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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宜人 下


  张炎狠狠咳嗽一声,红着脸抬起头直视我,鼓足勇气直截说道:“在下喜欢维维姑娘,想请大人斟酌一二,看看可有机会。”一句说完,刚鼓足的勇气也泄完了,一颗脑袋复又垂了下去。

  另一名伴当趁这空档接口说道:“大将军与台州知州大人深交莫逆,我家公子想打听一下,维维小姐可否有婆家了,若没有的话,嘿嘿,还想请大将军作合,行惠帮帮我家公子.”

  弄了半天,张炎原来托我帮他提亲,难怪那天在将军府欢宴时,他对陈维维动手动脚,柳眉儿还说张炎喝醉了酒。

  便回头去看柳眉儿,柳眉儿显然知道我的意思,朝我点点头,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也笑道:“陈维维没听说有婆家。提亲么,这个忙倒是愿意帮的,不过张炎亲自来可不合礼数,按礼应该由张伯父亲至,并且带上几箱礼金。”

  张炎闻言大喜,听我愿意帮忙,脸上红晕立即一扫而光,瞪大眼睛看着我,满脸都是控制不住的喜悦,连忙说道:“那是那是,在下这次来,不过探探消息。真要提亲,当然是家父亲至台州,向陈伯父提亲的了。礼金么,几箱可不够,起码上百箱才能表明我的心意。呵呵,大人一定要帮张炎美言几句,有您相助这事则不难了。”

  张氏一门是京城的名门望族,张炎之父更是京城的巨室大贾,庙堂朝野交好者极多,单送上百箱聘礼,确实不在话下。我笑道:“成人之美何乐不为。”回头冲柳眉儿说道:“陈家小姐又去逛街了么?着人去寻她,午时一块儿用餐吧,张炎也参加。”

  张炎一揖到底,嘴里却言不由衷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怕有不便吧。”

  差点没把我听得呆了,他居然腆脸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日好意思去捉人家的手,现在却装起正经来了。我淬他一口,呵斥道:“装腔作势么,那就不叫维维回来了。”

  张炎迅速直起腰身,讪笑道:“不敢却了大人美意,便在一块儿吃饭吧。”说着话,这位俊俏的学士已躁得面红耳赤,柳眉儿在身后更加笑得喘不过气。

  寻陈维维也简单,女孩子不在绸缎铺,就在胭脂铺。可过去好长一段时间,下人方才将她找回来。跟着回来的还是袁黄生、王宝玉,原来陈维维邀请这两人作伴登山踏青去了。

  刚入席没多久,萧歌扶着李元曦也来了中厅。我诧异地看着元曦,她却说该活动一下了,别在榻上养懒了身子。我暗自失笑,终究是年纪小啊,耐不住寂寞的孩子。

  开初谁也不提张炎,就说我一直忙于公事,没时间陪娇滴滴的陈维维小姐,于今有机会了,当然得聚会一场,免得别人责我不懂怜香惜玉。酒过三巡之后,张炎两眼开始发饴,时不时地瞄一眼陈维维,还暗地里给我使眼色。

  我问陈维维:“维维,可有意中人了?”她挑了一筷子菜,手一抖,菜和筷子掉在桌面上,飞快地瞧我一眼,立即低下头收拾面前散乱的菜肴,又细声嗔怪:“子清大哥怎么问这话?”

  应着张炎羞怯中带有焦急的眼神,我开玩笑般掉转话题:“维维害羞不说。张学士好象也没有意中人吧,学士大人才高八斗,相貌俊朗,极出色的人材,只怕上门提亲的媒婆踏破门槛儿了。呵呵,维维貌美如花,张学士才貌双全,在我看来真是一对碧人------”

  张炎面露微笑正要说话,那边厢响“啪”的发出碎响,大伙一齐望过去,只见陈维维脸变得青白,嘴唇颤抖,死死地紧盯住我,而她面前饭碗已被摔得粉响。

  “徐子清------”啜泣着喊出三个字,陈维维突然扭头跑出饭厅,扔下满满一堂怔忡的人,一时间,让厅里溢动着难堪。

  李元曦咳嗽一声,淡淡地笑着,笑容里没了与我独处时的天真无邪,一付高贵优雅神态,这很符合她名门闰秀的身份。于是显得更美,象一个妖精,在这一刻她几乎成了所有男人的劫难。

  元曦淡淡笑着,对大伙儿说道:“子清公子唐突了些,偏开这样的玩笑。瞧,这玩笑惹恼陈小姐了吧。”她放过最重要的东西,把陈维维的恼怒追究于我不恰当的玩笑,用此化解大家的难堪。

  她真是一个妖精,我又一次吃惊于元曦的变化。病榻上她是烂漫任性的孩子,这情景还留在脑子里,可如今元曦的笑有点淡漠,却又透出些亲和,整个人突然变得优雅,有一种浅浅的倦怠,浑身弥漫着高贵的气质。还有她周到的解困。

  萧歌和柳眉儿在一旁露出含糊的笑。我又望向袁黄生,这位江北来的公子正看着李元曦,目光闪烁,仿佛一刻也舍不得放过了眼前这张美若天仙的俏脸,随口附和:“是啊,大将军从伍得久了,竟不晓得姑娘家的心思。”

  他们一唱一和,如多年好友一般默契。看着他们,我心里升起强烈的不愉快。

  袁黄生掉头又看着我,怅惘地说道:“将军府里见不着将军,将军忙里忙外,虽然不说为何事,大约是要出征了吧。唉,与将军相聚月余,不胜欢愉,现在想到即将离别,不禁一番嘘唏啊。打仗很有趣么,听说大将军还因此遭刺杀,如果可能,我真想劝劝将军,不若在临安多陪陪元曦小姐,也使我能多与将军亲近-------”

  我打断这位不忍离别的好友的话,笑道:“你应该问‘何日君在来’。”

  这是非常不愉快的一天。当日下午,陈维维说也不说一声便搬出了大将军府。李元曦腿脚不便,托萧歌送她,而柳眉儿遇见我便唉声叹气,一眼一眼的瞄,似乎我犯了多大的错。可我没有时间顾及枝节小事,因为鞑子攻至临安正面战场的门户------德清。

  “我要走了。”收到军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元曦辞行。我又说:“湖州被占,伯颜打到施家桥,临安门户----德清危险了。我得走了。”

  元曦沉默着,很长时间不说话。我知道,她明白与我的相聚已告一段落。

  她抬头看我一眼,眸子里包含许多微妙内容,甚至还有十七岁的青涩------我看着那双眸子,想念着和她相处的近一个月。

  一个月时间里,我和一个少女在一起月下漫步,还有怒气,欢笑,拌嘴,和好-------我对待她就象珠玉一样,精致得必须小心翼翼,怕不妥当伤害了她,怕她害羞。可我快乐着,这是湖水一样碧蓝的生活,微波荡漾的日子,她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抹微笑,一声叹息,都翻出心里愈见大的波浪。

  我从没想到过梦中女孩会是这样可爱的女子。元曦从身名门,浑身珠玉,富贵气逼人,可她天真,单纯,有时也会有固执,更多的却是聪颖,一种家学渊源的阅识,有心机,识大体。

  她又是矛盾的,我甚至猜不透在她心里装有多少事,因为她和我在一起会嗔怪发怒,天真活泼得率性。如有外人在场时,她便恢复常态,变得一如既往地安静和从容,重新做回李庭芝大将军高贵的女儿。

  这就是我与李元曦在一起的全部,但我没有时间去猜测她,因为我将要出征了------

  一回临安,我就被迫参与政争,还公然和当朝丞相唱反调,斗得不乐乎。但我的军队并未因此荒废宝贵的休整时间。

  汲取前人经验,我建立“军功授爵制”,将军中爵位分为若干级,按照在战场上获得的敌军首级的数量逐级晋升.有北洋的雄厚财力作后盾,我同时规定,按军爵授以饷银,此例饷可以世袭,即士兵战死沙场,家人仍然可以享受爵位带来的相应的利益。

  那天很冷,大慈山脊挂着初升冷清的朝阳,地面上悬浮着一层涌动的雾气,孙虎臣和胡应炎召集五万大军齐聚南郊大营,上千名将军校尉带领着他们在点将台下站成钢铁的森林,这片森林便把懒洋洋的雾气撞得四分五裂。

  军容严整,士气如虹。站在点将台上向下望,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欣喜,自豪感象沸腾的泉眼,我吼叫着对将士们说:“人生最快乐的事,便是战胜敌人,追逐他们,抢夺他们所有的东西,骑他们的马,臂挟他们的妻女,看他们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我准许你们获得你们努力奋斗后应该得到的东西-------凡缴获敌人银钱物品者,只上交三成,余下七成留给你们。凡活捉敌人者,一名俘虏作价两贯文。杀死活捉敌上将者,赏钱千贯,授爵三级。攻陷敌军寨,破敌城池,我许你们抢掠三日------不用担心带不走那么多东西,我会帮助你们,有专门的辎重队将你们的丰厚财物,将你们连升三级的荣耀,带回家乡,交到父母妻儿手中。儿郎们,象老虎一般凶猛吧,你们富裕而又有了尊荣的家人会感谢你们的凶猛。”

  决定双方战争胜利的根本一条就是战斗意志,钢铁一样坚不可摧,虎狼一样凶狠无情的意志。成功刺激将士们作战热情的同时,我把大臣与富商的赠予,朝庭和皇家的赏赐,全分发去了士兵手中,自己一分钱也不留。面对将士的感激,我用“袍泽”二字回答他们。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说这话时,我偏偏想起了冤死的勇猛、成英、刘思成。

  我的军队在行动,北洋也没歇着。他们接我令后,及时送来数万石粮草,一百万贯会钞,甚至杨焕爷爷还筹集一万斤黄金赠予朝庭。谢太后欣喜若狂,立即用黄金作了大宋纸钞的资本金,以此来稳定不断贬值的交会。

  有我捐赠在先,朝庭借机鼓励百姓援军。如今全天下都知道南宋存亡在此一举,响应者极其踊跃------富有者捐钱捐粮,贫困者则将祖传珍奇上缴,以资朝庭抗元。就算绝望的临安城,最直接受战争威胁的市民们一去醉生梦死的及时行乐情绪,变得众志成城,报名参军的,捐款援粮的,无不踊跃热烈。

  枢密院令紧跟着下至乡野,南宋的战争机器轰然开动,南宋全境枕戈待旦。临安,台州,无锡,温州,泉州,平江,潭州……百十座城市厉兵秣马,征兵告示满街张贴,大街小巷锣鼓喧天,无数衙役四处奔波。而后,一批批新丁,一架架军粮,一车车军械,百川归海般齐聚官衙。

  连接城市之间四通八达的官道上,无数队车马川流繁忙,日夜不息,纷纷以临安为目的地行进。与车队擦身而过的细心人们,或可从毡布盖着的车缝处看到里面藏着一把把明亮钢刀。或有军粮从车辆缝隙里掉下,立即引来路人伏地拾取。再有一队队军卒藏住行踪,昼伏夜行,开始潜至预设关卡,领队的将军神情严肃,不住吆喝士兵们走得快些。临安城外的钱塘江面停满只只战舰,不时能看到工匠们为其加装来自北洋的钢甲和火炮。

  早于德佑二年十二月初,我便告知北洋诸人,吩咐他们开足马力生产军火支援前线。到德佑三年元月二十日,北洋军工厂运来小型四轮野战炮五百门,开花炮弹一万发,手雷两万枚,火枪一万只。而台州的船厂有铁甲船五艘,三艘到了中东,便又叫李玉洁将剩下的两艘铁甲舰停止护送商队,将之立即献给张世杰领导的水军,以增强大宋本就厉害的水军实力。

  至这时,朝庭正规军人数已增至20万,各地义军五万有余,大小船只一万五千余艘,各种重型火器在我的大力提倡下开始大量生产并普遍装备各军,投石机共计生产出一万五千具,火炮,霹雳球、突火筒各有一万具。粮食、被褥、刀枪箭弩等辎重均已分发妥当,大宋军队的将士军饷也得到充分解决,南宋的战争机器已得到完全调动-------大战前际的一切工作部署基本完毕。

  公务繁琐纷杂,陈宜中与我再没了精神去争斗,大伙儿都忙得焦头烂额。偶有苏墨淡淡地告诉我,市井坊间蔓延一些关于我的流言,一是在良渚,全军高呼万岁,以后临安大典,民众喝叫“大将军万岁”,还有我在建康强制放脚,强制划无主之田归无地之农,等等有违祖制的事情。

  我却不理,用了许多办法向圣上们表明自己忠心,甚至用鲜血染红忠贞二字,难道他们还会怀疑我,总不会人心是石头做的吧?便谨记谢太后说的话:“出征吧,出去了便没了矛盾。”再加之自己都快忙死过去了,确实没有时间管这些闲言碎语。

  这日夜间做了个梦,勇猛、刘大海、成英,还有我奉命诛杀的贾党徒众,几百号人在梦里一拥而上,把我压成一张肉饼。大汗淋漓醒来,坐在床上一直待到天亮。

  这几年军伍生涯,杀了数以十万计的人,可我从来没有这么胆怯过。静静坐着,脑海反反复复,该做么,一桩桩的事儿该做么?

  还记得在北洋时尝试的“革命”吗?我问着自己。黯然一笑,现在我仍在尝试吧,不过把尝试放大了,放大到整个历史,嗯,被我改变了的历史。我还得承认,面对亲手改变了的历史,我觉得个人开始膨胀了,便由于这样的因果关系,这种膨胀加速了我“尝试”的野心。而且“尝试”的不断成功,再加速野心的膨胀。

  北洋拉起义军时的想法跳跃出来------也许,在乱世只有这么做,才能保住自己,才能留给自己一些儿从容吧。

  即日便要出征了,战争,厮杀,又得面临一蓬蓬乍起的鲜血。这从容原来是血浇铸成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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