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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择木而栖”


  刚姑姑看了看,挑得最起劲儿的便是官贾大家出身的两位嫡千金白琦珊与杜舒云,两位小主在家中互为姑姊妹,二人兄长均娶对方家族女儿,这两位小主既识货亦处处爱攀个高低。

  “珊姐姐,我平日用娘娘赐的皂儿净一净脸面与身子已觉足够,那乌发膏甚名贵,里头尚有和硕格格陪嫁所赐长白山人参,只给顾姐姐另配了一小支,我平日头发亦欠黛华,只看别的配方的洗发膏子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我却真不用,只姐姐所选螺黛可借妹妹一用?”杜舒云绕了一大圈儿,其实是想要白琦珊选的那枚螺黛。

  白琦珊本身眉形如柳,唯略淡了些颜色,便一眼相中这青云玄砚的螺黛,此黛由青黛煎溢过石灰浮头然再澄清日四至五次,泡融七八日,再以生绢滤糊至无可再有粉出为止,最后加入波斯特产黄金果油以及冰片制成,成黛以香料盒密封薰制散发奇异香气,螺子黛名贵异常,向来由波斯独产,内务府亦经由波斯商人宫外采买,粒值十金。

  刚姑姑走了两步上前,“二位小主,如今螺子黛制法愈加讲究,波斯使者亦无贡来,宫中所用,皆为民间采办,听闻波斯国年年改进制法,煎制提澄之精细更甚往年,还将成黛以密黛之法增其奇香,用于描眉,亦靛亦青又似玄墨,加少许腊油调制成膏状,以小牛嫩角所制‘伪笔’沿眼缘描画可增加双瞳之采,令之如剪。”

  “云妹妹,你我二人已为姑姊,日后亦同侍一夫,还见外什么呐,刚姑姑所说的‘伪笔’我只略耳闻过,不知世间有何物能兼柔且韧还有坚硬之度,不若如此,如何用以描画眼缘?”

  “珊姐姐,刚姑姑方才所说的‘小牛嫩角’实乃民间女子因难有门道购那螺子黛而想出来的替补之法,小牛嫩角所制伪笔初购之时尚较柔韧,用不出数月,便会硬了,所描之眉,则硬涩失了当初的崆峒之衷。”

  “那却如何才好?便是再购伪笔,仍旧只能使用数月,这么个杀生法只为描眉绘目,岂非得不偿失?”

  “珊姐姐好柔的心肠,妹妹尚未曾想到那一层面,只若描眉,螺黛形若折扇,又小巧如掌丘,描用那端削得薄如蝉翼的边缘一根一根地细细画来,亦仿若浑然天成,姐姐说是也不是?”杜舒云与白珊琦都晓得这螺黛是难得一见的好物,谁也舍它不得。

  刚姑姑取了一个扇形珐琅瓷描金盒子,“两位小主出身秦晋缔联之家,亦属亲戚了,螺子黛少有,姑姑也只见过几回,两位小主都生了花容月貌,以黛子增色定美赛绛仙,此番功夫都融在了手心儿里,岂不没趣儿?”

  白琦珊亦面露几分愧色,将螺黛递给刚姑姑,“珊儿令姑姑见笑了,竟盒子也落下了。”

  刚姑姑将螺子黛放入彩瓷搪盒中,“奴婢不敢逾越,只想劝二位小主再多选选,总还有合心意的,此黛子存于瓷盒之中,可放三五年不坏,两位小主各取所需,以螺黛边缘描蛾眉,只若画得缘钝了,削下来的碎黛加腊汁兑开,增瞳之采,岂不双全其美?姊妹之间,哪有飞燕合德之分,姑姑盼小主都能早日得获龙泽。”

  杜舒云听刚姑姑言语之间,进退得宜,必定熟知深宫之中大情小秩,马屁精的模样便媚上了脸来,“刚姑姑,舒云与姐姐远道而来,不通人情亦不晓事理,只愿有个好姑姑带我们姐妹一程。”杜舒云悄悄地在刚姑姑耳旁低语,“若借姑姑吉言,得遇圣恩,族中长辈,都乃知恩图报之人。”

  刚姑姑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低福了腰,“小主哪里的话,此乃奴婢天职。”

  白琦珊忙扶起了刚姑姑,“姑姑切莫与我杜白姊妹讲礼过甚,我二人初来乍到,规矩不周之处多亏姑姑指点宽容。”白琦珊拿了封信函给刚姑姑,“姑姑请收下,此乃琦珊家长一番心意,琦珊浅见陋闻,请姑姑指教。”

  刚姑姑将信函藏入袖内荷包,笑与她二人说道:“两位小主之意,奴婢知道,小主请随奴婢来。”

  白琦珊与杜舒云同住一间,两人随刚姑姑进了屋子。

  “两位小主方才似乎都觉以螺黛描眉眼皇上会喜欢?”

  “难道不是么?上次方御医尚指出琦珊瞳欠华采,除了以螺黛增色,哪里还有好法子。”

  “小主可曾细想,螺黛粒直十金,又乃波斯独产,每年亦得派专使去扬州采买而来,宫中格格主子却不用它,小主不疑其中道理?”

  杜舒云迫不及待问道,“难道有别的奥妙?”

  “自然,皇上打娘胎出来便患不耐受症,最厌者菊,螺黛虽能美女子眉目,只望龙恩长泽,散其异香再用方可。”刚姑姑拿出彩瓷搪盒,“如此增人华采之物,又稀又罕,西主子置了这些日子,怕是忘记了,小主若无妙法,奴婢建议,不用为妙,以免引起皇上不适,坏了印象。”

  “原是这原因,”杜舒云接过瓷盒,打开精致的描金彩瓷盖闻了闻,“咦,好像味儿已散尽了,姑姑闻闻。”

  刚姑姑接过盒子嗅了嗅,“奇了,这黛子怎没往日那异香,明日我且去问问御医去,那二位小主便放心用了罢。”

  刚姑姑出了屋子恰恰遇到了另一位来为各位小主观容的御医蔡氏,蔡氏正在一旁静坐,闭目养神,屏气调息,听闻同僚方御医被荣小主不知所为何事骂了出来,只愿他不触上这霉头,睁眼细观,各位小主各有千秋,方御医为人耿直,在太医院有时为组方配药与同僚争执也有过,荣小主的泼辣蔡御医略有耳闻,他首先托刚姑姑请了小主出来,荣玉儿心思本不在此,且听不得谁话里话外拿安德海扎她,蔡御医给荣小主请了小安。

  “小主,奴才随人微言轻,却奉旨为各位小主调息养身,小主仪容标致,无可挑剔,只修身养性,保持心情舒畅才好,怒则伤肝,忧思堵脾,唯有心郁得破,肝自养血,脾上运化,谷水之精微,望小主能开怀常乐,令气色自润面色,肢体形容丰盈紧实了才好呐。”

  荣玉儿对蔡御医道,“有劳您为荣儿费心了,蔡御医是听那方御医嚼什么舌根子了罢,荣儿和安大总管早已习惯了,宫中向来众说纷纭,哥哥不在乎,荣儿也不在乎,他嫂子都娶回家了,再有人以此造谣生事,荣儿恐难云淡风轻,便宜了那些是非之徒。”

  元欣亦从屋里走了出来,“蔡御医该知‘三人成虎’罢?谁都未有真凭实据的事,只因以讹传讹,便闹得满城风雨,荣姐姐倒底是小主,验身亦仍旧冰清玉洁,蔡御医与安大总管相识恐亦非一年两年罢,宫中年年验查的,别人不知,御医也该知晓罢。如此明摆的挚友之交岂容俗鄙玷了它?”

  荣玉儿听元欣三言两语说得她自己都不意思了起来,她与安德海是“挚友之交”?元欣亦太单纯了,荣玉儿只得草草应付蔡御医几句,“您别误了正经差事儿的功夫,多指点指点其他姐妹罢,荣儿这点分寸没有,如何进得内务府?”

  荣玉儿一把抱了抱元欣,“姐姐我太欣赏你了!”

  元欣“嗯”的一笑,“荣姐姐取笑元欣的功夫定是练了个上乘的。”

  荣玉儿心里想着,载淳那小子见了元欣这样的贵才淑人,米足怕也不够他瞧了,断断要找机会叫米足莫陷了进去,荣姑姑便是那前车之鉴呐。

  刚姑姑瞧着东西两边的姑娘陆陆续续回了屋子,便问了蔡御医,“往年那螺黛奇香异常,今年的怎味儿散得如此之好?”

  “皇上不要那气味儿,不都得想法子弄干净么。”蔡御医说道,“咱们太医院刚来了一大捆高山毛竹,我们正愁不知如何用它,医术上记载可将毛竹经七七四十九日明火煅制,将毛竹烧制成竹炭,此竹炭可吸附各种奇香异味儿,西主子的屋子里以纱绢儿将炭块捶碎后包起来,四处角落都放置几个,整个长春宫便清气儿宜人,那螺黛常年放在静室,西主子怕招皇上不适,也很少用它,这次赏了下来,应该也验过味儿了,”

  “如此缘由,方才小主问了,我替小主问问。”刚姑姑笑了笑送蔡御医离去后,便躲进自个儿小屋里拆了那白琦珊递来的信函,信纸上寥寥几个字,“择木而栖。”其余的便是刘记钱庄的一些财物的存票。

  刚姑姑心中大致有谱,东方木,木指的是东太后,栖息栖息,代表东太后对此一役信心满满,势必一举拔乱反正,重振东宫威名,杜白二氏的姑娘亦会全力以赴,坐稳后妃之座,唯有二人均有汉臣血统,尚需刚姑姑扶持点拔,以免失了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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