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弧线村少年九天

红卫河也叫东鱼河是鲁西南最大的人工河流，九天的爷爷辈和老爷爷辈都参与过开挖工作。八十年代，河水清澈见底，每逢雨季，河水暴涨，自西向东滚滚而去，大人们都忙着加固河堤，防止决口。附近村庄的小调皮在河堤上蹦蹦跳跳，来回奔跑，很是开心，就在他们准备下水时，几个大人咆哮着跑过来:“小王八羔子们，敢下水就打断你们的腿！”这群小家伙被吓的一哄而散。

        九天站在河堤上往村里看去，两排低矮的土胚房子，从庄西头排到庄东头，房子虽然难看但也整齐，还有几家炊烟袅袅升起，有人家开始做晚饭了。这个村子便是弧线村。这时，九天听到自己的肚子饿的咕咕直叫。他于是喊铁水牛和马牛蛋往村里跑去，各自回家吃饭了。

        九天回到家里，看到厨屋里冷锅凉台，又跑到堂屋也没有看到妈妈，哎，妈妈下地还没有回来，“大人总是干活到轰天地黑才回来”九天心里一边埋怨着一边翻箱倒柜找吃的。

        “哥哥，我饿。”九天的妹妹九凤也从外面回来了，妹妹七岁了(比九天小两岁），长的胖乎乎的，穿着带着几个补丁的衣服(那个时期，农村的娃娃几乎都是穿着有布丁的衣服，原因一个字“穷”俩字“都穷”反正各个村都是这样），妹妹进来就撤着九天的衣角，看着九天。九天看了看妹妹脏乎乎的小手，就拉着妹妹到院子压水井旁洗手，给妹妹洗干净了手，九天站起来转身走到晾衣绳跟前，撤了一条脏乎乎的毛巾（三条毛巾都是脏乎乎的），闻了闻，好大的汗腥味，九天着眉头，把毛巾放进盆子里搓了几下，拿出来，拧干净水，给妹妹擦手，顺便给她抹了抹脸。

        “妹妹，你等着，我给你拿吃的去。”说完我就跑进堂屋，从菜厨里拿了仅剩的半个馒头，在上面挖个洞，接着倒上香油，然后撒些白糖在上面，之后跑到院子里递给妹妹，妹妹接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一会的功夫，就吃完了，看的九天也是直咽口水。

        妹妹突然对九天说：“哥哥，快跑！”九天转身往大门口一看，妈妈反拿着扫把，怒气冲冲的向九天疾步走来，九天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一把抓住，然后扫把头就狠狠的落在屁股上，疼的九天嗷嗷直喊。妈妈边打边说：“让你不好好学习，让你不好好学习，让你不好好学习！……”妹妹哭着拉着妈妈的衣服喊：“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虽然九天心中有些害怕，但是他也奋力挣脱。顿时家里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了。

        原来九天妈妈冬芹干完地里的活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张校长(张校长还身兼班主任和语文老师，他们学校一共就三个老师。)

        “你家大孩这次语文考了九分，数学考了八分，满分都是100分的卷子，基础太差了。”张校长看到冬芹后，对她说道。

        “是不是俺儿太笨了，学不会呀？”冬芹问。

        张校长摆摆手说:“不是的，恁儿精的很，就是不往学习上用，调皮捣蛋比谁都能。”

        冬芹有些尴尬的说:“校长，恁说咋办呀？俺也不识字，在这上面没有主意。”

        “让孩降一级，不要升四年级了，让娃娃去读二年级，我和刘老师再给他补补课，这样娃娃就能跟上课了。”张校长说道。

        “嗯嗯，就按张校长说的做，我回去也得给这熊孩子点颜色看看，不能再由着他的性子了。”……

        于是就有了上面的一幕，冬芹打累了，松开九天，大声嚷到：“跑啊！怎么不跑了？”九天吓得却一动也不敢动了。

        “我给张校长说了，等开学了你不用去上学校了，在家种地吧，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跟我下地。”冬芹说完转身去厨房做饭去了。

        虽然九天很讨厌学习，但是他还是喜欢上学，他的小伙伴都在学校里，他们一起玩耍，学校里还有飞碟，篮球和足球这些玩具。

        看着妈妈在厨房里添水，烧锅，和面，擀面条……忙活着，九天心里莫名的难过。

        第二天，东方还没有泛白，九天就被冬芹喊醒了。九天下了床，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穿上一条满是布丁的灰色长裤子，一件看不出布丝的长袖和一双漏着脚趾头的布鞋(这衣服都是昨天晚上九天的妈妈给他准备好了的。)

        九天来到院子里，冬芹给他一个锄头，说道：“今天去玉米地里锄草！”

        路上，九天看到很多大人拿着农具向地里走去，“原来大人们都起这么早，哎，我以后要天天起这么早了吗？好怀念可以睡懒觉的日子！”九天心里嘀咕着，恹恹的跟妈妈走着。

        “恁儿这么小就跟着下地呀？”刘秃头大爷给冬芹打了个招呼。

        “嗯。”冬芹低着头应了一声，继续低头走着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九天冲刘秃头做了个鬼脸，刘秃头用手里的铁锹吓了他一下，向右转身往他家地里走去。

        到了九天家地头，他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玉米地，心想：这么多，什么时候能干完啊！现在的玉米比九天还要高一截。冬芹告诉他一些锄地的要领，又给他做了几遍示范，接着就让他实地的操作了。冬芹看了一会，觉得还可以，就去锄另一趟了。

        刚开始，九天很好奇，干的也很卖力，虽然玉米叶揦在脸上又痒又疼，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一会儿功夫，九天的额头开始冒汗，腿像灌了铅一样，抓锄头的双手，抓的也麻木了。九天丢了锄头，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听着妈妈在前面干活发出沙沙的声音，倔强的九天，站了起来，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拿起锄头，继续干了起来。就在这一趟要锄到头的时候，九天突然感觉双手传出火辣辣疼痛的感觉，扔下锄头，看到手上磨出的水泡，又磨破了，透明的液体从水泡中慢慢的往下流。九天的眼泪顿时就不争气的哗哗的流了下来。

        “怎么了？”冬芹走过来问道。

        九天把手掌伸给妈妈看一下，她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弯腰伸手摘了两颗马蜂菜，在手里搓了几下，搓的像草泥一样，然后抹在烂的水泡上面。

        “你不要锄草了，纺些玉米叶，回去喂牛。”说完，冬芹又转身去锄地了。

        九天纺了几包玉米叶，天已经半晌了，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九天不仅大汗淋漓，还饥肠辘辘，饿的前心贴后背。冬芹过来说，“走吧，回家吃饭。”

        快到家时，九天就听到了奶奶给妹妹说顺口溜的声音，“说瞎话，道瞎话，窗户上种了两亩大西瓜，在一个黑灯瞎火的白天，一个没有胳膊的来偷瓜，偷了一抱瓜，瞎子看见了，哑巴就喊，瘸子就撵，跑到东地的地南头，让一个没胳膊没腿的抱住啦！”听的妹妹哈哈大笑。

        “奶奶我也要听一个。”九天跑进院子说道。

        “大羔的，快去厨屋吃饭吧。”奶奶说道。九天刚到厨屋门口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原来奶奶做了他们最爱吃的羊油饼，九天快步走进厨屋，拿了一张带红油的饼，一边吃，一边往外走，刚想说话，就被辣的咳嗽起来。

        “辣死你个龟孙！”奶奶看着九天笑着说。妹妹也笑的前俯后仰。“干地里的活，怎么样？”奶奶接着问道。“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九天用顺口溜答应道。

        “看来还是累的轻！”九天的爸爸(九天的爸爸名叫九伟)一边从大门进来，一边说道。冬芹看到丈夫回来了，便问:“河水怎么样了？”，“没事了，水位都降下去了。”九伟说。九伟看向九天接着说：“等吃过饭，你和我一起去给棉花打药。孩他妈，你去西屋再拿个打药桶。”

        “我要去河堤溜(放）羊，溜(放）牛。”九天抗议着。“不行，你必须跟着去打药。”九伟严肃的说。看到爸爸一脸严肃的表情，九天什么也不敢说了。这时，妹妹也幸灾乐祸的看着九天。

        棉花像一颗颗小树苗耸立在棉花地里，在风姑娘的作用下，棉花叶左右摆动，煞是好看！九天都感觉自己要陶醉了。

        “别发呆了，开始干活！”九伟催道。九伟灌了两筒农药，一个半筒，一个满筒。九天背上半筒农药，在爸爸的指导下，开始给棉花打农药。九伟也背上另一筒农药开始打了起来。他俩一直忙到中午错(过了十二点），才打完药。

        九天感觉有点恶心，有些天旋地转，不知道是中暑了还是中毒了。九天勉强撑到回家，用凉水冲了冲，感觉舒服多了，又拉条凉席，铺在堂屋地上，躺在上面，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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