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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阳光


  辞行吧,向太皇太后,向全太后,向皇帝。

  冰冷的大内充斥阴郁和寂寞,黑色是它的主调,压抑而沉重。宦官和宫女低着头在这座庞大的宫殿里穿行,行色匆匆,不说话,不敢有笑容,死板的脸上一片枯涩,如干涸的黄土地那么枯涩,没有丁点儿生机。

  冰冷而庞大的黑色里,太皇太后苍白的脸庞有些大战在即的兴奋,满是皱褶的眼眸闪烁着光芒,拍一拍檀香案几,长出老人斑的手背青筋不住跳动------她激动了?

  “张世杰、秀王都来过了,他们对至来的大战充满信心,而孤家对你充满更大的信心。徐爱卿,不但孤家一个人,便是整个大宋都对你寄予厚望。出征了,这一次,大伙儿指望你一举肃清江南之敌,你能做到,你会比张世杰和秀王都做得更好。”

  那只青筋跳动的手攥成拳,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太后微笑着,却掩饰不了她的紧张,是的,紧张,比即将出征的徐大将军还要紧张,“不能失败,绝不能再失败,国家兴亡在此一举。爱卿,大宋天下之安危定于一役,败了,山冢崒崩,国破家亡。胜了,如果胜了,”她死死盯紧我,声音开始发颤,“你、张世杰、秀王、陈宜中,你们便是中兴之臣,你们将和朝庭荣辱与共,青史留名------记得你曾吟过的诗么,‘踏破贺兰山缺’,胜了,你的雄心壮志便有机会得以实现。”

  我静静坐在锦凳上,低头应声“是”。

  谢太后仍然盯着我,似乎要看出面前这位沉默寡言的将军的决心。沉默,大家都沉默着,她刚才的热情突然消失,换上一如平常的冷峻。良久过后,叹息一声,她说道:“你吃了不少的苦,着实辛苦了。孤家知道军中发生的事,建康那边也传回府衙变动的消息。那些妖孽被肃清是好事,徐将军做得很好,近墨者黑嘛。金履祥、许谦、沈焕等人,这些日子孤家看了看,还能担些大任,择日恢复他们的原职,也许着他们任些更要紧的职务。爱卿领兵在外,不用担心什么,只管自在地去,便是李远曦,孤家在临安也会照顾得好好的,不准她回扬州,留在京城里等待将军得胜归来。好了,孤家也不多说了,皇帝在全太后那里,你去那里见礼辞行吧。”

  磕头跪安,由近宦领着,绕去全太后寝宫。

  走出长廊,远远见到一名小宫女飞快跑离宫门,向东手茅厕而去。领我的宦官一躬身,道着谦:“只能送将军到此,全太后宫室下人是去不得的,请将军见谅。”

  我点点头只身而进,跨进宫,轻手轻脚临了全太后居所,正准备在门外唱礼,从屋子里突然传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压抑嘶哑,轻盈得若有若无。

  是全太后的声音!心里不由一紧,难不成宫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正准备敲门,却听到全太后腻得化不开的声音透出室外:“用点力,再进去些------”

  另一个铃铛般的嗓音响起,“这样子么?------这下可好些了?”

  “------嗯,就这样------唉,难得这象牙角儿尚能解些饥渴------别歇下,动得快些------”

  几句悄悄的对答钻入耳里,却如万钧雷霆炸起,惊得我差点魂飞魄散。再也听不得,我转过身飞快跃下台阶,就欲往外奔出。没料到自己惊惶失措,把乌纱帽的长翼擦上阶梯旁的长青树上,“啪”一声响,乌纱帽掉去地上。

  宫殿里同时传出两个惶惶的惊叫:“谁?”

  我正弯腰拾那帽冠,容不得思考,随口答道:“我------”

  里面的人似乎也慌了脑子,竟问道:“徐子清?”

  直到这时我才醒悟过来,暗喊一句完了,心中泛上悔恨,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徐清啊徐清,你可笨得到家了。应她作什么,夺路而逃就是,逃出去了来个死不承认,大家心照不昭,这事儿也就掩进肚子里了。偏偏回一个“我”,这下可好,让全太后知晓我撞见这等宫闱秘辛。

  乌纱帽拎在手里,背后浸出凉嗖嗖的冷汗。我呆立当处,一动也不动。那屋子里也陷入死寂,丝毫动静也不得闻。

  良久过后,汗珠子挂上额头,我顾不得去抹,脑海里思索应对之策,身子站得如木桩子一般,任由着汗珠摔去地面,死寂压抑的空旷地里,便响起接连的“卟卟”的滴答声。

  殿里终于有了反应,急促的悉悉声一阵紧似一阵,尔后是细碎的脚步声从耳门传了出去。全太后咳声嗽,压低嗓门唤道:“徐爱卿进来。”

  官帽仍提在手里,单手推开门,午时阳光蓦然铺满这间香艳旖ni的宫殿。踏着黄锃锃的阳光,我垂首走进去。全太后在木榻上盘腿而坐,兀自镇定着,压着嗓子吩咐:“坐左边去吧。”

  垂着头坐过去,浑身的不自在,如坐针毡样的难受,我看着地面,全太后看着我,两人都不说话。

  刚才那名急着上茅房的宫女风风火火冲进来,还没看见屋子里的人,便小声嚷道:“太后太后,听说徐子清过来了,他-------”话没说完,已看到太后身边的徐子清。只把她吓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再也说不话。

  全太后冷冷喝道:“下贱胚子,滚出去。”呵斥声中充满了抑制不了的愤怒。

  无论她怎么气恼,压抑的沉闷总算被打破。全太后问道:“找我有何事?”

  我仍不抬头,闷闷的回她:“太皇太后吩咐下臣向皇太后和皇帝辞行。”

  “咯咯咯。”太后突然笑出声,说道:“徐将军杀人不眨眼,见了我却不敢抬头,怎么,怕我么?抬起头来,哀家不会吃了你。”

  我便抬头看她,直视她的双眼。

  漂亮的眼睛,瞳仁黑得象宝石一般,水波在宝石周围涌动,泛滥起一股股仍未消灭的春qing。那是yu望,我看见了没得到满足的yu望。

  她在笑,素净的五官洋溢着纯洁和坦白的笑,和眸子里的yu望相反,她的笑象清水一样。美丽的太后穿戴周正的盛装,露出清水一样的笑,可那双眼睛暴露了秘密,我知道,现在,她仅仅是一个饥渴的尤物。

  我看着这个尤物,心脏跳动得越见厉害。甚至,我预见了即将发生的事。

  是的,正如我的猜想,她的手伸过来,按住我的手背,这只小手冰冷而滑腻。

  小宫女早就逃了出去,却忘了关上宫门。那双令人悸动的眼睛眯进铺入屋子的阳光里,小手把我拉拢她身边,让我可以更近地看她端庄的笑容。

  我得承认,我神使鬼差地被她给迷住了,甚至我忘了一刻前她刚刚和某人进行了一次鱼水之欢。

  后来,一切按我的预见进行。

  她说:“看,阳光。”我便低头去看两只纠缠着的手背上的阳光,那只小手在阳光照耀下,变得晶莹剔透,象玉石雕琢的一般。哦,这就是她叫我看阳光的原因?

  哈哈,我是男人吗?那么我还得承认,我再也忍耐不住,于是拾起那只小小的玉手,轻轻吻上去。

  仍然如预见到的一样,她突然抱住我,突然发出蝉一样的嘶鸣------

  我见识到一位风liu的妇人,一位压抑过久,需要释放的寡妇。在这具奔放的身体上,我还知道了什么才叫真正的丰腴,象水一样温滑饱满的丰腴。

  -------擦净汗渍,离开大内时我边走边想:裙下之臣-------皇太后以前便对我抱有好感,这次禁不住yu望,终把我拉入罗帐。

  然后便笑,这是什么,全太后和我共同犯罪,掩盖她的丑事么?哈哈,不对不对,这已经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的丑事,而是我们俩的丑事了。

  我没有拒绝,为什么要呢,因为它是丑陋的,不道德的?

  我知道生存的技巧。这世上没有善恶之分,这是没有的。我承认,我做过坏事,伤害过许多人,但我有时会觉得自己是善良的,我也有很多无辜,我也受得很多伤害。我不比别人更坏,是的,我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有许多的人伤害着我。大家都活得很辛苦,在善与恶中徘徊,挣扎在狡诈与温良之间。可这有什么办法呢,矛盾吧,一起矛盾吧,因为这就是生活的本质,这就是人情世故。

  我尝试着在李元曦的纯情与这种混乱诱人的生活里取得平衡,幸好,这种生活总是短暂而促迫的,在持续的行军战斗和政治争斗中,享受了元曦给我的绕指柔情,遭遇心惊胆颤的偷情,我终于出征了--------按枢密院预定计划,率左路军六万人赶往施家桥小镇,阻击临安当面而来的敌之中路军,掩护文天祥重夺‘平江’。而施家桥对面便是被伯颜自领中路军攻占的大城湖州。

  好了,让我忘记临安,忘记那些下作、或者荒诞不经的事吧。鲜血会冲淡一切!

  德佑三年二月初二,又是一个龙抬头的日子。肩负拯救大宋重任的三路大军便选择二月初二出发。这日天气甚好,天空中万里无云一碧如洗,偶有南归的飞鸟乍翅掠过,天上地下万事万物生机勃勃,春日里显得美不胜收。

  秀王领左路军七万人去递铺,接管原守军后,沿孝丰、递浦、莫干山一线布防,与已攻占独松关的奥鲁赤、吕文范等敌之右路军相峙,随后遂行逐步抵抗、诱敌深入的任务。

  张世杰亲率水军七万,从钱塘江出发,夺回黄湾后前至澉浦,以大宋独步天下的水军击退澉浦元军,恢复与扬州的水上交通,并向陆上军队提供侧翼保护。只是有个小变化,孙虎臣被调到张世杰帐下听令,和刘师勇一道成了他的副将。

  南宋聚集起的二十万大军中其十六万精锐尽遣前线,余下的四万人大部皆是各地乡野来援临安的义军。这批部队被指令坚守临安,配合大内一万禁军,作此次战役的预备队之用。陈宜中大度地说:“前方战事要紧,主力军队应用在刀刃上。临安嘛,用这些部队守护便足矣。”

  我和秀王、张世杰三位领军元帅拜过了三宫圣上,甚至我还发现全太后坐在垂拱殿的金銮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

  我也笑,在微笑中接受丞相陈宜中、荣王率领的百官的送行,大臣们簇拥着三位领兵统帅出了保安门。

  大军前去,战马嘶鸣,将士咆哮。三路大军终于要分别了,我与张世杰、秀王,便相互道着祝福,一时间情真意切,充满拳拳之心。

  浑身甲胄、身披黑色大氅的张世杰目光冷峻,脸色也如平常般的肃穆,盯着面前的两位大将说道:“此一役最为紧要,若成功了,便能保我大宋几十年安稳,失败了,大伙儿一起做个亡国之臣。”他牢牢盯住我们,目光冷得要掉下冷渣子来,哑声说道:“只愿两位将军剑锋所指所向披靡,兵马到处旗开得胜。”

  秀王却好整以暇地说道:“大都督武功盖世,我和子清在都督的带领下必会取得完胜。呵呵,等三军大胜回朝时,我等再象那日般的齐聚明媚院,还要请了陆礼部在集芳轩里再为我们高歌一曲。”

  压住出征的激动,我笑着说:“只不过陆礼部应该换个曲儿,免得又将我们唱得泪珠滚滚。我可不愿再作泪如雨下的女儿状了。”

  两人说得有趣,张世杰被逗得微笑,久经沙场的三人相互点头致意,仿佛在这时,强悍元军不过是面前的蝼蚁,弹指挥间既能辗成齑粉。

  形诸于外的从容感染了身边众将,即便是胡应炎、孙虎臣一干性子沉稳的将军,闻言不由得也笑起来。

  在笑声中,我转首环视。又一次出征了,这次能象以往一样,逢凶化吉闯荡过来吗?元曦,我的元曦。她是我在这世间惟一的亲人,我终于有了牵挂--------

  阳光普照,遍地生辉。我目光游弋,看临安黑沉沉的城墙虎踞龙盘静躺大地,看身边白练如飞的钱塘江,看山坳里衣甲鲜明的战士,我还听,听金戈铁马铮铮锵锵。

  山风如刀,刮起战袍,把袍尾撩至眼前,在春日阳光下,朱红色的一角变成一抹鲜艳的血。

  阳光打在袍子上,那抹血色变得生动之极!甚至我能感觉到这血色残忍的酣畅。

  咣铛抽出腰间战刀,猛地刺向空中,我放声高歌:“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秀王和张世杰,身边的悍将,三万名钢铁战士,一齐合声:“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山坳岭间自四面八方传出雄壮的歌声,铁和血的味道在刹那间笼罩了整个天地,旌旗飞扬刀光剑影,伴随着阳光一直漫延到了天际,铁铮铮三股洪流自崇山峻岭溢出,轰轰烈烈扑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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