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旧事
不远处践踏着的马蹄声娓娓而来，视角里那辆褐色马车在移动着，阳光初现，垂落到这门前一雕饰，金色的光芒刺痛着双目，即刻马车四周在阳光的映照下雅气十足，和那灰褐色调相映的惟妙惟肖。
驭马的小厮拉紧缰绳，马车驶停在万厉国院朱红色的大门前，小厮伸手轻敲着车门，霎时，车门向外缓缓打开，里边的人弯腰走出马车。
是言瑾，我心中大喜，如我所料，他今日会出现在万厉国院，也不枉我坚持不懈地打听。
我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他身旁，微微害羞地与他道声招呼，今天的他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只见他微微一愣，怕是没料到能在这里遇见我，未等到他回我。
身后传来娇滴滴的一声“瑾哥哥”，我闻声望去，是梁媛媛，真是阴魂不散，到哪都能见到她。
日头高照，万历国院的弟子也放堂了，梁媛媛身着统一的女弟子服，橘色长衫，隐隐绣着同色系的繁花，纤细的腰间束着白色的锦带，别着万历国院弟子的名牌，外边再套上白色的外衫。男弟子则是里边为蓝色长衫，绣的是石竹。
梁媛媛直径走到言瑾跟前，两人站在一起很是般配，看到他们仿若无人一般嬉笑，我很是不痛快，祁雪拉了拉我的衣袖，低声耻笑不要脸。
“言瑾”，我大声喊出他的名字。他朝我拱了拱手，微微轻启那冷峻的薄唇，居然问我是谁。
一泼凉水从头淋到脚，我心里泛起无边的凉意，他不认得我是谁，不知道我是谁，眼里只有那庶女。
“瑾哥哥，瞧你这记性，这位是尚书令的容瑶小姐，上次我们在繁云楼见过面的。”梁媛媛一旁用手袖捂嘴轻笑。
言瑾像是在回忆，迟疑了一下。
他的迟疑让我很是难堪，我把这一切都归结在梁媛媛身上。指着梁媛媛不悦地问她怎么会在这里，梁媛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躲在言瑾的身后，她这一举动更让我怒火中烧。
“还望容小姐不要无理取闹，六小姐是万历国院的弟子。”
我没想到言瑾那种桀骜不驯的人会护梁媛媛，我回头看着言瑾，双眸闪过一丝坚定，大声道：“我尚书令大小姐容瑶心悦你言瑾，梁媛媛只是丞相府中小小的庶女，无论是在身份还是地位都无法与我相提并论，只有我才配得上你。”
祁雪睁大眼睛看着我，一脸诧异。
我爹只娶了我娘一个，爹爹曾承诺我娘不会负她，永远只爱她，不会纳妾，这么多年过去，爹爹依然对娘亲情意不变，从小我就受到爹娘的影响，发誓以后一定要寻自己心悦的夫君。
年幼的我对男女情爱懵懂，也很向往，偏执地认为对一个人的喜爱之情凌驾于其他情感，如今我找到了感情的寄托，便不想躲躲藏藏，无论如何都要告诉他，我容瑶喜欢你。
当时我眼里充满自信，以我的身份地位和容貌，应该不会有男子能拒绝。然而等了许久并未等到我想要的答案，反倒是他借公事在身骑上一旁的马匹，而梁媛媛则上了他来时坐的马车一同离开。
转念想想，我与他相见的次数不多，现在他不喜欢我，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我，为今之计是要多多相处，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我就不信他能再次抗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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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两年我想尽办法接近言瑾，但凡一有机会就出现在他面前，也正是因为如此，整个晋阳城都知道尚书令的大小姐喜欢当朝大理寺卿，并且还是穷追猛打的喜欢。
这两年内，言瑾对于我的痴缠，并没有表现出上心，虽然每次与我交谈的话不多，至少那时我认为只要他不讨厌我便能走进他心里。
不可避免，梁媛媛也时常出现在我和他之间，她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每每我同她争吵，倘若附近有人，就马上做出一副我欺负她的柔弱模样，偶尔还会陷害于我，高傲如我，不屑与人辩解，最后演变成千夫所指。
论心机我玩不过梁媛媛，一个只会卖弄柔弱装作白莲花博取大家的同情怜悯的女人，真让我泛恶心，可却有一群男人前赴后继地凑上前，不是没想过出手教训她，每次总有男人护着，反倒是自己落了人口舌。
言瑾低下还有两个双胞弟妹，也是万历国院的弟子，言瑾外出若经过万历国院时，也会顺道接回，正因如此，才会认识当时与妹妹言颜相交不错的梁媛媛，言颜常常撒娇让言瑾一同捎带上梁媛媛，也是那时梁媛媛一见言瑾犹如少女怀春般陷入他那冷峻刚毅之中。
两人一来二去，便彼此熟悉。
少女的心思是很容易猜懂，尤其是言颜这种情窦初开且涉世不深的少女，最能让人接近。梁媛媛初进万历国院时，明白自己身为一个庶女，能够考进国院，多多少少会惹来非议，外面不比在丞相府，唯有之计就是找到一个靠山，家室显赫，父亲是国院副院正的宗族世家小姐言颜便成为她的首选之人。
言颜喜欢的正是太尉府公子祁樊，少女初尝情爱，心中所想皆表露在脸上，可身为女子的矜持，让她无法对意中人道明心意，满腔的思念之情只能自己默默咽下。
梁媛媛正是看中言颜这一点，便施计与她成为朋友，单纯的言颜天真地认为梁媛媛是一个能够诉说心意的朋友，如此一来，两人无意外的发展成为了闺中密友。言颜对于喜爱的男子时常心悸地无法直视，一张稚嫩的小脸红成苹果，事后又非常懊恼，梁媛媛便为她献计，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心，以后让言颜听命于她都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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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生辰那天，我做出了当时人生最大的决定，我御马来到大理寺，找到了正伏在案桌上执笔书写的言瑾，不顾周围其他的官员，眼底闪现一抹执着，抬手指着言瑾，告诉他明年我会去参加万历国院的入院考试，若是我能考上，你言瑾便上门向我爹娘提亲。
语毕，周围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到，寂静的让我不由心生慌乱，转念想到以后便能与他长相厮守，就不能在此时自乱阵脚，连忙故作镇定地看着他。
他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
最后我没等他的回复，也许是因为我不愿听到我一直以来不愿承认的事实罢了。
回到府内，我让爹爹给我找些教书先生，爹爹起初一听还有些错愕，也难怪，从小我就不爱读书爱武学，尤其是女红之类的更加避而远之，爹爹娇宠我，只找一些武学师父教导我，造就我武学剑术得以深造，大字却不识几个。一般在外为了尚书令府的颜面，我习武之事除府中外，连与我最为亲近的祁雪都不知道。
言瑾对梁媛媛好，说不定是因为她是万历国院的弟子，男子都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或许等我考上万历国院，他便会对我另眼相待。
打定注意的我，自那日后便没再去纠缠言瑾，也未见言瑾做出任何拒绝的事情，这让我心底更加坚定要考上。为了他，每日卯时我必需起床洗漱，吃完早膳后，就得开始学习认字，书法，绘画；午膳后，小息片刻，接着就是女红和奕棋，每天重复着。本来我就是一个不爱读书、性子浮躁之人，这种枯燥的日子对我来说何等难熬，好多次都想不如就放弃吧，可当脑海出现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时，咬咬牙又坚持下来。
几个月下来，我已大致学有所成，尤其是奕棋和绘画，但是女红真真是不敢恭维，一双手布满了小针孔，星星点点，娘亲总是捧着我的双手泪眼朦胧。其实习武多年，手上已起薄薄的茧，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
有一次我快要绣好一幅牡丹时，在最后用剪子的时候不小心弄伤手指，顿时鲜红的血顺着白皙的手臂滑落下来，兰英见状马上急忙小跑出去请郎中，娘亲得知后连忙命身旁的桂嬷嬷随同出府。
娘亲一边忧心地看着郎中为我包扎伤口一边叮咛郎中小心点，幸好伤的不深，只是血流得有点吓人，郎中包扎完我的手后，便随桂嬷嬷退下为我开些滋补的药材。娘亲脸上已布满泪水，顿时让我心生愧疚，我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拿起丝绢轻轻为娘亲擦拭着眼泪，娘亲抬手握紧我的右手，有点急促说：“不如我们不要学了，每每看你的手，为娘心疼啊，就为了那个男人，何苦要如此作贱自己，我儿长得美貌又高贵，何愁找不到相配的郎君，待你爹回来后，我会向你爹说明，定要他为你找个才貌双全，疼惜你的夫君。”
我一听娘亲这般说，使着小性子对她说：“娘，当初我习武的时候多少也有磕磕碰碰的，当时怎不见你这般。言瑾他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那我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娘，以后我会小心的，不会让你再担心了。”
娘亲拗不过我，只能摇头叹了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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