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雪儿

　　叶离曾经想过无数次与段昊重逢的场面，甚至演练过要如何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激；只是她把时间定在了今年的九月底，也就是自己和段昊分别的一年之后。

　　段昊出现的瞬间，她不敢置信；等她终于相信，她那些感激的话却根本没机会说出口了。争分夺秒地逃生行动让她神经紧张，从段昊怀中跳下来的时候她除了担心七长老，也有着说不出的窘迫。她不知道该如何界定自己对段昊的感情，仅仅是感激吗？还是梦境中小梦曾无数次倾诉过的对流云的那种……思念？

　　那是男女之间的爱吗？那种爱是多么盲目而又矛盾的感情——这感情脆弱到不堪一击，却又强大到可以夺人心志和性命。

　　之后她还来不及梳理自己对段昊的感觉，就必须直面七长老中毒死去的现实。虽然她明白七长老为得到遗世花，早就对中毒的事情有心理准备；换句话说，七长老大概早就有以死亡为代价的觉悟，但叶离自己依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情绪上的影响与打击。

　　在种种复杂的情绪下，段昊的小小打趣让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但是不管怎样，先回灵学院完成七长老的临终托付是她的第一要务，更何况任酌月那边还握着关于姑姑的消息。

　　她在荒草丛中找到了那个传送法阵，看着法阵中央的凹陷，她皱了眉。记得七长老开启阵法所用的灵石是绿色的中品灵石，她手里可是一块都没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段昊，见他摇着轮椅正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眉目间已经没有了在七彩幻蘑林和遗世乡的那种紧张和担忧，恢复了以前潇洒从容的气质。只是比起之前能步行的那个他，现在的段昊有了些许不同；叶离抓不住这种感觉，但是知道它存在。

　　“叶离，是不是需要这个？”段昊何等观察力，叶离的一个回首，就已经让他明白对方遇到了问题。

　　接过段昊递过来的红色灵镯，叶离对他的敏感还是有些心惊。想起以前他们相处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哑巴”，他在大多时候都能知道自己所思所想；一别半载有余，他这等读心的功夫有增无减啊。

　　段昊并未忽略叶离眼里滑过的一丝惊讶，只是他不想再说些什么刺激她的话了。的确，他会一点点读心术，但不是谁的心思他都愿意读，也不是谁的心思他都可以读到。拨动轮椅，段昊来到传送法阵边缘。他看得出以法阵的布局应该是一个多定点传送阵，只是不知道都与哪里建立了定点。“这边的传送法阵也都是以你们的灵石来启动的？”

　　“是啊，不过我灵镯里的下品灵石无法启动。只能从七长老的灵镯里找一块儿中品灵石了，不过没准儿还不能打开那个灵镯的储物空间。”

　　叶离催动自己的灵旋，释放灵力来沟通那枚红色的灵镯。段昊微微偏头，看着她折腾。叶离今天乌鸦嘴了，这枚只有在长老级别以上的一二等贵族腕子上才能见到的红色灵镯，以她的灵力根本就打不开！

　　不过原本垂头丧气的叶离忽然欣喜道：“段昊！七长老是不是并没有死？！她的精神烙印还在！我打不开她的灵镯，证明她还活着！”

　　段昊挑眉：“有可能吧，毕竟传说中进入幻蘑林的神医活着出去过。”

　　“我想回去看看！”叶离有些激动，如果七长老没死，她心里会轻松许多。

　　“你可以试试。”段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她多半回不去了，但是却不想这么直接地告诉她。七彩幻蘑林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藏猫猫做游戏的地点，可以随随便便嗖地一声躲进去，然后想跳再跳出来。但凡大能力者布下的结界，比如神河结界之门，每年能有一次开启或者虚弱之期就相当不易了。

　　果然，叶离试了好几次用灵力催发那朵神奇的白蘑菇，没有一次成功。

　　“七长老现在如果没事儿的话，说明幻蘑林的毒素和她体内的能够中和，她早晚可以找到办法出来。你可以先和任酌月联络，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建议。”段昊见叶离还不打算放弃，只好出声提醒，其实他并不确定七长老到底怎么样。

　　叶离想了想，觉得段昊说得有道理，于是使用灵镯沟通了灵学院松林塔中冒充自己的任酌月。

　　“你说我婆婆中毒留在了幻蘑林？”任酌月的虚影顶着叶离的面孔，提出质疑。

　　“她让我将灵镯带给你，说是你知道该怎么办。”叶离看着对方一模一样的脸，虽别扭却不得不继续将问题说清楚：“七长老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我寻找开启法阵回北域的中品灵石才发现她老人家的灵镯依然保留着主人的精神烙印。所以我认定七长老现在还活着，只是没有途径回去找她。”

　　任酌月似在沉吟，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你先想办法回北域来，这次辛苦你了。好在你没事，否则婆婆和我都不会心安。她老人家的灵镯就拜托你了，我在灵学院等着你。我的面具记得戴上，要不然会给你惹麻烦的。”

　　叶离心里一暖，此时的任酌月居然能理解自己，并且为自己着想，让她小小感动了一把。

　　“好吧，只是传送法阵也许不能用了，你要等一段时间。”叶离切断联系前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没关系，多久都等你。对了叶离，明月楼的明百梅其实早就被昆城南堂学院的院长秘密救下，并且在南堂内部保护起来了，你不要担心。”任酌月将叶离最想知道的消息告诉了她，并且还表示了更多的诚意：“明月楼的人全都转移了，明百梅被抓是因为她要留下来等待明千雪的消息，不肯跟族人离开。叶离，这个明千雪，跟你是什么关系？”

　　叶离一愣，她刚才原本因为任酌月透露的消息而感到安心，此刻却突然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原来玲珑师父并没有对七长老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提到明家对自己很重要吗？

　　“我和她原本没有关系，只是偶然的机会欠了她很大的一个情。”叶离垂睫，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我看看怎么回去，下次联络。”说完叶离便切断了灵镯沟通。

　　段昊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听着，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你，你干吗那样看着我？”叶离一抬头，刚好看见段昊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自己的眼神。心里一跳，她刚才怎么了？难道说错话了？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变聪明了。”

　　“啊？”叶离没有明白，段昊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段昊一笑，“你刚才说谎了。”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你就是明千雪。而且你刚才也被骗了。”

　　“……”叶离无语地看他。

　　“任酌月本来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她只是要试探你。”

　　“有什么根据？”

　　“用这里想想就知道了。”段昊指着脑袋。

　　叶离郁闷了，这算什么回答！

　　“千雪，我们怎么回北域？”段昊忽然变了语气，无比柔和地呼唤她那久违的名字。

　　叶离抬头，怔怔地看着段昊的眼睛，却发现他的眼神里是满满的得意神采。“哼，原来是‘你’在试探我，而不是任酌月！”她气愤地瞪眼，却拿段昊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雪儿，事实证明，你比以前真的聪明了。”段昊再一次换了称呼，他已经完全确定了叶离这个名字为假，“不过，只是聪明了一点点。”他捏起拇指和食指，在叶离面前比划出那个“一点点”究竟代表多少。

　　“不要这么叫我！你不觉得这称呼让别人肉麻么！”叶离怒了，这个段昊才离开险境就原形毕露了，终于跟以前那个恶质的家伙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我保证只在咱们两个人的时候这样叫你，绝对不会让‘别人’感到肉麻。”段昊慢悠悠地开口，意态悠闲。

　　叶离终于闭嘴了，她沿着传送法阵走了几步；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跟段昊斗嘴吃亏上，倒不如好好想想究竟怎么发动法阵。

　　段昊看着叶离因为生气而变得红扑扑的脸颊，感觉自己的心情也终于从之前的压抑紧张中彻底放松了下来。叶离并不知道他见到七彩幻蘑林的时候有多么担心和后怕，如果不是他出现得及时，遗世乡那种让人有千百种死法的地方难道还埋不下叶离的这把骨头？！那个七长老并不是什么好人，叶离对她却抱有一种奇怪的孺慕之意，并且因她的“死”而悲伤，这让他不得不暗自叹息。

　　善良的人死得快，叶离到现在还不明白。只是他却见不得这个糊涂的善良的傻气的女子沉浸在悲伤或者紧张的情绪里，她还是比较适合瞪眼咬牙之类生气勃勃的表情。

　　“雪儿，你喊我一声好哥哥，我就告诉你一个回去的好办法。”段昊说话的样子像是玲珑所讲的故事里那个诱哄小红帽的大灰狼。

　　叶离瞪他一眼，不理他。

　　“绝不骗你，用我的办法，我们绝对能马上启动法阵离开这里。”段昊伸出三根手指发誓。

　　他的话打动了叶离，因为叶离现在脑子有些乱，乱的因素有很多——为段昊的故意气她，也为七长老、任酌月还有姑姑以及南堂学院院长冷萝大人，还有不知所踪的明月楼上上下下。她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离开，如果段昊可以做到，喊他一声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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