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临渊羡鱼
淅淅沥沥的下了好几天雨，天气阴霾的让人压抑，黄梅时节的天总是这样，潮湿又阴冷。
绿翎仔细的为我盘着发，如瀑的青丝在她灵巧的手腕下渐渐成形，是“高鬟望仙髻”的式样，再缠上一只两指长的金步摇，更显尊贵雍容。
“绿翎，这会不会有点太过了？”我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抚摩着摇摇欲坠的头饰，虽只是稍事点缀，却已是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娘娘，这才不过分呢，您瞧那熙妃，整日间无事，倒还兀自妖娆怜煞人呢，您现在与她平起平坐，可不能让她给比了去，何况皇上常常来您这里，怎么说，也要为悦己者容呀。”
“是吗？悦己者，”我掩唇轻笑，“只怕全天下的女人都愿意为皇上打扮吧。”
绿翎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好半天才回转过来道，“话虽如此，可娘娘才是皇上心上的那个人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绿翎知我不是个喜听花言巧语的人，也不再说话，随着我的视线看向远处，好像也有极重的心事似的。
“娘娘之前是不是问过奴婢有关琴心的事？”
听到她主动提起琴心，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当初她对琴心的事还是讳莫如深的，“琴心怎么了？”
“娘娘，其实，琴心和奴婢是一对好姐妹，我们十年前一同进宫，如今已称得上情比金坚了，试想在这深宫之中，可以无话不谈的能有几人？可是最近，她却常常是一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虽然她不肯告诉奴婢，奴婢自己也猜着了七八分，还请娘娘帮帮琴心。”
我轻抿嘴唇，饮了口带着涩味的清茶，“我，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她见我没有一口回绝，方才小心的道，“娘娘，琴心是个痴人，不瞒您说，她一直思慕渊王爷，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渊王爷的心里早就有其他人了，当初是安陵皇后，现在……”她说不下去了。
“是我？”我接过她的话头，“可感情这种东西强求也无济于事呀。我不过是和安陵皇后相貌相似，他就移情于我，说明他还忘不了她，这也不是我希望的呀。”我还以为她会告诉我渊哥哥已死的消息，心里早就乱做一团，可如果渊哥哥真的死了，这偌大的皇宫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难道，他还活着？
“娘娘，这些奴婢也知道，可现在的问题是，渊王爷明明无意于琴心，却偏偏要跑去向琴心诉苦，一来二去，琴心还以为渊王爷对自己有好感，甚至为了安慰渊王爷，还把自己的身体献给了他，谁知，渊王爷对每个女子都是如此，不知道让多少女子柔肠寸断呢……”
渊哥哥还没死！？
渊哥哥这么滥情！？
渊哥哥和琴心之间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让我一时有些发懵……“若是他洁身自好也就罢了，偏偏还到处伤害恋慕他的人的心，这事，我不能坐视不管，绿翎，你知道渊王爷现在在哪儿吗？”
绿翎显得有些犹豫，“娘娘，若是被渊王爷知道是奴婢在背后嚼舌根的话……哎，不管了，奴婢带娘娘去找渊王爷吧。”
“我知道的，绿翎，这事除了我，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安全起见，你直接告诉我到哪儿去找他吧。”
绿翎掩了窗子，在我耳边耳语。
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癖好，我该怎么面对他呢？
我沿着绿翎给我的线路，慢慢走着，周围的建筑渐渐荒疏起来，草木越来越繁盛，走到后来，只有拨开一人高的芦苇才能继续前进。
这里大概就是绿翎所说的芦苇地了。只是，这一片芦苇地一眼也望不到尽头，我到哪里去找渊哥哥和他的秘密情-人呢？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一些奇奇怪怪，断断续续的声音，好像是，男-女压抑的喘-息和呻-吟声。
“渊哥哥，你好坏！”带着点娇嗔的呢喃，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
“小声点儿，这里可是皇宫，你个小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又是一阵放-浪的笑声。
渊哥哥，这是你吗？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是我的错吗？
我不自觉的朝那边看去，他也无意间看到了我，邪肆的笑容僵在脸上，连忙转过头去整理自己的衣裳。
那女子见他停止了动作，也朝我看了一眼，那眼里，有惊讶，有恐惧，更多的是怨恨。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终于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一幕，让人心跳，亦让人心恸。
见我转身欲走，他绝望的叫道，“婧儿！我没死，你很难过吧！”
“渊……渊王爷，求你别叫我婧儿了！她已经死了！”
“婧儿，你骗得了所有人，你骗不了我！你的绪哥哥又怎么样？他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强忍着夺眶的眼泪，艰难的道，“渊王爷，情殇总有淡忘的时候，您不应该这么放纵自己，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冷的笑，就像六月的飞雪，寒气森森的凝在我的心上，“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
“既是婧儿说的，我又岂有不听的道理？”
他身后的宫女赌气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渊哥哥忘了人家吗？”被他用力的向后甩了甩，跌倒在地上，“你算什么？还不快滚！”那宫女见情势有变，忙从地上爬起来，“嘤嘤嘤”的哭着跑走了。
我虽不喜那宫女的恃宠而娇，此时却也同情起她来，她们的命如草芥，从不由自己掌握，本以为自己可以有个攀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却被我，抑或是现实给生生的扯碎。琴心，会不会也同她一样，只是他任意发泄的工具罢了？
“那你，还记得琴心吗？”
“她？我倒还记得，婧儿问她作甚？”他眼里不经意的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听说，她近来很不好，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他无所谓的笑笑，“呵呵，婧儿竟然关心起一个合谋害你的人来。”
“这话怎么说？”
“那日，就是琴心把你引到御花园的荷塘的……”我早就开始怀疑琴心了，只是不愿意相信心里的直觉。
“也是琴心救了你，”我直直的凝视着他的眼睛，想看清楚他的良心。
“没错，可那也是她的分内之事，举手之劳。”
“分内之事，举手之劳？！”沈子渊，我真后悔没有把你淹死，琴心知道了这些该多寒心呀，“冲着这一点你也该娶她为妻。”
“除了你，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别的妻。”
我转身离开，挣脱了他的手。
匆匆赶到琴心的住所，不知怎么的，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敲了几次，喊了几声，却无人应，我推门而进，屋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琴心！！”房梁上，悬挂着，她的“尸体”。
“安陵娘娘……”气若游丝，若不是她嘴唇还在蠕动，我真以为她已经死了。
幸而我来的及时，不然我就要内疚一辈子了。这琴心，虽曾害过我，却也是个犯痴的可怜人，何况，她的苦实则也是因为我。
“安陵娘娘，对不起，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我不是个好东西！”她惨白的小手用力抓着我，泪珠子也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我握住她的手，“傻姑娘，别说这种话，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要说不是个好东西，谁也比不过沈子渊！”
“渊王爷，我不恨他，我只恨自己，看错了人！”她美丽的小脸痛苦的扭在一起，双眼空洞无神，像是已经丧失了希望似的，看得人心疼。
“你能这样想就好，世上的好男人多了去了，何必为了这种男人伤心，记住，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她感激的望着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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