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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吴宫.⒂


“云娘子的下半具尸骨?”十三娘心头大震,她问司马芜:“找到云娘子的尸骨交给那个守山人?”

        见司马芜点了点头,十三娘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总觉得,尘归尘,土归土,从前再多的事,随着生老病死也该埋入地下。可梅娘盯着云娘子不放,她觉得哪里不对劲,然而一时半会也想不通。

        其实更多的是,她有一种直觉,找到云娘子的尸骨,那个黑猫也会被牵连。

        其实还有一桩事。

        十三娘看着司马芜的眼睛:“上半具尸骨被带走了,梅娘为何只要找下半具?”她往前倾身,声音低的近乎耳语:“那个尸骨,真的是云娘子的吗?”

        司马芜不置可否,他说:“云娘子生被封棺,十三娘,你不能因为担心黑猫就想抹杀掉这种最大的可能性。”

        她记得黑猫在她耳边的呢喃,也记得来自夜晚的一点慰藉。

        主罪不及仆役,可是梅娘不会,所有和云娘子相关的,不论好的坏的,都会被她赶尽杀绝。

        十三娘往枕头上靠了靠,身上的伤愈合不少,偶尔喘不过气时才会察觉到疼痛,她吸了口气:“不全是因为黑猫,梅娘挟制你,我不喜欢她。”

        司马芜浅灰色的瞳孔猛然一缩,那一瞬间,他差点忘了还要说些什么,他只能看到灯光下十三娘露出的温柔面容。

        于礼不和。

        按耐下胸腔内翻涌的血气,直到眼里再也看不出波澜他方才抬头看着十三娘:“不是她,我也要回吴宫。”

        十三娘诧异道:“为何?”天长治不了疯病,可还有苍地十国,总会有办法的。

        司马芜说:“我妹妹的病有两处缘由,你听我和你说。”

        天已入夜,司马芜抬头看向小泥筑方向,琅舫洞天在天长往南,此刻抬头,遥遥只见南山山雾缭绕,月前雾后,藏着经年的过往被氲氲道来。

        “阿萱,她不是我母亲亲生。”这句话开了篇章,往下便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云夫人闺名宜邈,年轻的时候好周游四方。在二十多年前,秦岭还是一个不毛之地,那里群山环绕,百障做屏,除了生于秦岭死于秦岭的山人,外人是不得进去半步的。这也就导致了神奇的一幕——秦岭腹地百里,奇珍异宝灵草妙药无数,可众人求进山门不得入。于是山脚绵延千里,想入山窥探的人在山东南边起了小镇,镇子没有名字,因为进秦岭的人实在太多,也死了太多,传着传着,无命镇的名头便出来了。

        那一阵子,许多缺钱的缺药的都想着来秦岭搏一搏,卫家便是其中一户。卫家人从前染了怪病,世人是三十而立,卫家是三十而疯,为这怪病,家中人才凋零,重金求了齐门占卜,卦相遥指秦岭。

        云夫人正巧来了无命镇,她此番在外游走已经一月有余,日出而行,日落而憩,到无命镇的时候已近申时,便在路边要了碗馄饨小口小口地吃着。

        变故便是这时候起来的。

        卫无来当下觉得人都是懵的,他只是去客栈问了一声何处往秦岭,便被一群人劈头盖脸打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其中两个人架住膀子,一个人嬉笑道:“姓卫的还想自己找生路呢。”

        卫无来脑袋轰地一声响,怎么就被无妄山找上来了,他们卫家,阖家只剩下一口,怎么还不放过他?

        秦岭凶险难测,能来这里的都是穷途末路之人,进来的是没什么活头的了,进来后能出去的也是少之又少,这里,差不多已经是黄泉前的那道门了。于是乎这些年镇上的人对这些打打杀杀也看多了,看麻木了。

        卫家此时只剩下些老幼妇孺,见卫无来被打的一脸血当下惊叫不迭,秋日多雨,逢着那些惨叫和刀声,无命镇街头形成了这样惨烈又奇妙的一幕——东边落雨,血水满街,西边日暮,妙龄少妇慢条斯理地吮着碗内的汤汁。云夫人喝完最后一口汤,悠悠然起身。

        卫家人眼见没救了,此刻撒疯了一样往四周求救,可不是好笑,若是能救,怎么会到这会还不出手?

        卫家人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混乱之中,卫无来那素来柔弱的夫人身中一刀,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抱着小女儿竟然冲出人群,见着东边漠然的一群人,脑中乱糟糟的,后边一个人发现了她,提刀就要砍过来,卫夫人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与其求这些狠心的路人,不如逮着一个面善的搏个生机。

        雨下的越发大了,雨水顺着卫夫人的脸颊往下流,她哆嗦着,一手抱着年幼的孩子,一手拉上云夫人的衣角——“求你救救我……”

        她一面说一面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云夫人淡淡地朝她望过去,妇人面朝污水,挣扎着抬眼看向云夫人,随即她便露出了绝望的笑,因她知道面前那个神仙一般的女子并没有菩萨一样的善心,甚至连目光都吝啬给予一分。最后一搏,可惜找错了人。

        怀中的婴儿脸上淌着母亲流下的血,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卫夫人拽住云夫人的手指死死蜷住,云夫人仍是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从头到尾,她并未应那妇人一句。

        街上脚步声、马蹄声不住响起,云夫人抬眼看了一眼天,心想这才落下的雨不知何时能停。

        “砰!”木桌被一脚踹开,一中年壮汉抬脚大步跨了进来,他朝血衣妇人走过去,“狗娘养的你倒是敢逃?!”

        云夫人仍在看天,眉头连半分都未落下。

        人声骂声哭声兵器声,络绎不绝。

        血衣妇人被拽着头发往街上扔去,她仍是不死心,嘴边新血旧血混在一起,朝着云夫人声嘶力竭喊道,“求您行行好,救我女儿。”

        追过来的男子一面喝骂一面揪起妇人的头发往外拖,口中骂骂咧咧道:“怨就怨嫁了姓卫的做了短命鬼!”

        卫夫人最后一口气终于泄了出去,她满脸的血,只遥遥看云夫人,望过去的目光若游丝,有一下,没一下。

        中年壮汉抬手最后一刀要朝卫夫人捅过去,拿刀的那只右手亘在半空继而与手臂分离快速落在地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出杀猪一样的吼叫,手腕朝外喷射血液,他怒不可遏,又疼又急,身后的人听到动静,举刀便要朝云夫人冲过去。

        云夫人收了蛛线,发上沾了雨丝,不动声色地抬眼看着要往前冲的人道:“和无妄山山主传一声,卫氏这条命我要了。”

        有不要命的一边挥刀一面怒吼——“凭你是谁?!”

        云夫人叹了口气,微微侧身避开银白刀身,一面朝领头的扔了面令牌:“云宜邈请陈山主过楼一叙。”

        “那个婴儿,便是你妹妹?”十三娘末了问了一句。

        司马芜点头道:“阿萱的母亲受伤太重,没能救得回来,我娘便将阿萱带回了天长。”

        “那…无妄山?”十三娘敏锐地察觉到异样,“追杀卫氏的是无妄山的人?”

        “是无妄山。”司马芜语气一顿,没有详述后边的纠纷,也没有解释云夫人为何到最后一刻才出手,更没有深说卫家的人到底遇上了什么事,穷途末路还要遭人赶尽杀绝。

        司马芜甚至下意识隐瞒了一点,一个年纪大些的人才知道的事——当年的云夫人,听说可是只有一个女儿。

        十三娘又问:“卫家人三十而疯是真是假?”

        司马芜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十三娘一句话:“姑娘信鬼神吗?”

        十三娘不太明白,她懵懵然点了头:“少城主明知故问,神我不知道有没有,可鬼,我是真的见过的。”

        司马芜低下头笑了笑,他把身侧的竹简递给十三娘:“如此便能说下去了,不然这其中有些事真的没法解释。我母亲回了天长后特意遣人去查了卫家的事,可惜年岁有些久,卫家人也真是死的差不多了,只在当地县志上找到几句话。”

        十三娘接过竹简,自上而下刻下数语——“武陵卫氏,不吝于与虎谋皮,事败,举族应亡,未亡者,山人有言,三十神祭。”她指尖落“神祭”二字上,一惊之下竟脱口而出:“神祭是西边的妖术,武陵离西地千余里,怎么会……”

        “姑娘也听说过神祭?”司马芜诧异道。

        十三娘点头:“我在师门的时候,隔门的师伯有个亲传的弟子,算上来是我的师兄,他素日便爱研究这些秘闻妖法。”她指着古册道,“但我师兄曾和我说,神祭虽是西地的妖法,可几十年前曾听说过东边也有人做祟。”

        司马芜吁了口气:“三年前,阿萱碰到了一个老道,老道问她:‘祖上可是姓卫?’”

        十三娘讶异,又问了一句:“那老道引令妹入了局,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有,他说,命不该绝,应往吴宫寻。卫家人得的那个疯病,起源便是吴宫。阿萱从那以后,痴迷各种拓本舆图……”

        他先前只以为卫氏得的病格外蹊跷,像是西南的蛊毒,后来因缘际会才知道原来除了西南,近一些的古东吴也有这些妖术。

        十三娘恰在此时愣住,她脸色有些不好,蹙起眉头问司马芜:“卫家人和吴宫又有什么瓜葛?”

        司马芜摇摇头:“除了知道疯病来自吴宫,旁的一概不知。”

        十三娘又皱起眉:“吴宫宫门不常开,你妹妹……是在找入宫门的法子?”

        司马芜点了点头:“她当时年纪小,一下就入了怔,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在想,那个人找到阿萱,又给她指了吴王宫的路,他究竟想做些什么?”说到此处,司马芜忍不住带着嘲意笑道:“阿萱太傻,不知道这会带来多大的祸事。”

        十三娘闻言不知该如何回话,她托着下巴犯愁:“如此便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本来是没有的,”司马芜看着十三娘的脸微笑道。

        十三娘怔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

        司马芜继续开口说道:“一个月前,有人送来了吴宫的另一个入口的舆图,入口在南门海后。”

        “她瞒着我带人从南山角攀上巫山,去的时候十四个人,死了十二个。”

        十三娘倒吸一口凉气:“剩下你妹妹疯了,还有一个人呢?”

        司马芜说:“也疯了,不过是装的。”

        十三娘长眉一挑:“哦?”有点意思了。

        司马芜点点头,纤长的手指捻出半粒药丸给十三娘看:“他说是阿萱下药杀的人,一个叫王五开的兄弟闭眼前把半粒药丸给了他,以求清白。”

        十二人生于天长,长于天长,死于天长。

        将人带回来为忠,求案明是为义。他无法苛求活下来的那个人,可剩下十二人的冤屈,无论是人是鬼,总得他这个主事的来查个清楚。说完这番话,他回头望了望窗棂。

        十三娘顺着司马芜的目光看去,落眼处是洒进来的溶溶月色,洁白无瑕,不带一丝瑕疵。她忽然明白了,这亦是生者想留下的颜色。

        等少城主走后,十三娘突然觉得胸下痒痒的,她以为是箭伤愈合时的发痒,可怎么还开始发烫了?

        十三娘噔噔从床下下来,对着铜镜褪下衣物,等看清后不由发愣——这底下的是箭伤,箭伤旁边呢?

        哪里来的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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