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吴宫.⒅
咯吱。咯吱。
是老式的绣鞋踩踏木地板的声音。
柜子外面的足音终于停了下来，高力和舒了口气，以为逃过一劫。
“咔嚓。”——柜门被打开了。
他瞳孔迅速放大，眼前是一大片月光，月下是一个不成形的女鬼，扭曲着身子回头看他。
那一瞬间，高力和惊惧到极点，他甚至觉得，这个女鬼的躯体太奇怪了，像一截一截的树枝被拼在一块。
他从柜子里滚出来，不住的给女鬼磕头：“菩萨娘娘饶了奴婢一条命，奴婢给娘娘捐长生灯，烧钱……”
边说话双腿软成泥，瘫在地上。
女鬼不说话，喉口发出咯咯的笑声，顺过高力和的身躯往地上看，高力和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眼前所见让他魂飞魄散——他的影子本应该地上，此刻却慢慢从身体里抽出，一点一点往边上移。
高力和惊恐之下，喉咙发出嗬嗬之声，他控制不住的抖动：“神仙娘娘救救我！”
女鬼看都不看他，她对着灯光将手掌揉成花的模样：“想活命，就好好听我的话。”
内侍高力和是第一个，后面有多少个藏在吴宫的傀儡，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山里的风一刮已经是百年了。
妫苇抬眼看了看天，已经三天了，那个年轻人，也该回来了。
她就快出来了。
+++
司马芜临行前吩咐了周朝两桩事——一是关好司马萱，二是照看好钱纪长。
周朝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倒了鬼霉，才半天的功夫，两桩事都办砸了。
小泥筑先出了事，走水后司马萱把自己关起来了。
林一景得到信的时候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走水了？什么叫走水了她把自己又关起来了？”
来报信的是看管小泥筑的叫张忠和的侍卫，他脸上灰一块白一块，狼狈不堪的把事情说了明白：“午时的时候小泥筑西南角忽然走水了，火越烧越大，防着烧到大小姐那，王侍卫便做主请大小姐换个地方，谁知大小姐把门关紧，任谁叫都不开门。”
“那火呢？这会还烧着？”
从盛雪楼到小泥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前边带路的正是张忠和，众人熙熙攘攘围了小泥筑一圈，屋里隐隐约约坐着个人影，西南角的火星子眼瞅着灭的差不多了，林一景这才喘了口气，一抬头见司马萱屋内人影憧憧，他喊了一声：“大小姐可无事？”
依司马萱近日疯魔的样子，他也没打算得个回应，可下一刻，他惊慌失措地回过头看周朝：“小周侍卫，阿萱那里是不是不对劲？”
顺着日光，看到司马萱的身影摇摇晃晃，一会高一会低，下一刻，肩膀那失魂落魄地耷了下来。
自西南方吹过来黑色的碎屑糊在周朝脸上，听见林一景的话时，周朝抹开碎屑的手一下僵住，他一跃而起直接上前踹开了门，愣在门口，然后缓缓转过身看着院里一众人：“大小姐人呢？”
司马萱不见了，屋里的身影是她的一件衣服。
周朝慌了一阵，即刻冷静下来，王卫不在，数他是老大。
“你带两个人去天一堂守着，忠和去琅舫洞天看一眼，剩下的就近搜查。”
张忠和心里本来就慌，此刻一个人被派去琅舫洞天送信，心道那里倒安稳。他应了一声抬脚就往外边走，林一景临了吩咐了一句：“见着十三娘让她自己小心些，伤还没好呢。”
张忠和又道了声好，急步出了小泥筑。
小泥筑离琅舫洞天步行要有两盏茶的功夫，过梅林的时候，一阵怪风吹了过来，四周静谧，听不到一点声响。
张忠和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一遍遍和自己说青天白日能有什么事？没什么没什么。他一边给自己打气，一面抖着手往前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又觉一阵冷风吹过后脑勺，凉飕飕的。
梅林有动静。
他抖抖索索往那边探了头，阿弥陀佛，是小鸟啊，他拍拍胸膛，真是人吓人，能吓死人。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张忠和下意识转过了身。
“谁”
山里有虎的地方一片祥和，安宁的村庄藏了野兽。
+++
司马萱晕倒在小泥筑后边的隔间里，确切来说，是被藏了。
她被藏的很妙，小泥筑地处谷底，四周高悬，藏她的人深知跑不出去，竟然将她平放在床下隔间里面。这在往常是瞒不过去的，可是又着火又只有一件衣裳充当人影，众人心急的那个空隙就被她偷到了。
空隙？
周朝心头一根弦突然绷起，他回过神来厉声喝道：“去天一堂！”
天一堂猛的又来了一堆人，林一景更是怕钱纪长出了事，左看看右看看，见没少一根头发方才嘘了口气。
钱纪长一头雾水，见着周朝一脸焦色，忍不住问了句：“可是出什么事了？”
周朝在钱纪长耳边低语问道：“…还在？”
见钱纪长点了点头，他方才舒了口气：“…小泥筑起火了，大小姐被藏起来，我以为那人声东击西目的是找你。”
钱纪长笑了笑：“我在这好好的。”他又问周朝：“那个从吴宫出来的姑娘那边可也正常？”
周朝狐疑的应了一声：“忠和过去了，算了，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她昨天和少城主说要见见你。”
见他做什么？钱纪长心里摸不到门道，可听周围人的话，这姑娘好像有点本事，于是应了一声，披了件衣服和周朝林一景一起往琅舫洞天去，可还没迈出天一堂，迎面走来一个拄着拐杖的黄裳芙蓉面的美貌女子，女子见着林一景，笑嘻嘻迎了上来：“先生，这边怎么这么多人？”
是十三娘。
周朝朝她后边看了看：“忠和没告诉你吗？”
十三娘也随周朝转了个身：“什么忠和？我一路过来见着大伙着急忙慌，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朝心底涌起异样，太久了，张忠和过去到这会没有一点声响。十三娘眼见他人不对劲：“又出了何事？”
林一景走了过来，他算了时间不对劲，领头迈出天一堂：“小钱随我们一道过去看看。”
人手再分开，顾得了这头丢了那头，倒不如把人拉着一起。
数十人往琅舫洞天走去，越走近越觉得不对劲，这一片太安静了些。
周朝开始还是急步走，到后面已经换成往那边狂奔。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
周朝心头一抖，他扫视周围，厉声唤了句：“张忠和？！”
没有应声，去琅舫洞天必过梅林，可张忠和到这会还不见踪影。周朝拔腿往血腥味散发的地方狂奔，越往前，越不必再寻方向。
血水几乎把泥土浸湿。
一株梅树下，一个人仰面朝下伏在地上，身下是表面已经凝固的血。周朝停在尸首前一动不动。
是张忠和。
林一景见到他的时候双腿一软，跌跌撞撞跑了过去，“小张侍卫？”
十三娘跟在后边，见周朝傻了，她推开周围人箭步上前，两指比在张忠和脖颈处，心猛的下沉，继而转头极速看了周围人一圈。周朝终于回过神，察觉到不对劲，上前蹲下身将张忠和的头掰了过来，见着张忠和的表情，他差点没控制住想往后再退几步。
张忠和死了，这并不可怖，可他双眼未闭，右脸被人用四指自眼睑到嘴角剜下入骨的指印，周朝往后退的功夫正空出了空隙，钱纪长跟人后边也过来了，一抬头便正对上张忠和泛白的瞳孔和全是血渍的一张脸，他一颗心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吴宫！”
他瞠目结舌，全身发抖，下意识往周朝那边看过去，嘴唇翕翕合合：“是吴宫，是吴宫的鬼！”
十三娘面色阴沉，朝周朝望过去：“琴已经被少城主带过去了，哪里来的吴宫的鬼？”
她顾不上周遭动静，伸手摸了摸最近的一株梅树，嘴里喃喃自语，不过一瞬回头盯着周朝：“少城主带的是假琴不是？”
周朝大惊失色，张忠和的死状没把他骇到，十三娘的话却让他不知所措。
司马芜带的不是琴砖，归根究底，他不相信梅娘。
周朝心里一团乱麻，他往后一躲，不敢直视十三娘的眼睛。
十三娘瘫靠在树上，她面色苍白，不知是吓的还是被周朝气的：“真琴在哪？”
周朝还是闷头不答话。
十三娘转头看着周朝，厉声道：“你想他死就不说！”她急步走到周朝身前，几乎耳语地递出一句话：“你不觉得，这把琴能杀人吗？”
林一景在旁边把他们二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他急的拍周朝的手：“还不说！少城主回来事情我担着！”
周朝抬起头，指了指在一边发抖的钱纪长：“还在他那里。”
+++
十三娘第一次见到琴砖的时候，就知道这把琴不对劲。
鬼气太重，她从未见过哪个东西能有这么多鬼气。
日沉西斜，她冷着一张脸从钱纪长手里接过琴砖的，转头看了看周朝：“琴砖作祟，找的是我，张侍卫替我遭劫，今夜你们都不要靠近琅舫洞天，明日一早，我进吴宫。”
周朝想起张忠和，眼圈忍不住有些发红，他压低声音：“我和你一起进去。”
是他轻敌大意了，害了张忠和无辜枉死。
十三娘摆摆手，抱琴往回走：“少城主吩咐了，你得看着钱纪长和他妹妹，琴走了，还是得防着万一。”
十三娘留意到周朝脸色不对，她揉了揉腹部，一用劲还是止不住的疼：“少城主先前能把我带出来，我就能把他安然无恙的也带回来。”
等回了琅舫洞天，十三娘脸色一点一点灰白下去，她把琴放在桌上，外边的门没关，油灯明明晃晃，她坐在凳子上，死死盯着那把琴。
有件事，十三娘谁都没说。
刚刚梅树告诉她，杀人的是琴砖，可边上还有个人。
司马府连上家仆和侍卫共百余人，她连人都认不清，拖着一夜未进吴宫，也是想着快刀斩乱麻找出线索。
是得找人了。
十三娘坐在凳子上，久久吁了口气，她在天长本就误了下一桩差事，尤其是眼下的事解决不了，一时间只觉得挫败丧气，忍不住想找人说一下，捋捋思绪。只是她独来独往惯了，连着师门相熟的不过就秦昭、孙安和两人，孙安和只知寻医问道，这事问她也是白瞎。
秦昭吗？十三娘想起秦昭素来皮笑肉不笑的一张美人脸，霎时有些泄气，犹豫了再三，还是趴在桌上一字一句写了吴宫锁事，转身便唤了信鸽飞江传信。
江楼传信讲究的便是快和准，也是十三娘运气极好，秦昭游历苍地，此刻便在离天长不远的来雾山，不过两个时辰她便接到回信，打开信的一瞬间，脸色霎时添了层灰色。
信上只写了四个字：“内鬼分身。”
十三娘惊怔之下死死虬紧黄白的信纸，谁是内鬼？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难道是周朝吗？
她靠在柜子上，惊恐之下竟没发现，烟纱似的窗户后面，静悄悄地走过一个人的身影。
(https://www.biqwo.com/dudu/72080/72080628/31995598.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wo.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w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