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雪庐

　　“我们走吧！”段昊再次扫视了一眼巨岩从上到下呈塔形分布的密密麻麻的名字，招呼叶离，朝雪地上那几乎消失了的脚印来处摇动轮椅。随着坡度的变化，那轮椅的四个小轮上突然各自多了几个金属片，在转动过程中自动调整着角度和速度。

　　“段昊，你怎么知道是这个方向？”叶离小声询问，跟了上来，开始推着他向前走。

　　“碰运气的，而且马上就能知道运气如何。”段昊已经看见了雪地中倒着的黄衣小女童。推着轮椅的叶离随后也看到了对方，就在她有些发愁要怎么背着女童爬下雪山的时候，段昊为她表演了一下轮椅大变身。

　　“你在埋骨乡救我的时候就利用了轮椅的这种神奇功能？”叶离近距离地看着轮椅两侧伸出的“翅膀”，还有前后突然伸长的弧形金属板，想起了被段昊抱在怀中从高处降落的情景。她当时因为震惊于那古老宫殿的塌陷与消失，心神被流云和小梦的过往牵扯，并未注意段昊究竟用什么方式将她带到了结界之门。

　　“是遗世乡，你当时多半已经吓傻了，所以才没看见我的‘飞天神椅’。”段昊信口为自己的轮椅诌了个彪悍的名字，看叶离瞪起眼睛，他却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先把那个小孩子抱过来吧！”

　　也不知道刚才那个隐身的尹乘波对这个小药童下手是什么意思，好在对方留下了名姓；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就算这药童的师父要找人算账也扯不到他和叶离头上。

　　片刻之后，段昊和叶离以及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儿已经置身半空，以鸟儿滑翔的姿态朝山下“冲”了过去。好在段昊掌控自如，叶离在飞速下降的过程中并没有感到不适，反而产生了飘飘若仙的错觉。

　　山腰处松柏渐渐增多，泛着丝丝绿意的小灌木也将积雪分割成了一块块儿。眼尖的叶离发现了一处白色最少墨绿色最多的地方，她碰碰段昊：“你看，那里像不像药庐？”

　　“我们下去看看。”

　　段昊操纵着他的“飞天神椅”向墨绿色块降落，那是夹在一座较为低矮的山峰峰顶和主峰之间的平缓地带。

　　“小心！”落地之后叶离刚刚迈出一步，就被段昊右臂一个使力拽回到恢复原状的轮椅后方；那个小女童此刻还斜躺在段昊身前，头部枕在他的左臂弯。段昊动作震荡之下，那女童还没醒来，可见其所中迷药的药力非凡。

　　“这里都是连环阵法，别乱走！”段昊低低对叶离解释。

　　叶离仔细看去，他们落下的位置非常平坦；中间一条石板路上薄薄的积雪未化，显见行人稀少，只有稀稀落落的鞋印儿昭示着这里有人走动的事实。往山下的方向有三四棵错落的松树，而他们面对的方向则是柏树和灌木丛，石板路从中间歪歪扭扭地插了过去。她看了半晌也没瞧出什么门道，连环阵法？她不懂。

　　“我们要不要，飞进去？”叶离看着前面隐约的建筑，对段昊提议。那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避开阵法了？她记得在木宅地下世界丹阁二层的机关就是踩上去才会触发的，用飞的岂不是可以投机取巧。

　　“天真！”段昊露出嘲讽的笑容：“如果那样可以过关的话，她这连环阵布来何用？哪个上绝影峰的武师轻功差了？当然，你不算数。”

　　叶离被段昊噎得够呛，可是她的确轻功不佳，到现在也没学到什么像样儿的身法，所以也想不到什么有力的话顶回去。而且段昊这家伙虽然说话刻薄难听，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刚才她在绝影峰巨岩上看到的可是银霜大陆武师排行榜啊，她这个小小的九级武师或者是一级大武师只有仰望的份儿！

　　话说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晋级与否，真希望找到个武师好好问一下。眼前这个家伙就算了吧，人家是男人！跟银霜大陆的女人不一样啊。

　　叶离捂着胸口正在瞎琢磨，段昊已经抱着女童控制着轮椅前进了。看她停在原地未动，段昊凝出个白色锁链，头也没有回，手腕轻抖间控制锁链朝叶离的腰部锁了过去。叶离急忙闪身避开，那锁链如影随形紧追不舍，她只好一伸手将链子抓在手中。段昊始终目视前方，身下的轮椅却时而翘起时而偏移，走出了好长一段。

　　“提气！”段昊轻喝，叶离不由自主地照做了。段昊将锁链一甩一收，叶离就被他轻松拎过了刚才那段石板路，落在了他轮椅右侧。

　　“段昊！你都不知道打个商量的吗？”莽莽撞撞就对她出手！

　　“嘘，别吵，跟着我。”

　　叶离翻白眼，却也知道此时最好是听他的。

　　“蓝田儿，今天咋这么早就回来了？”转过不知道多少个灌木丛之后，叶离才看清这一片木栅栏围成的小院儿和几栋木屋，就听见了一个尖细而高的声音从院子里面传来。这人一定就是尹乘波所说的药师了，小女童原来叫蓝田儿，名字很好听。

　　叶离看了一眼段昊，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既然这家伙能说又能干，那就由他来吧。

　　段昊察觉叶离这一眼的意思，偏过头看了她两眼，却也不急着说话，而是继续缓缓单手摇动轮椅，停在了小院门外。

　　“咦？难道是夭夭回来了？”那声音还在继续，却不见有人从院子中出来。

　　看来除了药师之外，这个药庐里不仅仅有个叫蓝田儿的，段昊怀中抱着的也许是夭夭。只是院中说话人为什么不现身呢？对方分明感知到有人前来，却又分不清气息陌生还是熟悉；疑惑的要命，却又偏偏不出门来看个清楚。叶离推断：此人精神力一定不强，身体也未必健壮到哪里去。

　　再看一眼段昊，他还是稳稳当当抱着那小女童；不动，亦不开口。

　　叶离决定也像段昊一样等下去，当年她的耐性可是一等一的好。虽然受到火灵灵种的影响，现在偶尔流于急躁；但是根基还在那里，她至少不会输给他！

　　“看来是有客到了，稀罕！”那声音沉寂了半晌之后才再次响起：“那就请进来吧，既然我的连环阵法都挡不住尊驾，又何必在我这药庐前止步呢？”这声音此时有了几分沉郁之气，说话人显然十分不悦。

　　段昊依然恍若未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叶离十分不解段昊的态度，主张听从尹乘波的话，送女童来这半山腰的人也是段昊；顺应阵法安然而入的人还是他。可是到了人家门前，他反而玩起了深沉一声不吭，他想做什么？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里面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有请贵客，雪庐蓝芷因药力未退不便出迎，还望见谅。”

　　叶离看向段昊，却发现段昊正朝她挤眉弄眼，原来沉默还有这许多好处，叶离总算是见识了！如果对方见到段昊此时的神情，会不会觉得冠他“贵客”这样的称呼实在太客气太不恰当了呢？

　　段昊面前的院门此时自动打开，叶离跟在段昊身后走进小院，眼前的景象忽然就变了。

　　刚才在院门外一览无余的院子中多出了几排古松，将外边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而那几栋木屋之间的距离却似乎增加了不少，整个院落立刻显得幽深而神秘起来。叶离不禁暗叹惭愧！大概段昊早就知道对方的栅栏还另有玄机，所以才沉住气等对方放他们进入。只是这样一来不会惹恼对方吗？这里原来就叫雪庐，刚才那主人似乎自我介绍说是叫做蓝芷。不知道这蓝芷到底是何等人物，既非贵族又非武师，却能布下这么多高深的阵法机关！

　　再往前走了几步，绕过一排松树，眼前现出了一个圆形的药池。浓郁的药草气息扑面而来，叶离顿感头晕目眩，连忙运力调息，半晌方缓过劲儿来。

　　抬头看向药池中心，刚才瞧见的人影儿此刻终于清晰。那是一个身着跟女童服饰同色单衣的四五十岁中年女子，面孔瘦消双目紧闭，腰部以下没在池中，整个人被药池的水雾缭绕，在空气寒冷的雪峰之上颇显诡异。

　　“见过蓝药师，在下姓段名昊，偶遇晕倒的雪庐采药女童，这才冒昧闯了进来。”段昊这次并未沉默，将自己和叶离在绝影峰顶遇到尹乘波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并且将自己的身份做了简单介绍。叶离在一边沉默倾听，大体上明白了为什么段昊在阵法之外拒绝相告，因为他说得太多了。

　　“段……公子？”蓝芷的双目并未睁开，她玩味着这个称呼，眉间轻蹙。

　　“是。”段昊应声，“不知道在下和朋友如何安置这位小姑娘？”

　　“采药的应该是蓝田儿了，”蓝芝略加思索之后才开口：“入我雪庐第一间雅舍，那里有各种药物，劳烦你们抱田儿先去那里等候，也可以翻找一下‘醒神膏’，如果找到就抹一些到她的太阳穴。找不到的话还请到厨房找些清水给她喂下，我在半个时辰后便可出药池，到时候自去寻你们。在此多谢两位贵客，一会儿我们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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