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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吴宫.24


十三娘盯着云柔:“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你们在吴宫外出了事,就没想过,吴宫内有梅娘,吴宫外边接应的是谁吗?”云柔收了笑,抬头回望十三娘,“是人还是琴?”

        一阵风吹破乌云,十三娘后背发凉,脱口而出道:“是人…还是琴?难道不是人控制着琴吗?”

        那把琴到底是什么?

        十三娘屏息看着云柔,心口止不住的突突在跳,忽然想起崔玉容和她说过的公羊府的事,她先前以为,是吴宫内的人作祟引琴东归,可这会…原来不是,是那把琴自己做下的事。十三娘被自己想的吓到了,呼吸声不由得加重。

        她听见自己有些颤的声音响起:“琴和梅娘,是那个人的两把刀?”

        云柔抬起了头瞥了十三娘一眼,答非所问:“吴宫里一直传着一句话,叫吃人的骨头,鬼做的琴。”

        自再见到云柔,她是第一次用这种口吻说话,三月春风吹过,里面含着冬日的凛冽。

        十三娘眉心一动,她倒真的想起了一桩事:“梅娘不小心说漏过一句话,”十三娘顿了顿,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说,她在吴宫看骨守琴…”

        话只说到这里,剩下的得云柔自己领会,这骨和琴,有什么古怪?还有就是,梅娘替谁看骨守琴?

        云柔心里微微一怔,她低头想了一会,半晌才开口:“那个人拿到琴了,只要找到尸身,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十三娘看了云柔许久,终于问出心底的话:“你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吗?”

        待云柔抬起头,十三娘又说话了。

        “从前她是怎么死的,现在便也可以怎么死。”

        ————

        宫道风声幽咽不绝。

        明月喘息声越发重了,院子里横七竖八倒了二十几个活尸。她捂着伤口,看着雨水冲刷下的庭院,屋外天光乍现,殿内灯光微弱,十三娘的脸隐在暗处,还不见清醒的迹象。

        从院墙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和活尸错杂的声音不一样,来的人刻意把步子放慢,一下一下,像索命的黑白无常慢慢扣开了屋门。

        明月脑子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明,她明知抛下十三娘走,未必就不会找不到出宫的法子,可一双腿却仿佛被灌了铅,一动不动僵在原地。她偏过头,看清十三娘微微皱起的眉眼,手指一缩,收了手里的弯刀,转身复看被缓缓推开的院门。

        先映入眼帘的是隐隐约约露了半边的白皙的脚腕,穿的是苍地未曾见过的云纹珠履,再往上,是身着一件花纹繁复长袍拖拽在地,是梅娘,宛若神女装扮的梅娘。

        明月倚墙瘫坐在地上,她指着梅娘前面的空地冷笑:“再进一步,这个大殿都会一起塌了。”

        她手里还有火药,梅娘明白过来,她对着明月弯眼笑了笑:“你们怕这个,我可不怕。”

        明月点了点头,了然道:“自然如此,可除了她,你还能找到附身的东西吗?”

        梅娘脸色阴青,下一刻就想活剥了明月的皮,她也是此时才发现,明月的一张脸,比从前宫里的娘子漂亮太多了,若是一点点沿着脸皮往下剥,看她一边哀嚎一遍求饶,会不会就不像现在这般嘴硬了?

        这样的脸蛋,被火药炸开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梅娘抬手下压,示意后边的活尸停住,她自己微笑着上前,盯着明月的眼睛:“想知道那些活尸怎么来的吗?那个姑娘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

        明月笑了笑:“影子吗?”

        梅娘的鞋尖淌在水里,她缓缓退了一步:“你们和从前来吴宫的人都不一样呢。”

        明月抬头迎上梅娘的目光,眼神冰冷:“知道不一样还敢来打我的主意?”

        听见明月的话后,梅娘的脸上蓦然浮起妖冶的笑,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慢慢抚过光洁的面庞,眸色流转,眉间攒了鄙夷的光,“那又如何?你们这些人能杀了我,可杀一个,还有下一个,无穷无尽,杀得干净吗?”

        她话里有话,明月察觉到了。

        “你什么意思?”

        殿内一片死寂,明月脸色发白,忽觉周围气息紊乱,连风都似刀刮脸。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疾步往后退,跌跌撞撞正碰到一根枯枝抵住去路,枯枝在殿内扎地成树,树干伸起,繁花次开。

        梅娘在身后小声的笑,明月狠狠剜她一眼,“你想做什么?”

        “先看看,你比那个燕姑娘识趣多了。”

        话音刚落,明月如雪的手不受控地触碰到眼前梅树身上,不过片刻,手突然像被雷电击中猛的被弹开,很多副画一幕幕如光影从她脑中疾速闪过。

        这样的庭院,这样的景色,头顶一样的故月,明月意识昏昏沉沉,她几乎被那些画面拉入梦境,像湍急的水流,像永无止境的暗泽,夜风在耳边吹过,像月色下的湖水起了涟漪。

        明月抬眼,一口血自嘴角缓缓往下滴,她半跪在地上,冷冷看着踏月而来的梅娘,梅娘疾速往明月身侧飘过来,赤白的足尖离地足有一尺高,仿佛夜风便是她的路。

        明月终于恢复意识,她察觉到危险,却连举剑相挡的力气也不愿意费,只冷冷看着近在咫尺的梅娘,风中梅香愈发重了,明月不顾嘴角不断往外溢出的血渍,嗤笑道:“还没长大的小猫,已经想杀了养它的老虎啊。”

        屋内篝火的最后一点光摇摇晃晃灭了火头,梅娘哈哈大笑:“我不杀她,她就要杀了我。”

        梅娘弯下身子,凑近明月的脸:“她不会放过我的。”

        “我把云山的人又引来了,办的差事全办砸了,她不会放过我的。”梅娘已近癫狂,嘴唇嗫嚅。

        与其兔死狗烹,不如破釜沉舟的,趁她还没醒过来的时候夺个生路。

        ————

        人之初,性本善,妖之初呢,是恶吗?

        梅娘倒不知道,她从树中有了灵识之后,最爱干的事便是在吴王宫来回乱窜,吴宫阉人多,是非也就多了,梅娘爱听墙角,才知道浩大的宫廷也不太平,腌臜事多了去了,为权为宠为利的都有。人啊,总是这样,永远只知道将黑水倒到旁人身上,连犯下的恶事,也是旁人逼他做的,好像这样想了,事情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慢慢地,她自己也爱捉弄那些瞧不顺眼的人了。一开始,只是上别人的身,偷拿一些东西,等人来问,留下原主惊慌失措看着赃物出现在自己柜中,再然后,学会传口舌,其实不算难的事,只不过就是附身,再做一些事,一些不会被防备的事。

        吴宫被她搅和的天翻地覆,她只觉得开心,这日子好歹不无聊了。

        要问她能得到什么,也不好说,要问她想要什么,她也不知道。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寻常稚童还有父母教导礼仪道德,梅娘无父无母,做事全凭本心。她作恶,可都是小恶,本心还是好的。直到今日,她都是这么觉得的。

        变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那是寒冬的一个初一,月沉始升,吴宫来了一群道士,打着除妖的名义。梅娘失手杀了一个人,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慌不择路在吴宫奔跑,被杀的道士有个徒弟红了眼仔后面拼命追,一来二去之间,小道士跟在后面,正以为自己跟丢了时候,眼前一晃,梅娘的身影在西边宫殿前停了下来。

        小道士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跟了上去,他先前战战兢兢,等见着梅娘停在西殿前一动不动,以为自己被这妖精发现了,吓得他猫腰缩在墙后。谁知梅娘在殿前一站便是一炷香的功夫,小道士几乎都快蹲不住了,也合该他运气好,梅娘施施然转身入了西殿。

        殿内传来一阵窸窣之声,小道士沾了唾沫划开纸窗,正对上眼,骇地几乎尖叫出声。

        梅娘倒在一片火,对着空中惊恐发抖。

        她话不成调,听上去惊恐万分:“我听你的。”

        小道士正在困惑听谁的时候,一阵吸力将他拽到西殿中央,他措手不及,瞬间反应过来起身要跑,却听身后朔的一声,一晃神,自己被树枝缠住双脚哐铛一声摔在地上。

        梅娘走了过来,她脸色煞白。

        小道士脑子嗡地一声响,鼻涕眼泪一起冒了出来,他给梅娘求饶:“你放了我吧,我上有六十岁老母,是我不自量力,想为师傅报仇…”

        他边说边哭,等梅娘说话的时候,浑身寒毛一起竖了起来。

        等了这么久,梅娘对他说:“你别怪我,是她要我做的。”

        “咔嚓。”梅娘手托着小道士已经歪了的脑袋,身上脸上全是冷汗。

        ————

        “他师傅要收我,可那个小道士,却是真真实实我杀的第一个人。”梅娘捏着明月的脸悠悠道,“谁一开始就想做坏人的?”

        妖怪也不想。可她没办法。

        她恨不得这辈子都没进过西殿,都不曾见过那些…活尸。

        小道士在外边的那一刻钟,梅娘在殿内只觉得窒息,不,应该说是慌张。

        这宫里,怎么会养着这么多活尸?

        “梅娘,我让你活了这么些年,也该给些回报了。”一个女声蓦地在脑海中响起,梅娘仿佛被平地惊天雷打中,双腿抖地和筛子一般,她拼命往四周张望,一阵风吹来,破败的殿内瓦片泠泠作响,梅娘被骇地一惊,往后连连退步惊骇道:“是谁?不要装神弄鬼,出来!”

        “出来?”女子娇笑声绕在四周源源不绝响起,梅娘心中大惊,上下牙关抖的厉害,连着问了几句“是谁?给我出来!”

        她能感觉到,说话的这个人灵力远在自己之上,她杀自己,比碾死一只蚂蚁都来得容易。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地上起了鬼火。

        梅娘大惊失色,这人把她的命门捏住了——她本不是精怪,只是吴王宫合川湖西南角的一棵梅树,一夕之间忽然得了精血立地成妖。

        万木惧火。

        也不知道为何,情势这样危急,梅娘脑子里忽然出现了成精那日的情形,有一个女子在湖边声嘶力竭:“…是我眼瞎心盲…”

        她突然觉得,那个女声和那个声音很像,更可怕的是,这个声音,此刻是从她心里发出来的。

        精怪趋利避害乃是本能,梅娘站在空阔的宫殿之中,前后穿堂风一过,吹的她心激灵灵的清明起来。

        她无路可逃,除了俯首称臣。

        梅娘身子一会冷一会热,手指尖掐在手心发汗,脑中传来那人笑声的刹那,她深深伏倒在地:“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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