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年之寂静

　　“年年岁岁今朝，

　　望断苍穹，

　　不见年来，

　　此情无可寄。

　　只得呼风唤雨，

　　云做金樽，

　　雨做酒，

　　千里河山，

　　屠苏遍洒。

　　你若在，

　　天涯海角，

　　还请轻尝浅酌，

　　弹指除夕去。”

　　一年中最热闹的春节，正当京城上下满城欢喜，共庆团圆之时，远在大理的蝶国上下却一片清寂。

　　蝶谷之中成片的蝶屋，全染成簇新的各种颜色，在艳阳之下，明艳得晃眼。

　　就连一座洁白的蝶堡也成了七彩的，走近看时，上面缀满了一只只艳丽的蝴蝶，那七彩的穹顶，正是这些艳丽的蝴蝶所铺就。

　　静静地落在蝶堡之上，悄无声息，微风拂来，只有背后的羽翅在阳光下倏忽翕动。

　　寂静中这一份不甘寂寞、拼命挣扎出来的艳丽，写满了亘古的等待和一份不死的执着。

　　太阳渐渐偏西，蝶堡上空的云彩慢慢聚拢来，幻成一座座金樽的模样。

　　过一会，有雨落下。只见那云做的金樽斜倾着，雨自樽中落下，淅淅沥沥洒满了一个蝶国。

　　空中顿时溢满了屠苏酒的味道，一整个蝶国都弥漫着酒的醇香。

　　五彩的蝶堡之中，国师简修正在祈愿坛前带领众人祈福祷告。面前的一个牌位席上，供奉着一座神像，牌位上只写着一个简单的“年”字。

　　国师身后一人叩完首，起身，气宇轩昂站在众人面前，正是蝶国国王翼非。

　　“‘年’乃蝶国几世的恩人，若没有他，蝶国早丧生‘夕’下。年年今日祭祀，年年今日一样的说辞，不过期盼我蝶国子民牢记于心。从此无论患难与否、太平与否，均不忘前事，亦不怕来世坎坷。”

　　几千年前蝶国曾遭遇过一场灭顶之灾，猛兽“夕”带领一队喽啰来袭，蝶国险些举国覆没。幸而有神仙“年”的相助，才救了一国的人。

　　从这以后，蝶国历代国君将神仙“年”当作蝶人的先祖般供奉着。

　　每到春节，任外界喧嚣热闹，蝶国却一片清寂，以表心之虔诚。好叫后人世代相传，铭记于心。

　　一千年前的一场大战，为了保全蝶民和一个蝶国，翼非不得不带领众人，躲进这深谷之中，就算是与世隔绝，对祖先的祭祀怀念却不敢落下一丝一毫的不恭敬。

　　前途未卜，一千年来隐匿的孤独，几千人的默默坚守，只为成就一纸“三生血契”。

　　“遍数前生今世，

　　一纸血契拴住，

　　纵有风花雪夜，

　　夜夜笙歌，

　　不敢忘江湖。

　　.......

　　哪知风云突变，

　　一片山河弃了，

　　从此晓风残月，

　　伊人抚琴，

　　无人是知音

　　.........”

　　一道纤弱的身影，站在蝶谷入口处，找不到进去的路。

　　蝶谷之中，一头连接谷外小木屋，一头连着蝶堡的那条道此时消失不见。横亘在眼前的，是一条潺潺向东的河流。

　　清澈的河水之上，飘满了木木花心形的花瓣，成了一条浅绿的花的河流，泛着清冷的香。

　　蝶国的春天就快来临，万物即将复苏，木木树却已然凋零。

　　见蝶谷中的道路变成了一条河流，这人知道，自己回来得晚了。若不快些想办法，河水涨得厉害时，赶不到蝶堡中去，只怕此行白跑一趟。

　　空中传来“啪”地一声轻响，这一道身影凭空消失了，半空中腾出一只洁白的蝶儿来。那蝶通体雪白，额头正中长一只大眼，射出金光一道。

　　在半空盘旋一圈后，义无反顾地沿着河流迅速向前飞去。

　　身后河道中的水慢慢上涨，渐渐漫过河岸，又缓缓地向四周散去。

　　一个彩色的国，又一次即将沉入水底，到来年五月干旱之际，河水四处流走救急，蝶国才能现出。

　　蝶堡中的祭祀已经结束，大门正缓缓关闭，眼看两扇大门就要合拢时，一只轻巧的小蝶扑了进来。

　　“曈曈，是曈曈！”人群中发出了一个细微的声音。

　　马上就有人出声制止，堡中又恢复了寂静。

　　“曈曈，你险些赶不上，蝶堡就要被水淹了。”那人不死心，又悄悄对着曈曈说道。

　　“你道她傻么，要是她能被水淹了，你早被淹过不知多少回。”旁边的一只小蝶刚答完腔，就被飞来的一个花瓣击中。正想发火，见是小蝶们的管教嬷嬷正瞪着自己，赶忙闭嘴。

　　蝶堡的大门紧紧关闭，河水漫了过来，渐渐将半个城堡都淹在水中。灯火慢慢亮起，照着蝶堡中相依为命的所有人，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的惊慌和恐惧。

　　就好像早习惯了被沉入水底的命运，跟过一个寒冷的冬天没什么区别。

　　“紫羽妹妹呢？”被唤作曈曈的小蝶落在地上，变回一个穿一袭白袍的姑娘，清秀的脸上一双眼闪着亮光，额头正中嵌了一枚蓝色的宝石，发出幽光。

　　“早回去了，说是放心不下主人。”见灯火亮了，两个人不敢再说话，将小精灵们用来传话的“聊草”搁在袖中，说着悄悄话。管教嬷嬷虽有觉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一脸威严地瞪着别处。

　　“嗤，她主人牛高马大，壮汉一个，有什么可放不下的？”才刚顶嘴的小蝶手里举着一棵“聊草”插话。

　　“高大有什么用，胆特小，一天不见紫羽就着急忙慌到处找。”

　　“可怜的孩子，往常就数她爱凑热闹，今儿没有她，一座城堡都似乎冷清了些。”

　　不说这话时，几个人还没有觉出，等这话一说，也觉着今年的蝶堡少了长舌精灵，确实冷清了不少。

　　“长舌精灵么，不说话就难受。难为她在深宅大院之中，有话只得忍着。”

　　“怎不见长耳粒粒？”曈曈这句话说得重一些，话音还未落，身旁就有人窸窸窣窣扑了过来，全然不顾管教嬷嬷的一记花瓣正中鼻子。

　　“曈曈姐姐，你想我了吗？”也不用“聊草”，直接说出声来，将一个长着长耳的大脑袋凑到曈曈面前。

　　说完这话再没声了，一个舌头被嬷嬷定在外面。苦着一张脸，吐着个舌头，那样子，实在是好笑。

　　若不是此时蝶堡中响起了整齐的祈祷声，肃穆庄严得让人不敢出声，曈曈和几个好伙伴险些笑出来。

　　说不准嬷嬷们会做出什么样的惩罚来，可不似定舌头那般简单好玩，曈曈几个庆幸这祈祷声来得及时。

　　蝶堡中的声音越来越小，在祈祷声中，河水渐渐漫过了堡顶。清澈的河水之下，只看得见隐隐约约一个白颜色的圆顶沉在水底，在木木花瓣的影子里飘摇。

　　从此江河浩荡，不见蝶国。

　　蝶儿们，精灵们，来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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