓了过去?

        她蹲下身摸了摸那个黑衣男人坐过的椅子,静默片刻方问林一景:“林主簿,你昨夜说的那个赵仁河,是不是脸上长了大黑痣?”

        林一景还没答话,茶馆老板忙慌慌插话:“姑娘说的真准!那个男的就是长了一颗大黑痣!”

        屋里霎时就静了下来。

        林一景先回过神,他心口发紧,“是赵仁河掳走了小阿珠?”

        十三娘的心跳越来越快,屋外挂了一串灯笼,摇摇晃晃的光闪啊闪,刺地她眼疼。

        她没猜错的话,赵仁河没法子了,以为阿珠和她姐姐一样也是鬼女,寻常女子治不了他的病,他便盯上了鬼女。

        十三娘语气沙哑,问林一景:“林主簿,离三月三还有几天?是五天吧。”

        林一景说是,他看十三娘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都在找,你歇一会。”

        十三娘眼眶泛红,晚上看不出来,可白天,一双眼睛底下泛着青灰色。

        他看着十三娘靠在墙上仰头望天,天有什么好望的,他顺着十三娘的眼神去看,却发现,她看的不是天,是月亮。

        她嘴唇嗫嚅了一下:“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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