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对弈
两界山北麓，怪石嶙峋，多有猛兽毒物出没。沿陡斜峭壁而上，可见一面断崖高数十丈，断崖上有一处平地，另一侧飞瀑而下，水声隆隆。瀑布一泻而下，就在急流中央，有一方巨石立于水中，巨石上有两人相对而坐，中间石桌上摆着一盘残棋。
棋盘之上黑白分明，正如对弈的这两人一般。左边那人执白子，鹤发童颜，银须裹腮，一身灰袍，衣摆在风中咧咧作响。右边那人执黑子，一身黑袍，外罩一件斗篷，容貌俊逸不凡，低头间几缕黑发露出斗篷。从二人表情可以看出，左边那人略占上风。在两人之侧站着一个红衣女娃娃，梳两根兔耳小辫，五官精致，如同一个瓷娃娃。
“归羽老弟，你认输吧。这盘棋我们可是从初春下至现在，而你却耍赖不服输。老弟你行事向来磊落，莫非连一盘棋也输不起了？”老者拂着长须笑着打趣道。
黑衣青年瞠目相对，大声道：“清玄老哥，这棋还没下完，我为何要认输！”
女娃娃撇了撇嘴对黑衣青年说道：“师父，这盘棋您怕是赢不了的。”
“你这丫头，究竟我是你师父，还是这老不死的是你师父？”
“师父……”女娃娃显得有些委屈，红着眼不再说话。
老者笑道：“归羽老弟，你若是觉得九黎这丫头不得你心，我便求你一番，让她给我当个乖巧徒儿，如何？我倒觉得这丫头乖巧可爱，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有个你这样的师父。”
“哼！老家伙，莫说别的，这盘棋我还有一线生机。”归羽双眼盯着棋盘，额头上汗珠密布。
归羽和清玄在此对弈，一盘棋下了整整十月。若是让懂棋之人看到这盘未下完的棋，定会大饱眼福，大呼过瘾。
“归羽老弟，你十余天来未落下一子，即使你愿意这般耗着，老哥我可没时间陪你。”清玄微眯着眼睛，一脸得意。
归羽见他此般模样，又气又恼，极不服气：“我又没硬拽着你陪我耗时间。你若是有事，离去便可，我绝不相拦。”
“那可不行，我若走了，你偷偷在这棋上做些手脚怎么办？”清玄佯装严肃道：“我留在此是因为我的棋，我可不想稀里糊涂的输掉这盘棋。”
归羽闻言早已气极，站起身子大声道：“我，我就是不落子，看你怎么赢我！”
“哈哈，不落子便不落子，我就陪你这般耗着，倒要看看你如何挽回颓势，赢下这盘残棋。是吧，黎丫头？”
小丫头偷偷瞄了一眼怒气中的师父，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回肚中。归羽看着眼前一老一少，一时间竟无语相对，瞪圆双眼，气鼓鼓地盯着棋盘，仿佛要将棋盘上的白子用杀气全都碾碎。此时，他哪里还有得道大妖的模样，俨然就是一个气急败坏的普通人。
艳阳如火，归羽额头上汗如雨落，虽有身旁飞瀑带来清凉，却依旧无济于事。夹着棋子的手悬在空中许久，却依旧那般悬着。清玄也不着急，一脸泰然之色，眼神中略带几分笑意。
百年前归羽与云逸子相别后便返回八荒万妖之城，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万妖之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万妖圣典下落不明。归羽的师父苏青衣身为妖族长老，奉命追查万妖圣典的下落。归羽曾在东胜神州游历，便被派往东胜神州。
上古有三部奇书，乃：万妖圣典，无字仙录，金字心经。三部奇书分别由妖族、天庭、佛门掌管。三部书中所载皆是天命，生老病死，凡尘疾苦，万物变化，世间轮回，为世间万物之法则。
如今，万妖圣典下落不明，此关乎妖族之存亡，不容大意。归羽深知师父身上的压力，立刻起程再次返回东胜神州。几番查探，他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所有证据全都指向了珈蓝殿。作为天庭在人间的势力，珈蓝殿一直担当着天庭对抗佛门的急先锋，而今神佛化干戈为玉帛，珈蓝殿遭到大规模的清洗，四大护法珈蓝中唯有北殿珈蓝逃出，却也是下落不明。
事发突然，线索中断，归羽怀疑万妖圣典的丢失与神佛有着很大的关系，便传书于师父，自己则继续留在两界山暗中探查线索。
两界山对妖族来说是一处悲愤之地，当年万妖之王孙悟空曾被镇压与此，妖族也是从那时起日渐衰落。
归羽在两界山中住了下来，一边修炼，一边查探消息。山中岁月一瞬春秋，归羽修为本就达凝丹瓶颈，而两界山灵气厚重，不过数载，他的修为就有了突破，于是引来了渡劫天雷。妖族渡劫，其中艰险可谓是九死一生。归羽也真是运气不佳，好不容易渡劫成功，却遇到了几个路过的小仙。也正是这个时候，在山中采药的清玄将他救下。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人脾性相投、一见如故，在山中无数个岁月里患难与共，视彼此为生死之交。
天下万法各不相同，清玄所修功法乃是以医入道，谓之‘医道’。所谓医道，并非仅仅只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修医道者，以医入道，炼制各种丹药用以提升修为。医道大成者，可活死人，肉白骨，凝魂造体，使人死而复生。例如天庭三大道尊之一的太上老君，便是修的医道。
正因医道如此逆天，故修道之途极其艰难。清玄苦修医道五百年，修为也仅仅只达到了凝丹九重，初窥天道。而世间无论妖魔神佛，所修道法甚杂，涉猎甚广，却有主次之分。清玄以医道为根本，剑道辅之，医道修为虽仅仅只达凝丹九重，剑道修为早已到了问天初境，若非医道为本，恐怕那剑道修为更是突飞猛进。
清玄看着归羽眉头紧锁的模样，历历往事不绝于目，亦如昨昔。虽然归羽出自妖族，却始终以诚待人。自己修医道，只因没有归附天庭，没有为其炼制丹药，而遭来杀身之祸，居无定所。想到这些，他不禁恨由心生。若非归羽屡次与他并肩作战，恐怕他早已命陨。
“哈哈，我想到了破棋之法！清玄老哥，你此前不是说我输定了吗？”归羽突然大笑道：“天不负我！天不负我！”他手中之子落定，心中郁闷之感全无，满眼兴奋之色。
清玄低头看去，自己此前的优势荡然无存，轻声笑道：“你这老小子果然还是发现了这步棋，可惜啊可惜，看似一扫颓势的一步棋，却让你败得更快。”只见他轻取一枚白子，随手放在棋盘上。而在归羽眼中，这随意而放的一枚棋子，瞬间将他恢复的自信击碎。
这盘棋，归羽还是输了。
“老弟，你的棋艺又长进了不少，若再过些日子，恐怕我就无法胜你了。”清玄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没有移开，比之从前，归羽的棋艺的确进步了不少。这盘棋他二人整整下了十个月，若非归羽急于破棋求胜，自己怕是无法获胜。
归羽听到清玄这般说，心情也瞬间好了许多：“清玄老哥，你我再战一盘如何？”
“老弟莫忘了，眼下这山中不太平了。”归羽顿了顿，接着道：“那件事情你查探的如何？”
“毫无结果。”
归羽此时早已没有了刚才的兴致，闻清玄之言，沉着脸从口中蹦出四个字，每个字发音极重。
清玄也是一脸严肃，他起身立于绝壁之上，眺望远方，轻叹道：“那日山中出现异象，我只察觉到一股灵力波动，转瞬即逝。待我飞身前往，却毫无所获，只见天空之上霞光异彩，甚是壮观。之后你便匆匆赶来。”
“那日的灵力波动我也有所察觉，之后追查数日却始终无果。若非仙灵之物降世，定然不会引发天地异象。我猜测定是有人先我们一步取走那灵物，否则断然不会凭空消失。”
清玄点头表示同意，他手抚银须，半眯着眼睛沉声道：“能在你我二人的灵识之下而不被察觉，你觉得那人的修为如何？”
归羽眼中精光四射，阴沉的脸上邪气凌然：“若真是确有此人，这人修为定在你我二人之上。有此修为之人当世罕有，放眼九州也当属寥寥。除非是那诸天神佛……若真如此，此事怕是和我妖族有关。”
清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道：“这老小子的脸上很久都没有出现过这般表情了，让我差点忘了他原本就是一位得道妖君。”
两人相交多年，性格喜好也相互了解。清玄见到归羽这副模样，知道这老小子对此事相当重视，便顺着他的言语，佯作随意道：“老弟莫要这般紧张，这一切皆是你我二人之猜测，或许并非我等所想，也没有这样一位强者存在。若果真如此，就算是那诸天神佛，你我也不会怕上半分！”
归羽闻言，顿时放声大笑道：“还是老哥说得对，只是些道貌岸然之鼠辈，与他何惧！不过我也不会大意，这几日，我每日散出一些纸鸢，探视山中情况。算算时间，那些纸鸢也该回来了。”
说话间，归羽与清玄并肩立于崖边，观望着这群山连绵之景。清玄从袖筒里取出一只纸鸢，递给归羽：“今日清晨回来了一只，正好被我发现，便收进袖中，竟忘了给你。”
归羽伸手接过，冲清玄眨眨眼睛：“老哥呀，你这记性怎就突然变得如此差了。这纸鸢又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你怎么就接连忘记还给我，我还记得前些日子……”
还没等归羽将话说完，清玄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摸着鼻子有些尴尬：“老弟，莫要扯远，快看看你这纸鸢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言毕，两人相视而笑，彼此自然是心照不宣。
归羽所做的纸鸢可自由飞翔，属于机关术的一种。除此之外，归羽将一道自制的符咒铭刻在纸鸢身上，使它可以探取消息。清玄多次截获，也是因为归羽曾言，这道符咒除他本人外无一人可解。清玄为了破解这道符咒，多次截获纸鸢，却始终无果。
归羽将一道灵息注入食指，虚空划出一道气符，灵息组成晦涩难懂的符文在空中跳跃，一时间红光大盛，透露着一股妖邪之气。转瞬间，空中的纸鸢将那道气符引入体内。顿时，白光耀眼，转瞬即逝，一道一方大小的光幕出现在两人眼前。
光幕之上现出一副影像来，正是云逸子与一众黑衣人打斗的场景。归羽神色顿变，惊呼一声：“云逸老弟！”
“老弟可认识此人？”
“此人就是我常常对你提起的故友，云逸子。没想到如今他就在两界山中，而且还遇到了麻烦，我必须赶去救他！”归于言语急切，说着便要飞身离去。
“老弟莫急，先看看其他纸鸢带回了什么消息。”清玄手指远处，就在两人谈话之时，又有几只纸鸢从四处飞来。
归羽挥手凌空虚画出一幅图案，白气顿显，只听他喊了一声：“归！”只见那几只纸鸢将虚显在空中的图案围住，瞬间形成一个大圆。此时，他又像刚才那般用灵息凝成一道火红色气符，向空中的白气图案碰撞而去。一时间光幕四现，甚是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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