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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赴会


  “……随军记者多达上百人人,还未算上随行观战之外国武官。相比甲申之事,泰西各国对此次两国出兵均兴趣浓烈,毕竟各国皆意识到,全面战争势在必行,还未说两国三十年前皆开始师法西洋,西方自欲以老师之身份俯视此即将到来之战争。不过还是事关整个东亚局势,还有背后列强间之纵横捭阖,何况若日本一举成功,对清国而言则必然是新一轮之蹂躏,西方如此关注,犹如嗜血之鲨鱼嗅到血腥味儿前来游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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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华洒落大地,繁星灿若银河。

  今晚平壤的夜色分外清明。

  临近中秋,平壤的大街开始热闹起来,还未说这个只有约两万人的城市,今年多了一万多个中国士兵来过节。当然,引发出的问题是另一回事。

  左宝贵、杨建胜等一行人在大街上走着,往闵丙奭的府邸去参加其为各军统领举行的宴会。

  又过了好几天,左宝贵的身子又稍微好点,但仍然扶着拐杖。

  离中秋只有约十天,何以不等月圆才请客?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那只不过是闵丙奭打探各军和倭人消息的机会。但更重要的是,日军早就过了德阳,迫近成川了。若是出击之师未能成功阻击,依此速度看,中秋之日正是日军兵临城下之时,那时候谁还有心情赏月?当然,除了久久未闻日军行踪而暂时淡忘倭人逼近的平壤百姓外,目下军中有心情赏月的又有几人?

  终日往来营房和阵地之间而弄得老态毕露的左宝贵,今晚也终于暂时阁下繁琐的军务,故意不骑马,轻松地漫步平壤大街。

  脱下军服,穿起便装,虽然一看就知道是“天朝人”,但这起码舒缓了那官民间的矛盾和鸿沟──四周的人不会老远就避之则吉,也不会主动的让道,更不会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百姓照样的逛街,照样的叫卖。由于太久没有倭人的消息,加上节日临近,平壤百姓似乎暂时摆脱了战争的阴霾。而融入了汪洋似的百姓的左宝贵,似乎才首次切身感受到此地纯朴的民风民情。

  然而,没多久,人声喧闹的大街稍为静下,接着不远处就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两旁百姓都露出不满或不安的神色,接着就经过几个瓮声瓮气的满洲兵,抽着大烟,旁若无人的走着。待他们远去,四周的人又迅速回复平常,人声又再次沸腾起来。

  “臭鸭蛋!”在旁的杨建胜睥睨着远去的那几个勇兵。

  左宝贵没有说话,但已大为扫兴。毕竟这又让他想到,自从刚到平壤城,闵丙奭来拜访,说盛军、练军军纪败坏,请求处理起,朝鲜百姓听说奉军纪律严明而跑来告状的事就从没间断,而闵丙奭也不时向自己提起两军的恶行。但左宝贵碍于自己只不过与各军统领平起平坐,又恐怕恶化早已有之的阋墙之争,有碍御侮,且盛军人数最多,故始终没有什么行动。还未说自己既然不是淮军,自然也不便跟李鸿章说其下属的问题。这便让一向习惯于光明磊落,直斥其非,曾经砍掉犯法的满清宗室子弟的左宝贵耿耿于怀。

  “哈秋”一声,身后一个亲兵打了个打喷嚏。

  秋风刮起,衣衫单薄,让众人感到已不仅仅是凉意,而是寒意。

  “军衣子药还在义州?”多禄不在,左宝贵问旁边的马占鳌。从六月底盛夏时匆匆从旅顺出发,压根就没心思去带什么冬天的衣服。但随着对战局了解日深,左宝贵到平壤没多久就已经命人从奉天运送士兵冬天的衣服来。奉军营务处不用多久就准备妥当了,只是和其他军需物资一同在义州积压,不知何时能至。

  马占鳌也跟着“哈秋”一声,说:“……没有新消息,应该还在义州。”

  左宝贵皱了皱眉头:“明天再点催一下,顺便问问大炮上船了没有?”

  “昨天才问了……”马占鳌好像怕得罪人什么的。

  “问了不能再问吗?他来了我就不问了嘛!”

  “是!”马占鳌见左宝贵动气,不敢再说。

  “还有,再问一下援兵的情况,尤其是依尧帅到底有没有戏!”

  “是!”

  虽然李鸿章答应给奉军钢炮十二尊,成立炮队两营,但一天没来,那都是空中楼阁,就如各路援兵一样。收到消息至今又过了十天了,但始终是没什么进展,只是说什么“整装待发”“按程前进”等敷衍的话,让面对倭人步步进逼的前方将士心里没底。

  此时杨建胜说:“军需为何不走水路了?之前运粮草不是好好的吗?”

  “老魏说,”马占鳌擦擦鼻子道:“那边的船夫都在传朝鲜湾有倭船行踪了,索价越来越高,还有,先前到平壤的船还未来得及回去呢!”

  杨建胜又问:“那能否到安州往东南走,再沿大同江南下平壤呢?”

  “我早就想过,”左宝贵插话道:“但此一时彼一时,元山的倭军越来越近,这样走的话可能会碰上他们,说不定他们已经到了成川了。”

  说到倭军,杨建胜也凝重起来,沉默了一阵子才道:“其实……你觉得咱们出击……有多少把握?”和很多初时轻视日本的人一样,杨建胜自叶志超的芦榆防军回来便开始感觉到此战之凶险,本来摩拳擦掌的他也变得步步为营,甚至对于出击也没什么信心。

  只见左宝贵侧过冷冷的脸,眉头轻皱,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没多少……但不出击,那肯定是绝路!”但见杨建胜好像越发沉重,便换话题说:“对!派往元山的探弁有消息了没有?”毕竟,当初在将士面前一再强调此战之难是因为他们轻敌,但当所有人都不再敢轻敌,甚至出现恐慌的时候,那作为最高统帅,要做的就是激励,哪怕要隐瞒事实。

  “还没有。”杨建胜摇了摇头,脖子表情皆显得僵硬。

  左宝贵没在意杨建胜的表情,继续说:“过两天再没有消息,就得再派人去了。”他既希望早日知道北路日军的消息,但也担心探弁们尤其是常殿侯的安危。

  “是……”

  此时看见前方越来越热闹,原来有布袋戏上演。四周围着很多朝鲜小孩熙熙攘攘,左宝贵放松了那打皱的脸,终于露出久违的微笑来。但看着看着,他自然想起了岳冬,想起了小时候的岳冬,想起了十年前自己就是在类似的情景遇上了他,想起了当日那个被打得口肿鼻青的小岳冬问自己是不是要抓他……这时再想起好像很久没有看见过岳冬,立刻左右四顾,见身后的一众亲兵没有一个是他,失落之情跃于脸上。

  突然远方西庙那里真传来了打斗声。左宝贵一行人马上走过去,只见四五十个盛军大庭广众下互相打斗,看久一点原来是三十几人围着十几人在暴打。

  四周几百个平壤百姓围了个大圈在围观,中央则一片混乱狼藉,凳子杂物四处。

  未几平息下来。被打的十几人都已给人揪住,动弹不得。为首的盛军军官更踩着一个被打勇兵的头,那勇兵则在地上满嘴沙子的苦苦挣扎。那军官还探下腰看着自己踩着的勇兵,看着他挣扎,然后惬意地笑了。

  越是挣扎,越是惬意。

  快感,从靴子如电流般流遍全身。权力,仿佛在这儿得到完美的体现。

  左宝贵怒不可遏,迈出一步大喝一声:“住手!”拐杖狠狠的戳进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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