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世味凉薄
女孩站在水坑前,很精神地整了整衣裳。
很好。小小的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衣服很破,而且自己连鞋子都没有,但至少看上去很有力量的样子。至少女孩是这么认为的。
“出发!前进!”
女孩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不过没有人回应她。有谁会在清晨雾蒙蒙的时候呆在这么破的小巷子里呢。
于是女孩就动起两条小短腿来,噌噌的,风一样离开面前这片小水塘。已经是下完雨的第三天,或许不久之后这可怜的一点水就会消失不见,但也可能不会,毕竟在这个小巷子里,连见到阳光都是奢望。
女孩不在乎或者说没想去思考这一点。她的脸上带着土,带着汗,还带着不合年龄的坚毅,女孩目不斜视的向前走着,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过去。
走啊走。女孩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人,当然她也是故意这么做的。她一路挑了偏得不能再偏的小巷和破到几乎不能通车的土路,向着城外走去——和大多数人的方向相反。
女孩好像不知疲倦地走着。可她到底是个孩子。早上,女孩吃了一顿难得的饱饭——但现在已经快到中午,女孩的胃已经难受得不像样子。而女孩还没有到到目的地,虽然她已经走出了城市。女孩真的得感谢自己动身的地方离城界不远,否则凭自己的速度再走十个上午也走不出城。女孩站定,看着身后的高速路口想。
这个城市真够大的,而且还不错。女孩喃喃自语,嘴唇上下轻微翻动。
但那跟自己没有关系。女孩重新迈开了步子,虽然她已经饿得抬不起劲。还不够。女孩对自己说。还没到目的地。
女孩沿着稻田走着。身旁上方的高速路上不时有车辆飞驰而过——那些突突的铁盒子总让女孩害怕。于是女孩走远了些,穿过了稻田。夏天的稻子绿油油的,很好看,至少能缓解一下女孩疲劳的视觉。
可现在未免太热了些。女孩晃晃悠悠地,在毒辣的太阳下艰难前行。脚底传来钻心的疼痛感,但女孩并没有停下——她已经习惯了不穿鞋子走路的感觉,而且现在踩在泥土上至少要比踩在水泥地上要舒服得多——女孩继续走着。女孩很累,不过她没有休息。女孩很饿——但是没有东西吃。
女孩边走,边拍了拍身上。口袋里空空的,只有拍打空气发出的声音。
——但是女孩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女孩继续走了一会儿。她逐渐放慢了步伐。
她停下来,直直的站定。阳光下女孩的身影显得那么高大,的确,在这空旷的田野里的确如此。
但女孩似乎不想再让自己高大下去。她坐了下来,双手撑着田垄。肚子很饿——她看见了一只蚱蜢,和稻田一样颜色。
但是女孩看见虫子就反胃,或者说看见昆虫就有一种止不住的恨意涌上来。她夹住那蹦跳着的小虫,一用力便捏死了它,留了些绿色的血液在手上。
女孩在衣服上胡乱抹了一下手,重新站了起来,看着前方的黑点。
不是幻觉。女孩清晰地知道这一点,尽管不排除自己在午时三刻的太阳下被晒晕的可能。
黑点逐渐放大。一个同样年龄的女孩走了过来,身态很轻盈,轻到像女孩见过的白蝴蝶,飘飘的,飞起来一样。
哦。原来那个穿白色碎花裙子的女孩头上还有一圈东西,女孩仔细瞅了瞅,是柳条做的发圈,上面还带着水嫩的柳叶。
而女孩自己呢。她低头看了看,只看见烂到看不出样式的几片破布,脏兮兮的,还有一双同样脏兮兮的小脚。
对了,那个女孩她穿着鞋子,白色的帆布鞋,背上还背着白色的小背包。
原来真的是白蝴蝶。
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只是小小的白蝴蝶脸上好像没什么表情。这点女孩理解,大概又是哪家大佬惯出来的孩子,高傲,不可一世。
倒也是没有表情——只是看上去也是走了倦了,才没什么力气去绽放表情——白蝴蝶看上去有些累了,脚下却极快,在女孩还在思考的时候便走到了她面前。
看上去,白蝴蝶原本是没有打算停下来的——女孩站到了田垄下边,没挡住她的路——但她还是停了下来。
白蝴蝶扭过头。这个方位,正好让她替女孩挡住一点点阳光。终于凉快了些。
只是女孩背着阳光,同样也看不清白蝴蝶脸上的表情。
没说话。
女孩移开视线,看见白蝴蝶手上的……女孩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至少看上去能吃。
白蝴蝶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
“饿?”
女孩点了点头。
白蝴蝶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食物,上面还带着牙印。她好像犹豫了一下,然后向女孩递了过去。
女孩伸出手。黑白两色瞬间形成鲜明对比。
白蝴蝶却收了回去。
“你等一会儿。”
女孩默默地把手放下。想必白蝴蝶是看见污浊不堪的自己,有些厌了吧。
只是白蝴蝶脸上看不出疲倦以外的表情。她回头望着,女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看到两个逐渐放大的黑点。
一男一女。慢悠悠地走过来。男子比女子高了大概一个头,年龄不大,也就三十岁左右,扣着大檐的黑帽子,一身黑,看上去倒是斯文。至于那个女子,哦不,大姐姐——女孩十分确定那只是姐姐——看上去跟白蝴蝶像极了,简直就是放大了几倍的小白蝴蝶,不过奇怪的是大蝴蝶的头发却也是白色的,女孩确定自己没见过有人年纪轻轻就长这样白色的头发。
两人同时停下。
小白蝴蝶上前半步,开了口。
“吃的。”
大白蝴蝶眨了眨眼。女孩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是红色的,鲜血的颜色。
小白蝴蝶绕到大蝴蝶背后,拉开她背后的背包,翻找起来。
意外的,一白一黑以及女孩三人都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小白蝴蝶的动作。
“诺。”
小白蝴蝶走到女孩面前,递给她一袋不明食物和一个水杯,看上去是他们自己用的。
女孩接过来,撕开袋子,看也不看里面的东西就狼吞虎咽起来,转眼手里袋子便空空如也。女孩又拧开水杯,仰头向自己喉咙里灌了一阵子,抹了抹嘴角,将杯子还给傻眼了的小白蝴蝶。
“……谢谢。”
女孩捂着喉咙,艰难地说。
小白蝴蝶看上去受了惊吓,却不忘将她手里袋子也拿过来,装进自己口袋里。
“……不,不用谢。你还饿么?还有呢。”
女孩摇了摇头,暂时说不出话。自始至终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就没发出过声音,站在一边,默默注视着两个女孩。
大白蝴蝶挪开步子。后面黑色男子跟了上去。
“我走了。”
小白蝴蝶等了一小会儿,恢复了镇定,对女孩说,匆匆也向两人的背影跑去。
只是三人又停了下来,看着重新站到自己面前的女孩。
“你想跟着我们?”
小白蝴蝶问。两只小手还抓着背包带,看上去比原先可爱了些。
女孩点了点头。
小白蝴蝶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而且看上去很开心。
“那你就跟着吧。”
女孩点了点头。
于是整整一个下午,女孩都跟在三人后面走着。她以为他们几个会很快停下,但她很快便发现自己想错了。
脚底板疼的不像话。尽管刚开始的时候小白蝴蝶就拿了一双鞋子给自己,可已经受的伤怎么可能会那么快消退下去,还是在一刻不停走着的情况下。
女孩眼角已经有了泪光。前面三个却好像不觉得累,连续走了好几个小时,估计他们上午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女孩原本觉得自己能坚持从城里走到城外已经很了不起,此刻她才知道前面这三人的毅力比自己还要可怕——
明明是那么脆弱的两只蝴蝶。
女孩嘟哝着。累,但她看前面三人依然兴致勃勃,也就没好意思开口说休息一下之类的。
天黑的时候,四人走到了防风林边缘。
大白蝴蝶拉着黑衣男子到了一边,说了一会悄悄话。
之后,女孩就凑着黄昏时的日光看见男子走过来,儒雅的脸上带着微笑。
“困不困?”
女孩点了点头。
男子咧开嘴,将女孩抱到怀里,靠着树躺了下来。
女孩没有抗拒。明显的好意。
女孩昏昏睡了过去。躺旁边的大白蝴蝶怀里以同样的姿势抱着小白蝴蝶,好像在和男子说着什么话,可惜声音小到让女孩认为是错觉。
第二天,女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是男子的黑大衣。
“醒了?”
上方,男子走了过来,问她。
“醒了就走吧。上来,我背你。”
没等她回答,男子背对她,蹲了下来。
四人一路无话。
后来又是这么过了两天。终于,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四人穿过稻田,到了另一个城市,女孩坐在男子肩膀上,好奇地打量着身旁的一切。
大白蝴蝶在前面带路,牵着小白蝴蝶的手。他们走到一个庞大的院子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有几个人,穿着和身下男子一样的黑衣,凑了上来。
大白蝴蝶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几分钟后,男子把女孩放了下来,大白蝴蝶扯过她的手,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说吧,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白蝴蝶开了口。很好听。冰一样的血眸盯着她看。
“那个,我没有家。”
女孩这么多天来,终于又开口说出话来。
她仰着头。
大白蝴蝶微微笑了笑。
“我知道。”
“……但是我原来是有家的。三个月前还是这样。”
“这我也能看出来。”
大白蝴蝶的声音很软。
“……我姓楼。而且我知道他也姓楼。你姓巫。你有一个妹妹。你有一个女儿。你有自己想好了的接班人。你的接班人有恋人。你有一个几十年的好伙伴。你的好伙伴她说不了话。你还有一个老伙计,刚死不久。”
大白蝴蝶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女孩。正午的阳光被她挡住,在地上留下一道不长的影子。
“但这不够。你将会再添许多手下。西南边陲将有战事。东北将星即将陨落。南方……再添新翼。”
“……你想怎样?”
“我缺一个父亲。”
“好。”
大白蝴蝶点了点头。
女孩看她脸色缓了下来,又开了口。
“十年。十年之后我原原本本告诉你一切。”
“好。我许你十年。”
大白蝴蝶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留姓楼的女孩一个人。
女孩咧开嘴。抬起头,对上耀眼的阳光,笑得诡异,又带着一丝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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