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是我

　　叶离闻言心头一震，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

　　木凝香是木家家主，其实也就是木氏一族的族长。她再怎么精明算计，也不可能在今日之内，带领全部的族人在对方的眼皮底下撤出木罗镇，这点毋庸置疑。那么，她这样连侍女和护院都不忍牵连的人，又怎么会扔下族人受死，自己逃命出去？

　　“栖蝶院的通道入口刚才已经封死了，现在除了我谁都进不去。我倒是想看看，银霜大陆还有什么人能突破我的‘万冰封’！”冷无涯轻飘飘的两句话，又拉回了叶离的思绪。

　　“真的吗？那底下的人能坚持多久？她们要怎么才能出来？”叶离既佩服冷无涯的自信，又不禁为木家上下担心。

　　“木家的地下世界自成一统，只要她们舍得牺牲点儿药草种些粮食，再加上水源充足洁净，住个十年八年都应该没有问题。”冷无涯说完闭上了嘴，对叶离层出不穷的疑问不再理会，让她独自困扰着“到底要怎么出来”以及“对手在水中投毒怎么办”之类的问题。

　　这丫头真是圣女吗？冷无涯摇头叹息。

　　他施展了“万冰封”，自然就能在想解开的时候解开。至于毒药，木家是堂堂的炼药世家，还有什么毒药是她们搞不定的，叶离的脑子是不是有些不可救药？

　　叶离恼怒着冷无涯的态度，可是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她还真拿人家没办法。只能恨恨地咬牙，在心里赌咒发誓：等哪天本姑娘修炼成师父的绝世武功，看我怎么收拾你！

　　眼见大火烧到了走廊，前院砖木结构的房子也随即卷入火海；冷无涯一手夹了一个，从古木上凌空而起，朝感应到木蝶衣的西南方向飞纵。刹那间他们轻松越过了三人高的火墙，落在了木宅前门附近的大街上。

　　叶离瞪大眼睛四处张望，想找到纵火人的踪影。可一望之下，叶离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自觉地朝冷无涯身上缩了缩。

　　她看见火墙之下和对面墙头屋顶整整齐齐列了九排黑衣人，看架势应该是将木宅前后团团围住，真可谓水泄不通。不知道左右两家宅子以及对面的人是不是都睡死过去，邻居家这般动静居然也无人发觉。又或者已经受到牵连遭了毒手，连隔壁的墙下都排满了围堵的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都戴着深黑的斗笠和银色的面具，那面具在火光映照下闪着骇人的光泽。更骇人的是她们手中的东西：前面四排黑衣人屹立于大街之上，钢刀在握，寒光与面具交相辉映；后面五排黑衣人伏在对面人家的围墙和屋顶，手中弯弓搭箭，森寒的箭头齐刷刷指向木宅一侧。

　　当然，现在这些利器都指向了她和冷无涯。

　　这些才是传说中的鬼魅吧，暗夜大雨中无声无息不摇不动，刚才她站在宅子里的古木上居然一点儿没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冷无涯却毫不在意，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既然无人闯入木宅行凶，那必然也是抱了守株待兔一网打尽的想法。但凡宅子里有人发现火势而往外逃，那一准儿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惜今晚的兔子只有一只，此刻正挂在他的左手臂弯。现在这些人等来的，不是兔子，而是猛虎。

　　他眯眼一笑，笑容正落在心生怯意的叶离眼里。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不是雨水浇的，雨水现在见了她绕道。好吧，雨水是见了冷无涯才绕道的。她也想绕道了，因为冷无涯笑容太瘆人。

　　可是马上她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冷无涯放开了握住她手臂的那只右手，雨点噼里啪啦的朝她砸了过来。她赶紧跐溜钻到冷无涯左边，将包裹背得更牢靠之后，伸手抱住了他夹着小霞的胳膊。然后她附送了谄媚的笑容给冷无涯，生怕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先将自己甩开。

　　冷无涯并未看向叶离，他右手在身前划了半弧，五指微曲；然后整个右臂缓缓升举，朝头顶的天空探去。叶离瞧着他的动作，突然觉得周围的夜色暗了几分！叶离努力地瞪眼再瞪眼，她现在是火眼金睛，怎么也还有天暗了的感觉？抬头再细看，叶离连嘴巴也张大了：茫茫夜色中万千的雨水骤然加速，齐齐转了方向，朝冷无涯的右手汇聚而去！

　　哇，这就是水之力！叶离看得心跳加速，全神贯注。

　　就在这时，那些鬼魅一样的黑衣人动手了！

　　嗖嗖嗖嗖！无数的利箭破空，也如刚才那奇异的雨水一般，长了眼珠一样朝冷无涯他们的方向飞了过来！利箭之后，便是那无声掩杀过来的钢刀丛林！叶离一闭眼，太吓人了啊！无处闪躲的她只求身上的灵种快快发威，将守护结界早点释放。

　　可惜她的结界并未释出，那是她自己控制不了的东西。灵种认主前不由她做主，她也就认了；可是认主之后还是不由她做主，这让她非常之郁闷！

　　只是等了半天，身上并未有一丝疼痛和不适传来。那些利箭钢刀这么久还没攻到？她睁开眼睛，刚好看见眼前一道高高的水幔，如粘稠的蜂蜜般将那些射来的利箭和扑过来的黑衣人裹在其中。眨眼间水幔消失不见，而那些利箭却已经被裹上了一层冰霜的外衣；只见冷无涯右手一挥，冰霜之箭竟全部掉头，朝那些鬼魅的黑衣人激射而去！

　　叶离兴奋了，可是她不敢出声打扰冷无涯。她心里琢磨，要是自己哪天能把火元素驾驭成这个样子，那一定也可以力敌千军万马！

　　扑扑声起，叶离看到接二连三的黑衣人中箭倒地。她们却仍然一声不吭，彷佛肉体没有任何感觉。叶离仔细地看向离得较近的倒地之人，发现她们中箭的部分根本没有血液流出！一惊之下，她的牙齿得得得得地打起战来；一边打战叶离嘴里还一边喃喃念叨：亲亲亲爱的主神啊，这这这些真的不是人啊……

　　冷无涯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动静，扭头朝她呲了一下白牙：“嗯，我也不是人，我是鬼。”

　　叶离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奇怪地不再害怕了。

　　“笨蛋，我把箭用冰裹了，你说那些人能不能流出血来？”冷无涯右手忍不住在叶离的脑门上重重一弹，这姑娘真是笨的出奇啊，不知道剩下那三个身份未明的转世圣女是不是也会像她这么好玩呢？唉，还是像蝶衣一些比较好吧，笨蛋有一个就够了。

　　叶离抗议地揉着脑门，刚想打回去，却发现眼前的形势陡然发生了变化。

　　刚才如收割过的稻谷一般齐刷刷倒了一地的黑衣人都不见了，连带漫天的雨和身后的火光，统统消失不见。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仍然抱着冷无涯的左臂，可是她方才具备的火眼金睛突然失去了效力。眼前是一片横无际涯的白，如同绵绵密密的雾，将她和冷无涯以及昏迷不醒的小霞缠裹了起来。

　　“这倒是很新鲜，是你们这里贵族的玩意儿？”

　　冷无涯的声音穿透了白雾，响在叶离的耳边。她心里一松，还好还好，他应该没事。现在全凭他支撑了，自己还是三脚猫。要是指望她叶离，嘿，自己那点拼尽精神力才能凝聚出来的火苗只能点燃蜡烛罢了，估计跟乖乖等死也差不了太多吧。

　　“应该是幻境，只有贵族灵师才能施展。”叶离想起了自己上次被镇长大人困在雪海的经历，心里有些紧张。如果不是主持大人帮忙，那天镇长大人还不知道会怎么难为自己，她现在也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招惹了那个木罗镇最大的贵族头头。

　　“嗯，我来试试看。”

　　叶离却根本看不见冷无涯到底怎么个“试试看”，只感觉她眼前的白雾不断翻涌变化，却依然寸步难行。

　　忽然，她想起了自己的梦境识海，记得那时候灵种好像曾经点燃了白雾！眼前的白雾是不是也可以燃烧呢？心里思索着，叶离的手指已经开始动了。她左手紧抓着冷无涯，这时候可绝不能松开他；右手竖起食指，朝前一点，召唤火元素汇聚指尖。

　　四周的火元素极度贫乏，这白雾到底是什么物质她不得而知。正有些焦急，额间却一阵舒适的灼热，彷佛有什么东西浮出额心，并缓缓降临在她的右手食指。

　　她眼前一亮，心头激动万分！因为在这一片白色的“黑暗”中，她居然看见了一团火焰，热烈地燃烧在她的指尖。

　　叶离将这簇火焰朝前弹去，眼前的一团团白雾如遇恶魔，纷纷退却。她心头又一阵狂喜，自己误打误撞，居然还是管用的！信心顿时增长，她集中精神力催动火苗，一团白雾终于燃烧了起来！

　　“不错啊，叶离居然能调动本命火焰了。”冷无涯的声音响起，这次是实实在在的赞赏。

　　他用水之力尝试了半天，对这样的灵力幻境一时找不到突破之法。而且白雾的属性貌似是土，尘埃汇聚而成；五行之中土克水，不但空气中的水元素被隔绝，他自身的水之力也受到了压制。幸好叶离的灵种居然转变成了本命火焰，虽然五行之中火有助土之力，但这股助力燃烧白雾之后凝出实质的土壤，这幻境也就没法维持了。

　　“总算有你夸奖我的时候了！”叶离笑了出来，习惯了他的打击，听到他一句真心实意的夸奖太难得了。

　　“叶离姑娘的确非同一般，看来倒是我多虑了。”说话的是柔和沉稳的女声，如此熟悉，熟悉的让叶离不禁皱起了眉头。

　　此时白色的本命火焰回到了她的额心，一闪而没。四周的夜色火光一同涌入眼帘，叶离眨了眨眼，终于看见站在自己和冷无涯身前不远处的贵族大人——木罗镇的镇长韦冲一。雨中的她撑着一把小巧玲珑的纸伞，一身华丽的贵族长袍将那张青春永驻的面孔衬得如此不真实。

　　“镇长大人？？难道是你？！”叶离瞳孔收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冷无涯明明说了是小霞在捣鬼，她们也不难想到小霞身后的确有贵族插手；可是她和冷无涯都认为这是东域贵族的手笔，但眼前出现的镇长大人韦冲一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表面上跟木家往来亲密的镇长大人，才是与东域勾结暗中加害木家的真凶？

　　“是我，也不是我。端看你说的是什么事了。”

　　韦冲一不慌不忙，款款走来。她面色平静，一派从容，似乎街上横卧的尸体不过是碰碰舟赛后脱力倒地的选手；又仿佛眼前熊熊的大火就是那日花火会上绚烂迷人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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