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庄生晓梦

　　2015年农历2月18日初春，乍暖还寒。

　　雨打惊雷，前尘旧梦。

　　倏地一声旱雷，过了一阵子，雨水才轰然倾泻，又急又重的拍打窗户。织缣惊得从床上坐起来，全身汗涔涔。脑海里的残影不断回放，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熟悉的香味，是薰衣草，有安眠的功效。

　　门突然被打开，噗呲一声，房间陡然亮起来……

　　一身材颀长，眉眼冷峻的男子慢慢走近，让她心跳越来越快，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敢用余光去瞟，是梦中那双眼睛，仿佛有吸人的魔力般，让人万劫不复。

　　程执坐在床前，轻声安抚“有我在。”声音和记忆中一样温暖而安定。

　　织缣仰头看他，轮廓分明的面容在氤氲的灯光下有了丝温暖的柔和，薄唇扬起弧度，忽隐忽现。眼睛是繁空之星般璀璨明亮，照亮她整个世界。

　　“程执？”似是确定，又似疑问。

　　程执心疼的拨开因汗水沾染的黑发，苍白的俏脸，写满了迷茫“又做噩梦了？”是熟悉的口吻，专属的宠溺。

　　“我是不是经常做噩梦？”看他的样子，想必不是第一次了。

　　“不要胡思乱想，下雨而已。”

　　可梦中那，一地的鲜血，还有无尽的硝烟……

　　“我怕。”说不清是怕这瓢泼大雨，还是梦中的他？

　　“别怕，都是骗人的。”看着盈盈秋水里倒影着茫然无措，程执越发怜惜。心疼地吻了吻发心，眼神深情如海。

　　“恩。”织缣的声音不太真切，似乎睡着……

　　见她安睡，程执才关门离开。又过了须臾，织缣轻手轻脚地开了灯，赤着脚，蜷缩在角落里，灯开整夜……

　　天刚微亮，被雨水滋润过的空气尤其舒心，一片绿意盎然。室内萦绕的食物香气铺面而来。餐桌上早已摆满了各式早餐，令人垂涎，下楼而来的织缣精神颓靡，犹如缺水的蔫花，了无生气。

　　“你先梳洗会儿，早餐一会儿就好。”听见动静，才发现她醒了。

　　“一向不是荣伯做得吗？”

　　“他请假了几天。”程执一边把早餐端上桌，还不忘绅士的拉开座椅“我也可以好好陪陪你。”因他忙于工作，夫妻二人聚少离多是常有的事。

　　“哦。”织缣适才忆起眼前男子是她丈夫——程执。结婚三年，待她温柔呵护，不惧流言，真心相待，与昨夜梦中绝情冷峻的男人，截然不同。

　　见织缣迟迟未动，“怎么，不合心意。”程执把温好的新鲜牛奶放在桌前“餐后喝一杯。”她从小身子较孱弱，居家饮食上都格外小心谨慎。又亲自盛了些清淡小米粥“多少吃一点，身子重要。”大概是不习惯，平日里都是管家荣德一应照料，如今家里也只有月牙儿和几个不知事的小丫头在照顾。

　　织缣不忍拒绝，低声道“我知道了。”却不敢抬眼看他。

　　见她肯吃，心中稍安定，医生言辞，犹言在耳，孩子恐怕很难保住。

　　“你要当妈妈了。”斟酌再三，还是选择告诉她。

　　“真的吗？”简直难以相信，明明不能……

　　程执解释道：“为了父亲的事情，你一直伤心过度，我便叫了孟医生看诊。”原以为是思念过重，导致心气不顺，谁知道怀孕了。

　　提到父亲，织缣心中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痛楚，记忆里慈爱的笑容，如同映像般定格在去年秋天繁叶渐落的深色中。一年前，她去了国外修养，没过几日，父亲竟因心脏病突发猝死，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心中说不尽的遗憾与愧疚……

　　如今她只有他了……

　　两人婚姻一直是上流社会的笑话，程执不过农村出身，家境清贫，父亲已死，留下年迈的母亲相依为伴，好不容易大学毕业，进入了楚颂，意外被姜良寒相中，一跃成为姜氏驸马爷，私下却并不被众人看好，相传不过程执不过是看中了姜家偌大家产，顺便娶了这么娇柔千金。

　　织缣则是纺织大王姜良寒的掌上明珠，长得闭月羞花，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却因身子不好，有些名望的家族不敢轻易言娶。到了适龄年纪，所来求娶之人，或是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或是碌碌无为的清贫之辈。

　　一次偶然，父亲选中了程执，织缣自然也是芳心暗许，两人婚姻很快水到渠成。这些年夫妻和睦恩爱，程执待她真心诚意，如珠如宝。

　　她身子弱，很难有孕，还曾安慰“大不了领养一个，还说生孩子很痛，会变丑，到时就不要她了。”织缣气呼呼的拿起枕头打他“敢不要我，你会一无所有。”

　　他一边讨饶一边道“不敢，不敢，我怎么舍得。”眼底的眸光足以惊艳岁月。

　　“家里的熏香，能不能暂时停了。”亲昵的口吻，竟让她有些贪恋“听老人们提起，熏香似乎对胎儿不好。”女儿家的东西他不懂欣赏，从前由着她也无可厚非，可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以孩子为重。

　　织缣不自觉有些出神，“全听你的。”什么也比不上孩子重要。

　　“走吧，去医院。”见她吃的差不多。程执拿起沙发上的白色外套，织缣被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自己则简单穿了件深灰色外套。手紧紧牵着她，生怕丢了似的。

　　清早的天气还有些微冷，坐在车后座的织缣频频有些嗜睡，奈何心中千头万绪，心事重重，怎么也睡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样子。程执以为她忧心孩子，宽慰道“听说马锦东是全国最有名的妇科医生，今天在H城会诊，我托了朋友的关系，好不容易排了号。”

　　织缣迷迷糊糊听了个大概，心绪翻涌，既欣慰，又忧心。

　　很短的路程，程执却开得很慢。停了车，一路拉着她的手，不曾放开。焦急而漫长的等待，好不容易到他们进去。

　　“医生，我的孩子怎么样了？”织缣神色紧张的看着医生。

　　“片子我刚刚看过了，母体比较弱，过程会很艰难。”她的情况有些特殊，马锦东自问行医多年，也很少碰到她这种情形。

　　“那怎么办？”织缣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眼见又要破灭了。

　　“太太勿要激动，会影响腹中的胎儿。”情绪不稳，可是怀孕大忌，轻声安抚道，“保持愉快的心情对胎儿有利。”

　　“做丈夫的也要多关心妻子，尤其是怀孕初期。”激动的孕妇他见得多，体贴的丈夫还是很少见，才多说了一句。

　　“我会的。”程执不由得感觉身上的担子重了些，孩子以前不敢想，而今却真实的存在。随口又问了医生一些孕妇注意事项，马锦东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好感又不少，耐心的一一回答了，还送了本健康手册。

　　“怀孕从来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需要夫妻俩共同努力。”其实大多数人对怀孕有误解，以为它是一个人的事情，其实孩子是夫妻二人共同孕育的结晶。马锦东一边写医嘱，一边嘱咐“我现在开几副安胎药，切记心烦气躁，动怒忧虑。”

　　“谢谢医生！”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她很久没有真正开心过了。这个孩子是上天的礼物。

　　从医院出来以后，织缣兴致颇高的逛了会儿育婴超市，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嘴里还在不断念叨“你是喜欢男宝宝，还是喜欢女宝宝？”看着妻子兴奋期待的表情，程执似乎也有些愉悦“都好。”只要是他们的孩子，一定是最可爱的。

　　织缣也是初为人母，有些东西不懂“我们把这些衣服都买回去，孩子出生马上有得穿。”又动手比了比，一个人玩的很高兴。程执满足的看着她难得的笑容，一边推着购物车，一边还要照看织缣避免行人的碰撞。

　　还好一路都平安无事，什么时候她才能懂得照顾自己呢。

　　许是逛累了，看到临街的甜品店，织缣就挪不动步子了。看着橱窗里的精致蛋糕发呆，又偷偷看了眼程执的神色，拒绝的摇头。

　　“就吃一点点。”织缣竖起中指，可怜兮兮的样子，活脱脱的流浪猫。黑亮干净的眼睛让程执只好缴械投降“我竟然连你这种无理的要求都答应。”一脸的懊恼无奈。

　　“嘿嘿。”得到同意，人立马进了蛋糕店，一口气点了五个蛋糕，一系列动作，格外流畅。

　　“好好吃喔。”织缣笑得特别灿烂，如果忽略掉满嘴的奶油“你能不能淑女些。”程执没有办法，又当老公，又当亲妈，用纸巾擦去右颊和嘴边的奶油“再这样不管你了。”顺手拿去其中一款巧克力慕斯蛋糕，塞进嘴里。“都是我的了。”她已经吃了三个了，不能再多，对孩子不好。

　　织缣见最爱的巧克力没了，生气的瘪嘴不去看他“你这个小偷，偷吃我的蛋糕。”还不忘用粉拳泄愤“你个坏人，还我蛋糕。”

　　任由她打闹间隙，又把最后一款栗子蛋糕也吃了“你打啊，反正你最喜欢的两款都没有了。”他一脸得逞的笑意。

　　“哇，哇，你还我蛋糕。”织缣突然哭起来，泪水跟雨丝似的，一点一点往下掉，眼睛红红的，跟洗过的天空似的，更明亮清澈。

　　旁边一个路过的大妈看见了“我说小伙子，你可别欺负小姑娘啊。”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情侣或者夫妻“两人拌嘴是常有的事情，男生嘛，心胸要宽广。”一副语重心长过来人的教育口吻。

　　程执还不知道她还有这能耐，让外人替他出头，刚想说什么，织缣迎着一张笑脸道“阿姨人真好，长得也漂亮。”一副懂事乖乖女的模样，瞬间让大妈心情好了不少“小姑娘，这嘴真巧，长得也俊，小子你有福气了。”又说了几句，才欢欣而去。

　　“倒是越发能耐了。”都懂得联合外人来埋汰他了。

　　回应他的是调皮的嘴脸。

　　罢了，罢了，只要她高兴就好。

　　黑夜深沉，月光清丽。

　　许是今天累了，织缣早早就睡了，看着她安然的睡颜，程执的心被填得满满当当的，依依不舍的回了书房，拨通了电话：

　　“我要最优秀妇科医生资料。”谁都不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决然的神色与黑夜融为一体，被升起的云层隐藏。


　　(https://www.biqwo.com/dudu/96/96144/4926351.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wo.com。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iqw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