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内贼

　　回到府里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歇下，苏沫羽担心引人非议，特意绕过正门，从边门避过了值夜家丁的耳目回到自己院子。

　　站在院子一隅，她并未着急回房，趁着难得静谧，反而是在院里不起眼的石凳处款款落座，遥望月色如霜，心绪万千。此时此刻的安宁和谐，也不知还能维持多久。她回想起这几日在府里的所见所闻，轻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得攥紧成拳。

　　自打她以江云烬的身份回到丞相府，固然时日不长，可毕竟是一心抱着寻出真相为妹妹与自己报仇的目的，即便是这么寥寥数日，也足够她发现诸多蛛丝马迹。

　　想她回来头两日，府里还算是风平浪静，谁想不过才到了第三日，她在忙碌着准备“自己”的大殓事宜，意外撞上丞相府管事王照，本是小小意外擦肩而过，却在王管事匆匆跑远之后，苏沫羽捡起地上一枚对方拉下的物件。

　　一枚耳坠子。

　　奇怪，王管事一个大男人，怀里怎会揣着女人家的东西？苏沫羽当时也未细想，只是将那耳坠子拾起，转头一忙，此事也就被抛诸脑后。

　　直到当晚，她陪着苏骞、白芊墨一道用晚饭时，见白芊墨耳朵上晶莹剔透的绿玛瑙耳坠子煞是眼熟，又见她只一只耳朵上带着耳坠，暗自心惊：王管事所遗落的的耳坠子，不刚好能和白芊墨这只凑成一对儿么？

　　“姨娘，你的耳坠子怎么少了一只？”苏沫羽不动声色地边吃边问。

　　白芊墨的反应先是一惊，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才讪讪笑道：“哎呀，方才去小厨房做点心的时候还在呢……兴许……兴许就是那会儿不小心弄丢了吧。”

　　“哦，原来如此……”苏沫羽秀眉微挑，面露笑意，不再追问。

　　一旁的苏骞全然不知个中奥妙，只听得白芊墨说有点心，笑意浓厚道：“哦？你还亲自下厨做了点心？不知等下老夫有没有这个口服啊？”

　　白芊墨一脸妩媚，一手搭上苏骞的胳膊，柔若无骨，讪笑着连连答是。

　　苏沫羽匆匆扒了两口饭，立刻起身告辞。

　　她回自己院子势必会经过白芊墨院子一角，途径小厨房，瞧见王管事正急急忙忙跑进去，距离不远，不难听见他对小厨房里的厨子们嘱咐着：

　　“老爷要吃姨太太这儿的点心，你们几个赶紧弄些，速度要快！”

　　小厨房里顿时忙开了锅，无人留意到站在门外不远处静静看了许久的苏沫羽。

　　那一晚的事被苏沫羽默默计上心头，如今回想起来，其中细节稍一推敲，更是让人大为不解……或许，是不敢甚解。

　　从回忆里抽离，苏沫羽揉了揉隐隐发胀的额侧，正打算起身回房，深夜中闪出的一道黑影教她立刻顿住身形。由于她所坐的位置并不起眼，那黑影并未留意到角落里有人，只一门心思摸索到一扇房门口。

　　拨云见月，苏沫羽细细看去，那人身着一袭夜行衣，手中一柄匕首在夜色中晃出几道银光，杀意寒冽。

　　她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奇快，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

　　眼看着黑衣人持着匕首悄悄推门进入，苏沫羽彻底明白过来，恐怕此人便是来要自己命的。本该死在路上的江云烬独自回府，那群人总不可能善罢甘休。

　　该来的迟早都得面对。她咬咬牙，从袖袋里掏出一支银弩，该弩不过掌心大小，其威力却能将里头的箭矢射出十丈之远。

　　回到丞相府后，苏沫羽生怕再遇祸端，特意上街寻了位天工师替她连夜打造了这柄银弩，精致小巧，威力惊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

　　她摒住呼息悄然尾随，见那黑衣人蹑手蹑脚到了自己床边，缓缓举起了手中匕首。此刻，苏沫羽几乎觉得心脏就要跳出来，她竭力遏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一手攥紧银弩，一手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跟着走了进去。

　　黑衣人高高举起匕首，猛地往床上一刺，竟不料生生刺了个空，那人大惊，回身之际只见银光一闪，他慌忙避让，弩箭擦着他的胳膊而过，径直嵌入墙里。

　　顿时，鲜血自他手臂汩汩溢出。他赶紧握住伤口，看清了来人的面孔，暗骂一声，夺窗而出。

　　只因那人面上蒙有黑布，看不见容貌，苏沫羽顾不得许多，立刻追了出去，然而只是追着他拐出院子，便突然不知所踪。

　　苏沫羽四下张望，没有一丝动静。她心里涌上不好预感。

　　莫非是内鬼？

　　能够避过丞相府府兵的巡察熟门熟路地摸进自己房里，又能一眨眼的功夫便隐匿起来，恐怕也只有对丞相府最熟悉的人，才能办得到了——不是内鬼，又能是谁呢。

　　方才两人打了个照面，恐怕对方在知道了自己已经有所警觉之后，必定会使出更加狠毒的杀招，此事定然不可再拖了。

　　苏沫羽想着，这一失利，今晚应当是不会再来，她躺倒床上却是辗转难眠，满脑子盘算着要当如何应对。

　　日出，她推门出去，发现府里的人们来来去去都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整个后半夜她都没能睡着，这个内鬼，必须趁早揪出来才行。她想了想，叮嘱了丫头传唤府里众人，说是有极要紧的事情，所有人立刻放下手里伙计到前院集合。

　　不一会儿，前院已站满了人，连苏骞和白芊墨都无例外地被惊动赶来。

　　“云烬，大清早的，你这么兴师动众所为何事？”苏骞对女儿如此行为深感意外，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这小女儿自从回来之后，似乎脾性变得有些与从前不同。

　　苏沫羽面若冰霜地将昨夜里遭遇刺客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当然，深夜归家的事实被她稍加篡改，成了夜里思念姐姐睡不着便去院子里坐坐。

　　苏骞一听，又惊又怒：“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我丞相府里行凶杀人？！”

　　苏沫羽不慌不忙地说道：“爹爹莫慌，那贼人被女儿误伤了胳膊，既然女儿料定了是府里家贼所为，那只消把大伙儿喊来，看看谁胳膊上受了伤，不就一目了然了？”

　　“原来如此。”苏骞这才知晓了她的用意，赶紧吩咐下人们一个个互相查看，发现胳膊受伤者立刻带出来。

　　众人哗然之际，苏沫羽悄悄睇了一眼站在苏骞身旁始终不发一言的白芊墨，只见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时不时抬手去拭额上汗珠。

　　哼。苏沫羽冷笑了一声。

　　“启禀老爷，全府人等皆已检查完毕。”丞相府府兵首领向苏骞汇报。

　　苏骞急不可耐地问道：“贼人可寻到了？”

　　府兵首领犹豫了下，吞吞吐吐道：“呃，老爷，寻是寻到了，不过……这胳膊上受伤的，共有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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