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裙绿萝

　　段王府迎亲的唢呐声穿城而过，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经过赵家巷的时候，赵家大门紧闭，赵林一个人在家，还在呼呼大睡。

　　“林儿姐姐，林儿姐姐！”大门被拍得山响。

　　“哪个？！”不知道拍了多少时辰，赵林终于醒了，从卧房中吼出一声去。

　　“小七！”

　　赵林一下给惊醒了，睡意全无。想起今天是锦城小姐大婚的日子，她曾经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自己要跟着去送亲。

　　“林儿姐姐，小姐说了，一会你自个儿去段王府找她。”

　　赵林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也不知道屋外是什么时辰，送亲的队伍早就跟着迎亲的进了段王府。

　　那赵林赶快翻爬起身，对镜梳妆。平时总不在意自己的打扮，今日做客，又是座上宾。一番打扮后，穿上了自己才刚做的绿罗裙。

　　“我本绿林，我本绿林。”不知道这世上会有哪一个姑娘，一边走路一边还要小声哼哼，将每一次出门都变成侠客行。

　　段王府中，宾客们正笑吟吟地看着站在堂屋正中的一对新人，刚刚拜完父母，正要夫妻对拜

　　——赵锦城身旁站着的，不是小王爷段曜启，却是他堂弟小王爷段旻启。一脸认真又红着一张脸，怀里抱着一只雄壮的凤头大公鸡

　　——正是那日在梅园中见到头上梳双髻的半大孩童。

　　段曜启昨日深夜回到家中，断腿已经被刘太医接上，妥妥地包扎好，此刻还在自己房中静养。

　　那刘太医也算是人中龙凤，仅给几只猫狗接过几次断肢，就敢拿人来试。且屡试皆赢，在大理皇城被传得神乎其神。谁要是能请到刘太医出诊，众人都会艳羡不已，都说这一户人家，定是上世修来的福分。

　　段王爷被云南节度使一队人马拖住，儿子结婚都没能赶回来。凡事就由段王妃做主，将侄子段旻启招来，依着白族的风俗，手抱大公鸡，顶替段曜启跟赵锦城行了大礼。

　　赵林没赶上这一幕。

　　她才刚进段王府第二道大门，从旁边墙角闪出一人，一把就将她拉了去。

　　等她看清来人，一个拳头已经挥将出去，只是这次运气不好没有得逞，伸出的拳头被来人稳稳握住。

　　“可会使针？”

　　“不会！”这赵林说得不错，仅那孙悟空的定海神针她就不会使，世上的针多了去啦。

　　本还想舌戗来人一番，仔细看清拉着自己手的海纳公子，把剩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翩翩公子海纳，此刻的样子很狼狈。面如死灰，身子微微发颤，就似站不住马上就要倒下去一样。

　　“随我来，助我。”五个有魔力的字一说完，桀骜不驯的赵家大小子跟着海纳乖乖走了。

　　身上穿的绿罗裙，立着不动时，和大理城任何一个姑娘的裙子并无两样，颜色，样式，都是眼下最时新的。一挪步，那藏着的一株绣工精美的菡萏，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还不快跟来，发什么傻？”从身边路过的侍女，眼睛尖一些的，早早就看见绿罗裙上这一抹和众人不同的红，痴望着，一直到赵林进了段王爷的书房，都不舍得挪开一双眼。

　　赵林见过各色绣活。

　　自她懂事起，但凡知道有人出大理城去到各处巡游，她都要缠着那人，恳请人家捎带回当地的绣片。赵家房子窄小，她仅有的一个小柜，藏满了这些收罗来的宝贝。

　　没有什么绣活可以难得住她。

　　一进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赵林就被早早候在书房的刘太医，裹上一件崭新的白袍，手上裹上两块湿漉漉的白布。

　　那刘太医也不多话，只顾埋头做自己的。忙乎完赵林，又转过身招呼躺在床上的海纳，将他胸前染满血的白布，一层层揭开。

　　看得赵林冷汗潸然。

　　刘太医自一见到海纳比出的手势，就知道遇见了自己真正的主人。光看一眼伤势就慌了神，连最基本的伤口处理、包扎都整得歪歪扭扭，更谈不上缝合伤口——再说他也从来没拿猫狗试过。

　　“每寸布针三针，一共三层，最深一层可再密一分。若缝不好，就要了我的命。”赵林面前是一个铺着白布的托盘，上面放着煮过的针、线，还有她熟悉的丢失不见的铜顶针。

　　“针已经备好，一露出伤口，你只有瞬间，将最深一层缝好。”说话的口气，就像告诉赵林怎么衲鞋垫。

　　这话音一落，世间万物即刻在赵林眼中消失。此时她面前只有一堆活，不管材质是丝棉还是皮革，她要做好它，三层近三十针，她需要啜一盏茶的功夫，一口气完成。

　　缝好最后一针，擦干净伤口上原本流出的血，赵林訇然倒在海纳床边，见血即晕的她已经撑到了极限。

　　任由一屋惊慌的人打整，浑然不觉窗外事。

　　段曜启新房，红烛轻摇。半天没有动静，端坐床沿上的赵锦城偷偷掀开盖头的一角。一抬眼，看见眼面前的小王爷拄着一个拐，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双目含情。

　　锦城慌得赶忙放下头帕。

　　就这一瞬，一杆崭新的秤，轻挑起盖头，一把掀开。

　　“天定姻缘好合，吉时春霄帐暖”。

　　堆了一桌的婚服，红烛下，龙凤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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