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新京流血夜 二

　　“胖子走了之后，老大一夜老了十岁。”（《禁卫军永远向前》朱先汀）

　　胖子小书房的桌上放着一个棕色木质相框，里面的照片是两人一个月前在北疆草原的合影，之后小胖子回了新京，然后就出了事。

　　这是两人留下的最后的共同记忆。

　　照片里，一身高乔牛仔装的小胖子带着假发，棕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庞，一双眼睛透过被风弄乱的发丝望着远处，眼神柔柔的带着笑意，似乎在留恋着什么，又好像在呼唤着什么。

　　渐渐西沉的夕阳照在他俩的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草原上牧草茂盛，不知名的红色野花开得分外茂盛，就是一片望不见边际的血海，即将淹没天和地。那天小胖子逼着不爱照相的自己执意要留下合影，他似乎在向自己昭示着什么……

　　朱猷枞忍不住泪如奔涌,发出阵阵野兽般凄厉的惨嚎，为自己过去忽视了那么明显的暗示而哀伤，为自己面对明显征兆时的粗枝大叶而悔恨，为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在盛年而亡而痛惜，更为此后漫长人生再无兄弟而痛彻心扉……

　　人总是不在意拥有的东西，总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直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却再也找不回来。

　　此去经年，谁可共谋一醉？

　　趁着朱猷枞没注意，徐超悄悄跟北伐和挺进使了个眼色，两个小混球刚面露迟疑，徐超眼睛一瞪，两个连大哥都不怎么怕（主要怕俩大嫂）的问题青年，却被他吓住了，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三人像偷鸡贼似的摄手摄脚过去，心神恍惚的朱猷枞没防备，被偷袭成功一记闷棍给弄晕了，卸下手中已经开了保险的手枪，怕不保险，两人把他给绑起来了不说，还在嘴里也塞了一块白布，然后像抬死猪一样抬进了小胖子的灵棚。

　　进了灵棚不长时间，朱猷枞便醒了，殓在棺材里只有小胖子零零碎碎的血衣碎片和碎骨肉块，朱猷枞当场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跌跌撞撞地爬过去，脑袋使劲撞着棺椁不一会儿额头便血肉模糊，目眦欲裂无声嘶喊，手指头用力抠着地面，被粗糙的水磨石地面磨得留下一个又一个血掌印，泪珠子噼里啪啦不住往下落，看得别人也肝肠寸断黯然神伤。

　　打闷棍三人组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打出一口气，幸好三人真心了解大哥的为人把嘴给堵上了，否则这大嗓门子一嗓子嚎出去，之前准备的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时候虽然时间怎么宝贵都不为过，可一世人两兄弟的情分在这里，三个人就算是再无情也只能乖乖退出去，给肝肠寸断的活人和已经被炸成东坡肉的死人最后独处的机会。

　　朱猷枞似乎没有了一丝力气，瘫倒在棺材旁，只剩下粗粗的喘息声，他望着碎布肉糜，眼前满是往昔流年似水般的画面。

　　那一年，他在玉山的某处不知名的山坳里拉响了“光荣弹”，带着一票的东洋和西洋鬼子一样上路，却在另一个时空里重新来过，刚醒来，脑子里满是和小鬼子玩命念头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衣的小胖子，随后便是一记精准的电炮打得那时还很虚胖的小胖子脸上开花，那是1890年，两个刚刚十一岁的孩子决定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那一年，陆小毕业，两人和大炮麻杆一起当了次劫匪，在南香山的森林里，在东京的巷陌中，让海小的学生留下多少黑色的记忆，或许正是从那时起，两人便一直走在所有同龄人的最前面，一起为了该死的宿命和无可回避的责任而拼命反抗，他永远乐观，而他，不会放弃。

　　那一年，时间穿梭在两个世纪的交点，他的父亲死在胜利之后的最后一颗子弹下，他的世界整个崩塌，是他，以王储之尊，执拗地陪着一个要为父亲报仇的少年一起走上复仇之路，敌人是如此的强大，可两人都信心十足，因为有兄弟在，所以不孤独，因为有兄弟在，所以无所畏惧。

　　几年后，他去了南非，为了国家更为了复仇与布尔人并肩作战，从开普敦到德班，外海人的顽强与坚韧让不列颠付出远比另一个时代更为沉重的代价，数万英伦士兵的性命送走了不列颠最后的辉煌，光辉灿烂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荣光如同西沉落日，带着盎格鲁撒克逊人怀念怅然的目光无可逆转地坠入永恒黑暗之中。而他，则在国内孤独的等待，默默积蓄着爆发的能量，竭尽所能的为他积攒着复仇的底气。

　　转眼之间三年时光流逝，当他回到国内时，一支前所未有的装甲雄师便成了他最强的复仇底气，他没说一句谢谢，因为他是他的兄弟，兄弟之间，生死相随，不必客气。

　　终于，他仇恨得报，而他，也如同自己的兄弟，在一场阴谋之中失去了父亲，不得不坐在了那个最尊贵也是他最抗拒的位置，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便成了这个国家的领袖和舵手。

　　再之后，国战的硝烟弥漫整个南美大陆，他率军在北疆与强大凶残的敌人连连恶战，而他则镇守中枢日夜努力，终于，两人联手将国家推上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外海人成为南美大陆唯一的主宰，两个年轻人意气风发地站在了整个时代的最高点。

　　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早已经与兄弟与国家血脉相连，而小胖子就是自己和这个世界相连的节点，是找到真实自我的灯塔啊！

　　“哥！你冷静点！”北伐红着眼睛低喝一声，狠狠道：“你想让胖子哥白死么！你不想给他报仇了！”

　　朱猷枞仿佛被抽调了脊梁骨，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怔怔发直，看得人心里发毛，这天的经历实在太复杂，也委实太悲惨，换了谁都得这幅神游物外的凄惨窝囊模样。

　　“老三，你也冷静些。”北伐冲着抽出军刀比比划划好似要砍人的幺弟一瞪眼：“古人云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想想当年父亲是怎么做的，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大炮管子竖在家门口也是该干啥干啥。”

　　“唔！”挺进闷闷答应，心道老二你也就是打打嘴炮吹吹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就是装大尾巴狼起高调害怕大哥事后揍你么，还古人云呢，也不知道小时候谁尿床的时候被老爹打得鬼哭狼嚎的，简直是声震十里啊。关键时候，还是朱迪铘老爷子有办法，老爷子刚刚得到侄孙安然抵达新华宫的消息，放下饭碗立刻就跟了过来，一进灵棚，只见他横眉立目，老胳膊老腿儿这时候也不疼不酸了，嗖地一下过去，扬起右手噼里啪啦便是七八个实诚的大嘴巴，看得众人是目瞪口呆，心想怪不得老爷子能顶着华夏十大名剑之一的名头，真真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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