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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昔我往矣 三


  我家有一台咖啡机,玻璃制作,几个银光闪闪的金属管巧夺天工珍地镶嵌在玻璃的各个部位,对应人体说,那就是,脖子、胳膊肘、腰部、膝盖还有脚踝。

  我爸说这台咖啡机跟我和木槿一样大,跟我们几乎同时来到我家。那时候我妈刚生完我和木槿,情志不畅,烦躁焦虑,似乎有一肚子的哀愁。我爸不读书,不知道什么古诗词,但见了我妈这个模样之后,学会了“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为了解决我妈这种类更年期综合征,我爸带着我妈去市区闲逛,看看有什么可以买,有什么买了能够都我妈开心的。我爸说那时候的新街口和夫子庙比现在要热闹多了。新街口上全是人,个个衣着笔挺,穿得人模狗样,戴着眼镜,眼镜上全都镶着金丝,他要是一个知识分子,那也这么打扮,也穿得笔挺,也戴眼镜,眼镜上也镶着金丝。夫子庙里人声鼎沸,从早上六点,秦淮河上的船灯刚刚熄灭,人就像东逝的江水一样,挡都挡不住地涌来,大大小小的人头跟工地里的石子一样,一个挨着一个。人多了,人就不值钱了,这些互相吐痰,互相踩脚,互相弹鼻屎,互相骂脏话,反正怎么掉身价怎么来。

  秦淮河上没有当年的秦淮八艳,没有陈圆圆、没有李香君、没有柳如是,但是八艳当年卧榻过的画舫还在,胭脂的香色还在,闻见了她们胭脂的香色,仿佛就能看到她们,看到她们环肥燕瘦,看到她们轻歌曼舞。后来我去夫子庙的时候,秦淮河上连当年八艳的画舫都没了,听说是古迹整修时候全都拆除或者迁走了,胭脂的香色也随之消失了,我没能闻到她们穿越时空,留下来的一缕情思和万种风情。我在很多女人身上寻找可能是她们留下来的气息,终归没能找到。似乎那个时代早已过去,物非人非,什么都没了。

  我爸带着我妈经过大行宫、浮桥、夫子庙,穿过很多马路,再到新街口,新街口上商店很多,当时所有的进口货都在那个屁大点的地方。

  我妈在一家卖咖啡器械的商店停下,然后露出了久违的甜美和可爱。我爸带着我妈进去,我妈走到一台玻璃制的咖啡机旁,指着它,说:“这个,我要了。”

  咖啡机买回家的时候,我和木槿才还没满月,正值依赖乳.房的时候。学了医之后,我才知道那段时间叫做口.淫.期,全身的快感都集中在嘴上,我的嘴含住奶.头,我的心就欢愉,我的心就酥软,那应该算是人类最思无邪的时候。

  我妈整天抱着咖啡机研究,研究咖啡豆,研究煮咖啡的火候,研究咖啡的喝法,像外国的贵妇人,或者是中国的文艺女青年。我和木槿基本上就是在满屋子的咖啡味里由小变大,最后从南京去往天津。

  正因如此,虽然我不会咖啡,也不会做咖啡,但我大概知道一些咖啡的制法。拿铁就是把刚做好的浓缩咖啡倒入几近沸腾的牛奶里,然后咖啡和牛奶自动融合,交织在一块儿,黑白配成棕色,棕色里有黑的深沉还有白的纯洁,这种咖啡好多女生喜欢喝,她们喝的时候都喜欢加上奶泡,做成美式的那种,我觉得这种心理和我们从小都希望去美利坚是如出一辙的。木槿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咖啡,但她不要奶泡,她说奶泡吃着会粘在嘴上,不雅观,而且舔掉麻烦。

  我最喜欢的是普通的美式咖啡,就是咖啡原液和水混合在一块儿,喝着苦得能让人泪流满面。但好处是方便,有种铅华洗净,而后是声色真香的感觉。

  我和木槿约好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里见面。咖啡店外面是学校的北院,恰好春天快要到了,北院里的梧桐树上也开始冒出新芽,碧桃树、杨树和柳树们也重新给自己镀上绿漆。所有身材妖娆的女生都把棉袄或者羽绒衫给脱下,穿着能露就露,不能露也露的衣裤出来摆弄身姿。

  商陆毕业之后没有继续学医,和佩兰一起考了个文学博士,她们一起留在了天津,一个在天津大学里教课,一个在南开大学里教课,一个教中国文学史,一个教西方文学史,但都教中医养生的选修课。

  我问商陆是什么时候跟佩兰在一块儿的,他说忘了,可能是考上博士开始的。

  商陆精通文学,工作勤奋,很快从讲师升了副教授,那时候我刚升主治。

  我问他:“你说你这再升一级就教授了,到了教授就睥睨天下,东方不败了。我这再升两级才跟教授平级,你说这合适吗?”

  商陆说:“教育是教育,治病是治病,你看赤松,他想爬到头,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主席或者总理怎么可能让他当呢。”

  商陆抽了根烟,眯着眼,眼神深邃,他说:“我发现,学校里每一年都有新鲜的女生进来,新鲜的女生不一定比上一届的要难看,不一定比上一届的要肤浅。”

  我说:“怎么,你还背着佩兰乱搞师生关系?你是一边教书,还一边育人?”

  “我可没有,我是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我惊讶于商陆对女生的见识,心中有点黯然神伤。我所在的科室,十个病人里有三个女人就算不错,三个女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大妈,虽然老则老矣,风韵犹存,但我确实欣赏不来。我安慰自己说,自己年龄不够,修为不到家,不懂真善美。

  我对睡在我旁边的飞儿说:“我的病人怎么这么不让人赏心悦目?”

  飞儿说:“多亏了你在这个科室,多少女生才幸免于难。”

  我觉得这是对我极大的误解,我从来不对女生有过非分之想,只是觉得她们秀色可餐,或者心旷神怡,生活需要美。我这么跟飞儿说了一遍。

  飞儿说:“那我们嘿嘿吧。”

  时间过得很快,我第一次来到学校门口时,胡须还是软的,一个星期只需要刮一次胡子,那时候我脸上的粉刺还没有完全消失,脸上大大小小的痘印,在阳光下大红大紫。

  那时候我跟木槿说:“我们踏进这个大门,就是大学生了,就是国家的栋梁了。”

  木槿没说话,跨一大步,比我先进了学校,然后回头对我说:“我比你先进的学校,所以你应该喊我学姐。”

  木槿喝着咖啡,依旧是拿铁的,咖啡很少,牛奶很多,颜色尽显圣洁。

  “你,快要毕业了啊。”我说。

  我喝了一口美式咖啡,还是苦得催人泪下。虽然我喝了很多咖啡,价格从免费、一块钱到几百块一杯不等,但我始终只能喝出一块钱一条的雀巢咖啡和五十块一杯的研磨咖啡的区别,至于五十块一杯的和五百块一杯的区别,我怎么也喝不出来。

  同样的问题还出现在我对手表的判断上,五十块以下的手表和五百块的手表的区别我能分辨出来,五百块以上除非纯金打造的,我通通看不出区别。

  赤松跟我说:“土鳖,我这个手表是金框的,里面是钻石的,你看时针分针秒针,还有指南针这些,都是钻石的,还有这镜面是蓝宝石的,这表带是鳄鱼皮的,知道贵在哪儿吧?”

  我还是看不出区别。我看不出金子和黄铜的区别,也看不出钻石和玻璃的区别。

  小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有卖廉价戒指,一毛钱一个看着像金戒指的黄铜戒指,五毛钱一个看着像钻戒的玻璃戒指。我们有钱的戴钻戒,没钱的戴金戒指,手指粗的戴在无名指和小指上,手指细的戴在拇指和食指上,手指正常粗细就戴在中指,别人要看戒指的时候,我们就对他竖起中指,然后让他好好观赏。我会说:“这是钻戒,懂吗,土鳖?”

  飞儿是第一个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情侣交换的戒指是戴在中指上的。我不知道,抓耳挠腮,以为这是个脑筋急转弯。

  当时市场上有好多脑筋急转弯的小册子,我们为了显示自己智商过人,天赋异禀,把《脑筋急转弯》当做圣经一样全文背诵,我至今仍记得“为什么世界上只有小说而没有老说?”答案是“老说老死了。”

  我想不出答案,觉得自己的智商太低,自尊自信受到了双重打击。我为了挽回颜面,装成特别不屑的模样,说:“这个问题太简单,我都懒得说了。”

  飞儿笑了笑,说:“西方人相信,中指上有一根血管直达心脏。”

  学了医之后,我从书上和实验室的尸体上了解到所有的血管都起始于心脏,中指上,食指上的,血管都能达到心脏。我明白了,所有的浪漫都是不科学的,都是不理性的。女生喜欢浪漫,女生不喜欢理性,浪漫和感性是彼此相依的,所以浪漫主义的诗基本上都是意识的流露以及感性的直接表达。

  “是啊,这个春天过后,我应该就毕业了吧。”木槿说。

  “你工作找好了没?”我问她。

  “找好了,在上海,爸妈花了不少钱,听说把你结婚的钱都挪出来用了。”

  “那你可是欠我人情啊,你结婚的时候,我不出份子钱。对了,作为你的娘家人,我需要出份子钱吗?”我说。

  “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就不出了吧,反正就算要出,我也没机会回你的份子钱。”

  “你是在咒我孤独一生啊。”

  “那可不,你看啊,你小学的学号是1号,初中和高中的学号都是11号,大学是111号,你这不就是孤独一生的命吗?”

  我觉得木槿说的有理有据,我百口难辩。

  我们喝着咖啡,随意聊着各自的琐事,比如赤松是如何放弃追求佩兰的,又是如何遇到琥珀的,石韦在别人的宿舍是不是干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有木槿的舍友是如何蛮不讲理,佩兰是如何卓尔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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