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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节 狄道攻防 十二


  如果从高空俯瞰,洮阳川就像一处海浪翻腾的海湾,近四万杂胡联军就是那不断奔涌的浪潮,五颜六色的服饰便是那浪潮之中泛起的泡沫,而洮水之滨的狄道城,就是海浪之前的礁石,倍受冲击。

  从城头下看,黑压压的敌人越聚越实,距城也越来越近。刘俭中军由亲御郎督军,指挥着箭手连番地向城头上抛射着箭雨,大量重铁铲头箭矢带着强劲的动能,插入墙面砖石,就像兀生了一片黑色的荆棘。

  城头守军不得不将大量的木立牌推到城楼上,以阻其箭雨。夺夺夺箭矢入木之声不绝于耳,不多时木立牌便沉重起来,少量的箭矢穿透了厚实的硬木,露出了冷森森的箭锋,迎敌面也不知被敌人插上了多少箭只,直震得躲在木立牌后硬撑着支柄的士兵两臂发酸。

  城楼上不见有士兵回击,刘俭后军的近百架投石车一字排开,缓缓前移,每一架投石车下,都有数十上百个杂胡士兵在使力推动,这些胡人最不缺少的便是气力,随着监军的口令声,投石车渐渐推进到了有效的攻击范围。

  城楼上,辛晟握刀的右手有些微微发抖。攻城战中,攻城一方的箭矢大多只起到压制城头的作用,对拥有坚固城墙的狄道城,造成的伤亡不大。但投石车却是一种强大的远程攻击武器,一旦进入有效的攻城范围,且能向城头发射出石砲,这种杀伤力对城墙还是守军才是最致命的!

  作为守城一方,狄道城也拥有大量的砲车,但在城下敌军拥集前行的情况下,宋老将军仍然没有发动反击,他仍如铁铸般端坐在城楼的小马扎上,宋晟自然心中越发急了。

  “将军!敌人越来越近了!请下令反击吧!”宋晟大声喊道,不光是他,城门校尉梁颀也是异口同声,请求宋辑下令阻击。

  宋辑白眉下双眸微微眯起,遥注着滚滚烟尘中若隐若现的投石车,右手食指和中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轻轻摇头,道:“休急,且再等等!”

  作为军中主帅,宋辑具有最大的决定权,辛晟与梁颀虽然着急,但主帅不动,他们也只得强压下心中的急躁,等待着。

  刘俭随父征战多年,曾参与争夺关中之战,当年贾疋收聚关中晋军残部,与刘曜等血战周旋时,刘俭便是汉国大军的前锋,扶风城下刘曜身受箭创时,也是由刘俭与降将赵染拼死护送,使之脱离战团,回后军养伤。多年征战,他也是仗打老了的人物,对攻城也颇有经验,深知远程攻击,在双方都有砲车的情况下,守城一方居高临下,占据了极大的优势,为了减轻守军的优势,只有以持续不断的箭雨压制,迫敌这砲军撤下城楼,这样双方才能对等相击,为己方的砲车发威创造机会。

  箭雨越洒越急,城楼上部分木立牌已然吃消不住,变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有几个木立牌承受不了轮番的冲击,从中碎裂,暴露在木立牌后的守军顿时便被箭雨射成了刺猬。左右的守军急忙推着后备的木立牌上前堵住缺口,城下的民壮也急急上前,将幸免于死的军士抬下城去,由军中医官紧急救治。凉州军民在此关头,深知只有拼死一战,从死境求生,万人齐心,共御仇寇。

  城下的砲车在继续前移,当推到距城墙约三里远之时,刘俭左手上扬,上百个亲御郎齐声喝止,前行的节奏终于止了下来。数百个亲御郎策马扬鞭,大声呼喝道:“快,快,快装填石弹!”

  端坐马扎之上的宋辑身子猛起立身,右手高高扬起,身后的亲卫见状,手中黄旗一挥,高声喝道:“砲手各职其位!紧弦!起……”数十个亲卫齐声高呼,虽有箭声呼啸不绝,但这数十个亲卫都是军中的大嗓门,这一呼从城墙上传出极远。城墙下洞龛中的接应军士闻声,接着将号令再次散布开去。

  城墙下一阵隆隆之声不绝,数十架高大的投石车被推了出来,砲车柄丸上飞快地装上了磨石般大小的巨石,每一架砲车下,都有数十个强健的军士拉着手臂般粗大的弦绳,快速奔跑开去。盛着石砲的木柄咔咔响动,长长的柄丸被低低压下。

  城楼上,宋辑右掌如刀,猛然向虚空中一挥,似将看不见的空气要斩为两段,那名亲卫急急挥动了手中的红旗。

  “放!”

  “放!”

  “放”

  ……

  随着急如炒豆般的喝令声,盛着石弹的柄丸猛然一掀,似乎被强压住头颅的蛮牛突得自由,带着强劲的呼啸声,数十枚石弹越过城头,恶狠狠地扑向城下的敌群。与此同时,敌群之中也是呼啸之声不绝,数十枚石砲呼啸而来!

  这就像后世两军炮战,巨大的石砲在空中划过长长的轨迹,突然错身而过,扑向各自的终点。

  第一轮砲击,双方都没有调整好诸元,刘俭军的石砲因隔了一面城墙,大多砸在了石墙墙身,直将石墙巨石砸得石屑飞溅,砸出了一个个凹坑,一个个如蛛网般的裂隙以凹坑底部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去;有几枚石砲砸在了墙跺之上,将跺口突出的墙砖砸得粉碎,带着强大动能的石砲余势未消,接着匝碎了十数面木立牌,木立牌后的士兵也随之砸成了肉泥;也有几枚石砲越过高高的城头,砸在了城下的民房之中,砸塌了房舍十数间。反观守军的石砲,取得的战果便大得多了。守军的主要目标,非是城下营营如蚁的敌群,而是对守军有着极大威胁的投石车,由于也没有调整好诸元,发射出的石砲也是胡乱飞舞,敌人投石车虽没砸着几架,但乱飞的石砲却如虎入羊群,随随便便一砸便在敌群之中犁出了一条血路,这一波石砲攻势过后,敌群犹如一片巨大的五色汤饼被老鼠狠咬了几口,局部地方惨不忍睹了。

  守军的战果对杂胡造成了一定的混乱,但随着监军的强力压制,这些混乱在数十个亲御郎的刀下新增亡魂的证明下,渐渐稳定下来。刘俭后军的砲手针对第一波砲击,开始调整发射角度,第二波砲击在逐渐酝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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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的生命在这种人类制造出来的大杀器下显得微不足道,被石砲击中的人往往连惨哼都未发出便化作了尘土,狄道城东面洮阳川的沙地上,土壤变得越来越潮润,一股股浓郁的血腥气笼罩在上空,化解不开。

  数十轮相互砲击之后,刘俭的后军还立着的投石车如荒草里枯树,只剩下了两三棵,城下的那一块巨大的五色汤饼破碎多处,碎屑甩得到处都是,被石砲犁出的沟壑中血泉汇积,渐渐集成了血溪,鹿皮靴践踏其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不经意便带出了夹带碎布的血泥。

  而狄道守军虽仗有城墙防护,完好的砲车也仅剩下了十来架,原来留备的石弹已所剩不多,部份守兵已开始拆卸街舍上的石墙作为砲弹,狄道城东面城墙被敌人的石砲砸塌了多处口子,有几处地方已变成了碎石堆垒的斜坡,再也找不到墙跺的痕迹,撑执木立牌的守军几乎死亡殆尽,失去了木立牌遮挡的的女墙,直接暴露在了敌人的眼前。

  短暂的停顿过后,各种近程武器开始派上了用场,中军仍然在以弓箭压制着城头,城墙上各处,都有大量的杂胡士兵举着云梯,蚁附攀援。守军的弓箭手已在对城下抛箭压抑,八筋牛驽,踏蹶弩,木檑,热锅汤油等都往复不断往敌群中倾洒,特别是狄道守军的焖油罐,一砸下去,便腾起了一团炽焰。

  葛阿二在短短时间内,已然经历了两场大战,昔日收倒“夜香”的小青年,已然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士兵,他已能熟练操纵眼前的木檑车,浑身长满尖刺的长木檑在他的灵活操纵下,像荡秋千般甩荡过来,又甩荡过去,却不挨城墙半分,被长木檑击中的敌人浑水血飞溅,惨号坠落,被拍中的云梯从中折断,滚滚直下。葛阿二手上腿上受了几处箭伤,却没有畏惧,也没有感到苦楚,心中只报着一个念头:将城下这些食人心肝的恶魔统统赶走!

  守军居高临下,而敌人源源不绝,几处墙段出现了险情,数个身手敏捷的胡人口衔弯刀,已抢奔上了墙头,其中一个身躯魁伟,浑身浴血的黄发胡人如长臂猿般极为灵敏,不断避过了长木檑的甩拍,也躲过了城墙上伸出长矛的截击,手中铁钩一甩,抓柄牢牢钩住的墙头,他手挽钩索,在墙面上猛然一荡,厚实的身躯在墙面上滑过,一个片腿便甩上了城头。

  迎面一个守军大喝一声,手中长矛向其胸口猛刺,这黄发胡人黑亮的眸子迸发出两道精光,弯刀一撩一旋,便将这守军的长矛削去了一半,那胡人侵进一步,大脚猛然踢在了这守军的胸口,似乎听得胸骨断裂的“喀咯”之声,这个狄道守军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飞天而起,从高高的城楼上像失线的风筝般,轰然落下。

  这胡人一把弯刀舞得天花乱坠,冲在守军群中劈砍切削,势不可挡,好几个守军在他凌厉的刀势下失臂断腿,惨号不堪。眼看这一段城墙就要出现空隙,墙下紧跟的几个胡人已接近了城头,突然一个被砍伤了大腿的守军大叫一声,抱着一坛黑膏油猛然跳起,人与黑膏油一并砸在了这个胡人的弯刀之上,城头上“轰”地腾起了一团烈火,火团中胡人的弯刀已将这名守军腹下洞穿,但那守军双手牢牢扣住了胡人的右膀,死也不松,左右伤重的守军也扑进了火团,死死扣住了这胡人的身躯四肢,这个胡人与守军惨叫着在烈火之中翻滚,滚过碎石砖瓦,化着一团火影从墙头落下。

  城墙上杀得惊天动地,滚滚浓烟升腾而起,黑烟夹着油膏落在身上,一抹就是一条油迹,也不知是焖油罐中的黑油膏还是被蒸发的人油,血腥气与焦糊肉味四处漫延,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中,没有人去留意这种令人作呕的物事,双方都憋着一口气,要将对方送上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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