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老人与狗 九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杨萍芳的大儿子二儿子和三女儿相跟着找上了门来。
“妈，出这么大事儿咋不跟我们说一声！”这是女儿郭秀霞，她带着刚上小学的儿子一起来看杨萍芳。
“姥姥！”小屁孩嘴巴倒是挺甜的，不过眼珠子四处乱看，一看就是不安分的熊孩子。
郭立强是老大，他已经四十好几快奔五十了，这个时候家里都是独子，他唯一的女儿已经上了大学，媳妇也没来。手里拿了个礼盒，是兄妹三人一起带的，都是普通的诸如银鹭核桃奶，八宝花生粥什么的。
杨萍芳招呼几人坐了下来，“啥大不了的事儿啊，你们都那么忙。小浩乖，姥姥给你拿大西瓜吃啊！”她说着，又准备去切西瓜。
郭立宏就比老大小一岁，看着却老了不少，白头发已经冒出头，牙齿也掉了两个，看起来日子比他大哥过的还不如。
他倒是个孝顺的，看到老太太进了厨房，连忙追上来道：“行了妈，别忙乎了，赶紧坐着去吧，我来就好！”
“就是，让二哥切吧。”郭秀霞也招呼着把老太太扶到沙发上，又喊道：“哥你切个大的，咱们人多！”
“好咧。”
杨萍芳想笑，又似乎笑不出来，她看了看眼前三个子女，猛然发现，好似不知不觉间他们也都老了。她垂头坐了下来，这才说道：“这是干啥，一股脑儿的都来看我？”
“这不是听说你差点被人撞了吗？这网上都传遍了。”郭秀霞心直口快，她看了看门口趴着的大金毛，这才说：“不是小浩拿我手机看新闻，我都不知道。我这一看，呀，这不是咱妈和笑笑嘛！”她连忙打开手机，翻出来照片给杨老太看。
老太太戴着眼镜，把手机拿的老远，瞅了半天，才记得是那天跟笑笑下楼买菜被拍到的。
“可不，小妹一跟我们打电话，我跟二毛马上就赶过来了。”郭立强笑了笑，“笑笑真不错！我之前还说你这养个这么大个狗，得累够呛，这狗身上又有这呀那呀细菌啥的，你又岁数这么大了，我是不赞成的。”
“是吧大哥，我也那么觉得呢。”郭立宏端了西瓜来，招呼正在按遥控器的小屁孩来吃，“要说笑笑啊，真是厉害！这以前真没看出来，那天要不是笑笑，妈你可得遭罪了！”
“可不是咋的，”杨萍芳一听在夸笑笑，立马跟孩子被夸上天的家长一模一样，笑的见牙不见眼：“笑笑是个有灵气儿的！要不是它，我估摸着命都没了！”
“新闻上说的都是真的呀？哎呀啧啧，笑笑得多大力气！”郭秀霞一边吃西瓜，一边给儿子擦嘴，“话说回来啊，妈，你以后可得注意点儿了，这现在的世道也不太平，可不像以前了！现在这高楼大厦的，邻里乡亲的几年也不打一次招呼，人情冷漠的要命！这幸好是笑笑感恩图报，救了你，万一下次笑笑没跟着，这街上车来车往的，真出啥事可咋整！”
这话说的倒是妥帖，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果然杨萍芳很是感动，她连连点头，“闺女说得对，以后我出门都把笑笑带上。”
“妈，我们呢也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儿女们也都在长大，这都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当年爸不在了，你一个人拉扯小四，怪不容易。”郭立强接过话茬：“其实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吧……唉。”
杨萍芳没说话，她心里头明白老大这话的意思。
还是在怪她偏疼小儿子。
“这些年呀，家里压力越来越大，我家那口子把钱管的死紧。”郭立宏也是唉声叹气，他一皱眉就能看到深深的几条抬头纹：“我倒也不是怪她，当年我啥也没有，生二娃的时候还罚了款。我又挣不到几个钱，还记得她给二娃喂奶，却只能喝稀饭吃咸菜，背着我抹眼泪。后来小四儿结婚，你把老房子给了他，淑芳也跟我闹了好几年。唉，这年头，庄稼把式的在这城市里熬着，有几个过的舒服的！”
郭立强听着弟弟这番话，也很感慨：“你嫂子也跟我闹了不少次，吵得邻居都报警了！我家里就一个娃儿，都过的苦哈哈，亏得你嫂子娘家给了不少陪嫁，这些年多多少少也给补贴一些，这才把巧儿给供上大学。我还记得那时候巧儿还没出生，小四儿还在念大学，小妹在工厂里上班，挣的钱还给他交费学，我们都寻思着，这家里出个大学生，老有面儿了，谁知道四儿吧……”他顿了顿，看到杨萍芳垂着头，脖子上的皮都垂了下来，一条一条的，看着苍老异常。
他终究还是没把责怪的话说出口，“妈，当初我们都有不对的地方，毕竟你拉巴我们长大，这些年的没啥往来，我心里也不是不内疚。昨天小妹跟我打电话，说妈你差点被撞了，给我吓的够呛！
“是啊妈，你也别怪我们，确实你对小四儿也忒好了。”郭立宏踢了妹妹一脚，郭秀霞这才闭了嘴巴，又说道“妈。我们今天来呢，就是看看你，给你陪个不是。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确实不能多照看你。”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看着不厚，“这个呢，你留着，做儿女的不能陪在您老人家身边，我们也怪过意不去。这点儿钱你拿着，就当给笑笑买点吃的！”
手里被塞了个信封，杨萍芳还有点发愣。
“……这，这是干啥？”跟烫手似的，杨萍芳连忙推回去，却被郭秀霞硬是推了回来。
“你看你，妈，这是我们三个凑得钱，也不多，就几千块。”
“可不是！您可别嫌少啊妈！我们一点儿心意！”
“再说了，这是给笑笑的营养费，您得帮它拿着。”
兄妹三个七嘴八舌的劝着，杨萍芳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谁也不知道此时她心里想着什么，只是眼睛里湿润的雾气和颤抖的嘴唇，表示了此时她内心的狂风暴雨。
半晌她压抑着哽咽，“哎哎，好，妈拿着，拿着。”
兄妹三个看到亲妈这个样子，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自郭立平结婚后的这些年来，他们确实对老太太疏远了很多，逢年过节，最多就是打个电话，几乎从来没来看过她。他们堵着一口气，觉得你不是宠着小四儿吗？倒是让他孝顺你呗！
可是看着这么些年来，老太太一个人独来独往，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住着，城里熟悉的老姐妹都岁数大了，不是跟着儿女们过就是儿女们跟着身边，就只有她一个人孤孤单单，过年的时候连对联都不一定贴——毕竟没人帮她贴！
他们心里的火也烧的差不多了，这次一看老太太差点出了意外，心里头觉得后怕，这才相约的一起来看看妈。一打眼看去，却恍然感觉，原来老妈都七十了呀，都老成了这个样子！
“妈，说句难听的，咱们都四五十了，妈也转眼奔七十了，到了我们这个年龄，看一眼少一眼了啊！”郭秀霞感慨道：“以后啊，没事儿到我们兄妹几个家里转转，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可不，我跟大春也是那么想的，我哥和嫂子也是商量过的。以后逢年过节啊，您要是不愿意呢，我们就过来看看你，要是愿意呢，就到我们几个家里串串门子！左右离得也不远！”
杨萍芳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忍不住把老花镜摘了，擦了擦眼角，却好似怎么也擦不完。
秦萱趴在地上眯着眼镜看着一群人，想着如果杨萍芳能不那么死心眼的偏疼那个白眼狼郭立平，多亲近这几个儿女，不说晚年能多么荣华富贵，但是最起码这心里是暖的！
也是笑笑给了老太太这样一次机会，用尚还康健的身体，去体会子女们的一片孝心，而不是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歪斜着嘴巴眼睛，麻木着一半的身体，却连一句后悔的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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