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社死
曾昊把一打开了盖儿的啤酒重重放在萧之游面前的桌上，溅出了一点酒花儿，“你丫想什么呢？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衣着光鲜，表情迷离，肢体触碰，配着夜店中舞曲激烈的节奏、缠绵的旋律，身处其中的人很难不被这种氛围蛊惑。
“嗯？”萧之游穿着一件白色短款卫衣，宽大的牛仔裤，一副男大学生装扮，听见曾昊的质问，他的目光始终在舞池各色人身上流连，口气是一派局外人的平静，“怎么了么。”
“还怎么了，”曾昊气不打一处来，“是你说哥们儿好久没见了，约出来玩一玩，怎么，一晚上就打算坐在这儿喝几瓶1664？有病吧你。”
萧之游，他曾昊打中学起的发小，关系好的时候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好多年一直在国外，前些日子刚回来，初重逢曾昊对这个好久没见面的发小满心怜惜，萧之游提什么要求他都满口答应。但渐渐地，他察觉到萧之游变了，虽然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这人哪儿哪儿都不得劲。
像这次，本以为萧之游真是因为想他了所以才约他出来找点乐子，没想到这逼寻来找去又绕回了c大，一个和c大只隔了一条马路的夜店。
“第四回了，这是你这个月第四回约我在你学校附近见面了，”曾昊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你丫到底要干嘛啊，那么眷恋母校那回去写作业啊，还来什么夜店啊。”
“我没有。”萧之游淡淡反驳道，语气是毫不走心，脖子没有丝毫转向身旁曾昊的意思。
“操，”曾昊看见萧之游那对挪不开的眼睛，觉得这人真是怪了，“我看你眼里就是没我这个兄弟了，你丫自己坐这儿吧，我走了。”
说罢，曾昊果断起身，离开了两人原先在的卡座。
萧之游这才把目光收回，瞥了一眼曾昊离开的背影，“你先自己玩一会儿，一会来找你。”
“滚吧你，”曾昊头都不回，“你就是有病。”
萧之游转过头，继续打量舞池中的男男女女，喃喃道：“是吧，我是有点毛病了……”
乔星洲手里拿着两杯酒，勉强挤过忘神跳着舞的人群，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学弟，龙逢月。
龙逢月今日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最顶端的两粒扣子被解开，露出一小块白皙的肌肤。下身是一条有些紧绷的衬裤，显出他两条修长的腿。
此时舞曲已经被切换到了一首较舒缓的歌，龙逢月脸上的表情是与周围人相似的迷离恍惚。不知是不是口渴了，他两次舔自己的下唇，显出血色的唇将他原就白净的面庞衬得有些艳丽。龙逢月大抵是不愿和陌生的人有肢体触碰，刻意站在了舞池的最边上，旁边人撞击到他，他虽没有出声，却立即拉出了距离。
乔星洲走上去，递出一杯酒，询问道：“喝吗？冰镇的，还不错。”
龙逢月抬眼看他，伸出一只关节分明但纤长的手接过那杯酒，“嗯，谢谢。”
乔星洲将剩余的另一杯酒一饮而尽，辛辣过后，看着眼前的龙逢月，喉咙有些发紧。
龙逢月的漂亮是不言而喻的。任何长了眼睛的人细瞧看他两眼就会察觉他的好看——那还是在学生时代，自成年以后，龙逢月的穿着打扮越发精致讲究，这种好看就不需再细瞧了。
他美得简直不自然的皮相，和漂亮皮相下扎实端正的骨相，会让许多初见他的人心神荡漾。龙逢月自己也很快就察觉到这等外表在生活中给自己带来的不仅是便利，更多的恐怕还是麻烦。于是在工作中，尤其是在学校里，他都是能朴素则朴素，刘海留长，盖住光净的脑门，用大黑框的近视眼镜盖住一双勾人的眼睛，穿的多是oversize的直男风。
乔星洲曾经问他，刻意用这种打扮抵挡一些不必要的桃花吗。
龙逢月想了想，诚实地说，早起不用精心挑选着装，随便一套就出门的感觉也不错。
乔星洲想到这，忍不住笑出了声。
龙逢月问，“怎么了？”
“只是忽然想到，你那一衣柜的格子衬衫，”乔星洲忍不住伸出手，挑起对方脑门上一捋没被发胶照顾到的发丝，“今天穿得真好看。”
龙逢月今天的发型是狼奔，他的脑门生得好看，这个造型非常适合他，出门前精心抓弄的一脑袋发胶使他看上去英俊非凡。
“噢，”龙逢月不着痕迹地避开学长不规矩的手，“是花了点心思打扮了下。”
乔星洲察觉到他的疏离，兴致稍减，“不是说，出门随便一套的感觉很好吗？”
龙逢月将杯中剩余的一口酒利落饮尽，“但我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也是有一些需求的。”
乔星洲眼眸变暗，“我呢，我难道不可以满足你的需求吗。”
“学长，”龙逢月将乔星洲手中的空杯接过来，“我们太熟了，别做这么尴尬的事情。我去把杯子还了，你等我一会。”
事实上，今晚乔星洲约他来c大附近的夜店这件事，已经让他感到不适。
但愿在场的没有他的学生。
龙逢月走出没几步，衬裤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小龙。
他嘴角不禁漾开了一抹笑容，边走边回消息。
【小龙：daddy，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我：要晚些，怎么了？】
【小龙：daddy，我有点想你。】
【我：只是有一点吗？】
【小龙：daddy，我好想你！】
龙逢月只觉得心都要化了，想到家里边白白圆圆的小朋友抱着手机喊他daddy的模样，舞池中的妖娆男女再也勾不起他的半分兴趣。
他打算还了酒杯就告别乔星洲，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家给小龙讲昨天没讲完的晚安故事，哄自己的宝贝入睡。
“嗨。”
龙逢月只顾着低头看手机，全然没注意眼前的人，同一个高个儿男生撞了个满怀。
“啊，不好意思，”龙逢月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嗨的意思，下意识就拉住了对方的小臂以免对方摔倒，“抱歉……”
“嗨，龙老师，”萧之游的双目中有奇异的光，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什么，“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龙逢月看着眼前的男生，有片刻没能反应过来。
但很快，他那个刻苦刷过五三的聪明大脑马上就消化了“龙老师”三个字的意思。
他对这张脸几乎没有印象，受恩师所邀，他在母校的法学院执教一门公共课，新生们来来往往，他很难将学生的名字和脸对应起来。
但这声“龙老师”他是有印象的。
大概是从这个学期开始的，下课铃一响，龙逢月合上讲义刚刚走出教室，身后就会响起一声“龙老师”，最开始是“龙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想要……”。
龙逢月头都没回，只抛下了一句，“抱歉，我还有事，给我发邮件吧。”
倒不是龙逢月刻意针对对方，而是近些年律所的生意蒸蒸日上，他逐渐力不从心，确实没有多的时间。但这份高校里的工作是他刚毕业时无处可去，老师为帮助他才争取来的，他实在不愿在学院里缺人的当下拂袖离去，反过来恩将仇报。于是他给自己定下了这么一条规矩，周三八点准时出现在学校上这一堂公共课，上完课马上回律所或者是去法院，两边不耽误。
通常情况下，对这么一堂无关紧要的公共课，大部分人是不会主动节外生枝的。对一些学生来说，上完这堂课还得回宿舍补回笼觉，怎么还会有人自寻麻烦呢？
除了这个萧之游。
萧之游，这是龙逢月从邮件落款里得知的名字。
最开始是“龙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而龙逢月每一回的答复都是“给我发邮件”，渐渐地，萧之游的问题就简化成了三个字：龙老师。
后面不再跟着问题。
可能他本来就没多少艰涩的问题，可能他本就是要刻意地制造一些契机。
龙逢月也真是个怪人，真就能做到从不回头看一看他的长相。
萧之游本来还以为自己失败了。
但此刻看见龙逢月脸上从迷惑不已很快变成惊惧惶恐的表情，萧之游心中得意地想，原来你记得我。
反观龙逢月这边，可没有萧之游的气定神闲，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炸了。
操！社会性死亡！
萧之游注意到龙逢月不同平常的骚气打扮，故意俯下身靠近对方的脸，小声说，“龙老师，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相似的话龙逢月已经听乔星洲说过了，但不知为何，从眼前这个年轻英俊的男孩嘴里再说出来，他的脸却有些发烫。
“你是，萧之游吗。”
萧之游听到龙逢月叫自己的名字，直觉得更兴奋了，“是我，龙老师，你记得我啊。”
龙逢月别扭地别过头，“别……别叫我龙老师。”
“嗯？”萧之游见龙逢月转过头，把脸凑得更近了，“龙老师，你本来就是我的老师啊，不叫你老师叫什么？”
龙逢月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师德败坏”四个字在他的脑内不断盘旋。
不该这样的，怎么能和学生在这种地方碰面。
就不该听乔星洲的，来离学校这么近的店。
不过话说回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也许他就不应该起这种放纵自己的念头。
龙逢月睁开眼，眼中又是一片澄澈淡然，“好，我差不多回去了，萧同学你好好玩，也不要太晚，注意身体。”
说完，他果真就转身离开了。
萧之游站在原地，没有阻拦。
他不断玩味龙逢月的这句话，直到曾昊见到他像个木头一样呆立在舞池中央，上来拍了一记他的脑袋。
“操，站在这干嘛呢？”
萧之游被曾昊从后边重重拍了一记，也不生气，直起身来，对着一脸疑惑的曾昊笑着说，“走吧，昊子，我们喝酒去。”
“哈？”曾昊看着萧之游心情很好地转身去拿酒。
操，太你妈怪了吧，又回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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