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迷雾重重

　　木蝶衣一直没有回头。

　　其实她应该回头的。因为如果她能回一次头的话，她就会看见那位贴身侍女小霞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还有眼底那一片深沉如海的复杂。

　　一路上了通道，木蝶衣却扑空了。因为她来前院寻找姑姑的时候，木凝香大概刚刚走过沈家附近的那个街口，与那群年轻女孩儿擦肩而过。木蝶衣走的并不快，来去都如此。她缓缓地穿行在素日熟稔得闭了眼都不会走错的廊间，心头沉重而悲凉，脸上却不得不微微含了笑意。她睁大双眼，将四周的一切都在心版上又雕刻了一遍。

　　真的就要这样离开了吗？从丹阁二层下楼时，冷无涯曾注目于她；他一改往日的疏淡神色，严竣的让她心生怯意。她怕的当然不是冷无涯，也不是自己能否安全脱险；她怕的是今日之后，有些亲人她将此生无法再见。

　　再次回到地下世界，她看着那些已经忙碌于药田的族人，不敢流露一丝异样神色。比姑姑还年长些的姨娘迎春正带了云姐姐在割取无柄血芝，那鲜艳的颜色在顶上晶体折射的光芒中愈加醒目，刺痛了木蝶衣的双眼。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却已不敢再看，索性直奔丹阁。

　　“蝶衣小姐，冷公子刚才好像发动了什么机关……”小霞迎上前，脸上带了探究之色，却只是恰到好处的好奇和应有的关切。

　　“哦？那我先上楼看看。”木蝶衣将心绪尽敛，举步上楼。楼内的机关除了姑姑和另外两个姨娘，就再没人比她更熟悉了。呃，如今加上了冷无涯。叶离自打清醒之后除了练功还是练功，至今还没出过丹阁，对机关连了解都谈不上。可冷无涯却正好相反，他改造过的丹阁设置比之以前要更加严密精巧，连小霞也经常被阻于楼下。

　　踏上第一级台阶，木蝶衣就发现了今日的不同。不是上三退二，也不是越一而进；略一思索，她脚下走了个之字形款款上楼，手却在左右扶手随行随点。

　　小霞在楼下注视着木蝶衣的动作，嘴角微翘。这个冷公子还真是奇异得让人期待，只可惜就是太冷了些。如果今晚他也葬身这里的话，倒真是有些遗憾。唉，有许多事情都不能完满，但起码她坚持下来了。过了今天，她将随姑姑隐遁西域，远离一切是非。

　　是的，就是今天。五年多的非人训练，近十年的隐忍等待，只为了今天。

　　当年家族卷入这个神秘组织的时候，自己也才六岁稚龄而已。虽然不如家里的那个她幸运，但她程霞有着更超绝的毅力和更深沉的心智；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用，她在东域魔兽森林的五年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的辛苦，却不曾抱怨过一句。她一心只想脱颖而出，这样才能早日完成任务，也才能和姑姑早日得到自由。

　　婆婆已经不在了，亲近的人除了姑姑也只剩下紫姨她们；可紫姨有那样幸运的女儿，就算没有姑姑和自己，也应该会过的很幸福吧。

　　只是蝶衣小姐，实在抱歉，虽然你对我不错，可我别无选择。小霞对着木蝶衣上楼的背影在心头自语，只是木蝶衣大概永远也不能亲耳听到她的这句抱歉。因为她能说出口的时候，木蝶衣应该已经化作翩飞而去的蝴蝶了。

　　木蝶衣上了二楼，见冷无涯和叶离正在中厅。叶离仍然穿了她那第一百零一套灰色的平民秋装，衣袖裤管紧致利落，赶车耕地估计都没有问题。冷无涯的黑袍貌似从不沾尘，整个人还是清清冷冷；唯一不同的，是他此时正坐在再生莲的莲台之上！

　　“冷公……冷无涯，你不是说暂时不要动用这座莲台？”木蝶衣有些惊讶，不知道冷无涯和叶离正在做什么。

　　“蝶衣，你来的正好。”叶离从莲台边朝木蝶衣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半晌。然后转头对冷无涯说到：“冷无涯，你看蝶衣不像是被夺了神魂的样子啊！”

　　木蝶衣迷惑不解，什么神魂？什么被夺？

　　坐在莲台上的冷无涯旋身而起，黑袍飘逸，长发飞散，转眼已无声傲立于木蝶衣和叶离的身前。

　　“看不出来并不能说明没问题，我刚才查看了下，大致能猜出两个原因。一个是聚灵阵起了抵销的作用，神魂被夺的过程中蝶衣及时得到了补充；另一个，”冷无涯回身，指了指再生莲，接着说道：“就是操控它的人小心谨慎，生怕被人发现，所以手法上并不明显，夺取神魂的过程就变得非常缓慢。”

　　看到木蝶衣还是一副不解的神色，冷无涯继续解释：“神魂被夺，意思是你的天分禀赋会随着再生莲的神秘力量而转嫁到别人身上。”顿了顿，他决定说的更直白些：“操控者应该是冲你的炼药天赋来的。”

　　木蝶衣一下子怔住。冷无涯说操控者，这再生莲居然还需要操控？姑姑和自己都只晓得莲台神力超凡，普通人坐于其上可能会失去知觉，必须有人及时唤醒。不过没什么专人来操控啊，这个负责唤醒的人可以是任意一个——有时姑姑在，偶尔会是镇长大人或者主持大人，更多的是小霞。

　　难道，这些平素跟她十分亲近的人当中，竟会有刻意谋害自己的人？

　　再说了，这莲台不是缓痛救命的宝物吗，怎么会变成了夺取神魂的凶器？每次启动莲台，她都感受到了浓郁的生命气息，难道这还会有假？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可冷无涯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不，生命气息是真的，救命也是真的；只是操控莲台的人将属性烙印做了改变而已，救了谁的命也就不一定了。”

　　“属性烙印？”一旁的叶离颇有些不解，她将目光投向了莲台，似乎想找到冷无涯所说的烙印到底是什么东西。

　　木蝶衣容颜如雪，身体晃了两晃。她从一早到现在受到的冲击太多，此刻已经感觉有些难以支撑。冷无涯的话她不能相信，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属性烙印，那是只有贵族才能弄出来的！接触到这座莲台的贵族，除了镇长大人和主持大人，还能有谁？

　　可是那两位大人一个因为她三岁时异状突生而与木家结缘，这么多年来虽因为高居主之位，不得不避人耳目与木家往来，但对自己却有如己出，关切疼爱。另一位大人则是在她十五岁那年，因为姑姑的请托而对她施了追踪蹑术；之后镇长大人多次登门，对她也亲切和煦，不比主持大人对自己的态度少一分热情。

　　她们怎么会去动莲台上的属性烙印？当初送来奇宝的东域武师曾经嘱咐过，这莲台烙印为火，是她们刻意为土属性的中域木家向一位灵尊大人求来的，只为火生土之意。属性烙印改变，再生莲的目标就会随之改变。

　　但无论如何，冷无涯绝对不会骗她，她相信这一点。

　　冷无涯对叶离示意，让她坐上莲台。叶离瞪大了眼睛：“冷无涯，我坐上去会没事吗？你不会想让我以身犯险吧？”她想起了第一天来这里，莲台光华大放之后产生的强大吸力，不由得对冷无涯此时的表现产生了怀疑——这个家伙该不会是一着急脑子出了毛病吧？但是就算怀疑她也还是认命地乖乖听话了，因为她看见冷无涯的眼睛眯了起来，表示他的耐心即将告罄。

　　不过幸运的是，就算她还不能自如的驾驭火元素，但这次一爬上莲台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自动产生了肉眼看不见的一层结界，将那股曾经狠狠折腾她的神秘力量阻挡在了外面。

　　“这莲台现在的属性烙印为金，蝶衣的力量应该已经被转嫁到一位属性为水的女子身上，只是目前还未竟全功。”冷无涯为两人解惑，将自己的发现和揣测说了出来。

　　土生金，金生水，想必土属性的木蝶衣一开始就进了套。

　　“叶离是火属性，你说那天自己被吸力扯进莲台，是因为火克金。莲台吸收蝶衣神魂能量的过程受你干扰，但是只要将你扯进莲台，你就从干扰变成了助力。好在我和段昊来的不晚……”

　　想到这背后掌控之人的阴险，冷无涯一脸冰霜，“叶离还没想通吗？你被扯进莲台与蝶衣沟通能量之后，‘火生土，土生金’；你的力量经由蝶衣，统统转给了那个隐在暗处的水属性之人。”

　　“凡是接触过这座莲台的人，都有嫌疑。”冷无涯说完，看向木蝶衣。

　　就在三人抽丝剥茧将嫌疑人等一一讨论分析的时候，木凝香终于回来了。她和三个年轻人一起，将所有信息前前后后梳理了一遍，最后还是无法确定小霞、镇长大人和主持大人到底谁才是这个夺神行动的掌控者，谁又是北域灭了上官家族的神秘组织中的一员，抑或这些人本就是一批。

　　但是危机在前，几个人商议的结果就是尽量不惊动这有嫌疑的这三个人，尽可能的将家族炼药师中的佼佼者首先转移。至于丹阁中的上品灵药和珍贵丹方，以及求药者酬谢而送的一些从来没用过的稀奇之物，则被木凝香收入了一枚木蝶衣等人从未见过的幻戒。

　　当下已经没有时间解释这枚奇戒的来龙去脉，木凝香将那枚古朴的黑戒戴在女儿的右手小指；告诉她两句口诀之后，就去安排族人暗中离开木宅。

　　小霞看着木凝香上楼下楼，虽然很想探听一下她们在丹阁二楼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但那个冷无涯的结界是她从未见识过的，只能在心底暗恨：男人误事啊！难怪有些野史故事里常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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