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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4


  县长起先不敢插嘴,这时见土屋少佐在厅中来回踱步,才壮着胆子低声道:“土屋老弟,杀他雍老二事小,可别漏掉了大鱼啊…”

  土屋停步看了看县长,缓缓咧嘴笑道:“县长还是忠诚的!你不知道,我已派了一个侦察小队,一早循着进山送药的车队,悄悄跟着他们去找大鱼,我们在这等着消息,一定一网打尽!”

  厅中传出二人的笑声,县城的老街上发出一声枪响。

  枪响过后,县城里的百姓开始低语。原来雍家老二明里给日本人当差,实际上帮着山里的游击队,过去的种种误解至此消弭,燕怡堂一门忠孝仁义的故事就此接续。

  眼见雍继礼殒命,耳听街坊乡里称赞,混迹人群中的雍澈轻轻压低斗笠,独自离去,悄悄走回这几日秘密暂居的民宅小院。

  院门虚掩,并无人声,雍澈许是太过兴奋而不曾留意这些反常迹象。他刚推门进院,便听见一记破空之音,身子倏地闪躲,却终究未躲过这件暗器。

  那是一根一尺半长的钢针,形制像极了城里的阿姨们打毛衣的长针,只是这针尖更加锐利,刺穿自己的肩胛,将他整个人钉在身后的土墙上。

  雍澈忍痛拔出长针,循着针的来处抛还回去。

  坐在院中石凳上的人稳稳接住,摇了摇头,操着南方口音叹道:“雍公子,当年你自废武功,十年来虽勤加苦练,却还是不及从前了www.shukeba.com。”

  只见那人花白头发,满脸皱纹,一身短褂罩着瘦骨嶙峋的身子,却偏偏戴着副精致的金丝眼镜。

  雍澈抬手挥指,止住肩伤流血,皱眉道:“徐大人别来无恙…”

  老人苦笑道:“公子尚在人世,敝人不便先走。”

  雍澈摘下斗笠挂在院门上,看着眼前这位当年叱咤一时的国府参事、驻奉专员,摇头道:“当年徐大人吞药假死,是我大意了。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阻拦那黑毛狐狸捅你一剑。”

  早该不在人世的徐垄屏长叹一声,“公子宅心仁厚,不忍损我遗骸,却平添了徐某十年苦楚…”

  雍澈平静的望着他,淡然道:“徐大人得我燕怡堂绝学,兼有济世大才,十年前经斗姆宫一难后,本该劫后重生,一心向善,为何今日又来此间寻我?”

  徐垄屏冷笑,“十年倏然而过,沧海桑田,山河巨变,都与我再无干系。我委身雍继福门中,装聋作哑扮作仆役,便是在等雍公子回来。”

  “大人执念太深,抛得下苦心孤诣谋来的一场富贵,却放不过一个小小的郎中…”

  徐垄屏苦笑道:“败于你手,坏了大事,我已于上峰无用,何谈富贵?好在,我终于还是等到了公子。我知道,你定会回到这原点,了却族中之事…”

  雍澈摇头道:“虽然大人谋事不成,可我雍澈螳臂当车,也未能挡住历史车轮碾过岁月。了却得了一姓之事,却无力解百姓之苦…”

  徐垄屏缓缓起身,神色淡然,“既然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又都回天无力,不如就在此间寻你我二人的了结吧!”

  雍澈见他双手各持一根钢针,寒光耀目,不由一问:“徐大人对我雍澈尚不忍用毒,这院内的旁人定无性命之忧了。”

  徐垄屏点了点头,“你我虽非同道,却彼此惺惺。我针上无毒,你也乐于将针归还与我,凭这一个过手,那几位的性命自然无碍。只是…”

  “大人请讲。”

  徐垄屏转了转手中的钢针,“徐某知道的是,城内派出一个侦查小队去寻运药车,进而找到令妹的藏身之处。”

  雍澈眉头一皱,“多谢徐大人实言相告,雍澈有个不情之请,我们的比试可否延期三日?”

  徐垄屏摇了摇头,笑道:“待你见过妹子,心无旁骛,功夫便没了杀气,这会儿你心中尚有牵挂,为了及早动身,定会对我下杀手,动真招。”

  雍澈无奈,只得卷起袖口,束紧衣襟,提步请手。

  徐垄屏拭了拭镜片后的朦胧泪眼,怆然道:“公子的身段便和十年前一模一样,而我已再使不出‘翁伯针’和‘次非指’了…”

  他脚踏丁步,架分前后,两手分持双针,甫一抬手便全是进招气势。

  雍澈见了不禁暗忖,这“潜龙”当年被自己以重手法点死周身大穴,气脉大损,又无修息之法,已再使不出当年的绝学,只得改用长针,代指发招。

  “世上除了公子,怕是无人及得上我对‘拂兰指’熟谙于心。知之畏之,个中精妙,超然物外,实在非我可破…”

  雍澈静静的听他慨叹,心道他既知如此,又何必在关外十年寒暑苦守自己?

  徐垄屏紧了紧手中的钢针,不禁黯然,“可我徐某一世英名,怎能折在一介黄口小儿手里?这针法,是我穷十年心智自创苦修而成,虽非上乘武学,却专克拂兰指法,公子要提防了。”

  雍澈皱眉道:“谢大人提醒。”

  不待雍澈收声,寒光已至眼前。徐垄屏双针离手,竟是当作极霸道的暗器使出!

  雍澈施展枫斗身法向后微倾,挥手间催动指力,拂落双针。针未落地,徐垄屏后招又至,而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又有双针。

  两针分取雍澈后手、肋下诸般大穴,而雍澈的前手亦已挥出,回护不及。此时他还招乏力,如若退步,两根钢针又可飞出远攻。

  两招之内,雍澈已显败象。

  这平平无奇的两招看似简单,实则化繁为简,确是闭穴拂兰指法的克星。无人知晓,只这两招,十年间“潜龙”徐垄屏动了几许思量,下了多少苦功。

  雍澈当然无暇思忖,电光火石间他终于后撤半步,前手拂出一指。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然而,这似乎是徒劳无功的一指,二人之间三尺有余,徐垄屏的飞针可刺中雍澈,雍澈的拂兰指却触不到徐垄屏半分。

  而徐垄屏的钢针却未飞出一根。他如十年前斗姆宫中的那个雨夜一般,再次伫立在雍澈面前,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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