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你好？”
诺德颔首和他致意。
那副样子看起来稍微有些陌生。明明最后一次见面也只是上周的事情。
比他年长一些的男人没有贸然靠近，也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站在两步之外，礼貌又生疏地试着和五条悟打招呼，看上去情绪不高。
……是稍微有些敏感的性格，也许需要小心对待。
好像很在意距离感。
慢慢来会好些吗？
这么想着的最强咒术师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尽量迷人的笑容：“嗯……早上好？”
但那只是让诺德很……茫然。
魔法师打量着他，视线绕开五条悟，看向一旁的魔法阵，就像是在……评估现状。
“你还在……生气吗？”五条悟问。
——好记仇。最强咒术师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吞了回去，老老实实地打算开口：
“上次我、”
“我们认识？”诺德轻声问，打断了他刚想接着说的话。
诶。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真心实意地觉得困惑。
温润的琥珀色眼睛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温顺而无害，并没有什么恶意。
那不像是一句气话或者一句挑衅，而是不确定的提问。问出那句话的诺德显得十分谨慎……也许还有一点，抵触。
“我是诺德，诺德·弗雷姆，”他的男朋友站在他面前，这样公事公办地说着，“我最近遇到了一点问题，我个人的问题。我想你是雇佣我维护这个魔法阵的……”
“你在说什么？”五条悟皱眉。
他可能习惯性地迈了一步，毕竟那是诺德，他们不会隔着半个房间说话。又或者只是因为激动，只是因为浑身的血液一下冲上来的莫名恼怒，他凑到诺德面前——
下一个瞬间，魔法师从他的眼前消失，重新出现在两米开外。
……对了、是魔法，对，诺德和他说过的，什么来着，空间魔法之类的。
“你能不能别用、”
“请不要、——”
同时说出的话语撞在一起。诺德看着他，脸上露出一种让人十分不舒服的了然。大概是“啊，是这样，是这么回事”，毫无波澜的了然。
“我认识你。”诺德确定地说。
“你当然、”
“但是我不明白，”眼前的人没有等他说完，自顾自地出声，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诺德审视地看着这个房间，看向五条悟身后的魔法阵，“我为什么要……”
“为什么什么？”五条悟没了耐心，他抓住诺德的手，“那个先不管了，我有话想和你说，你能不能不要非得跑那么远啊——”
抓住了。
这次没有落空，好好地抓在了手中。
那好像不怎么让诺德意外，他的男朋友低头看了看他的手，顿了一会，才开口说：“请不要这样。”
“什么样？”
“……这样。”
“哦，”五条悟干巴巴地吐出一个音节，“让你不高兴了？”
“只是不太……合适。”诺德没回应他的阴阳怪气，轻声回答，“我会好好说清楚的，所以能先放开我吗？”
说着，征询地看向他。
最强咒术师被噎了一下，像是一拳落到棉花上，也没了气势。他的男朋友一向是这样，好脾气、不会生气……但在现在这副场景下真的很气人。他不干不脆地放开手，不太高兴地张着手指示意。
“谢谢。”诺德用那种让人火大的语气对他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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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德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男人。
即使只是出于好奇，盯着别人看这样的行为也不太礼貌，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毕竟，那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好看这个词通常不会用来形容男性，但用在这个人身上恐怕没有人会有异议。看起来也很年轻，也许在二十岁上下。
而人们总是会对好看的人有更多的偏爱。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刚一见面就被对方抓住手臂气势汹汹地质问，却也无法对对方产生反感的原因……
之一。
至于另一部分的原因。
“这位——”诺德试着开口。
白发的青年撇撇嘴，不太高兴，勉为其难回答他：“五条悟。”
“五条先生。”诺德点头，“你、——”
而五条悟明显对那个称呼有反应，天空一样的浅蓝色眼睛从墨镜片后边稍微露出来，像被挑衅的猫科动物一样盯着他。
“……知道你很生气了，但你也不用这样吧。”五条悟皱着眉抱怨着。
的确很不高兴。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诺德接着说下去，“我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我只是……会选择性地忘掉一些事情，因此单纯地不认识你……”
五条悟不太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方看上去很烦燥，像是勉强耐着性子才没有发火。甚至没有相信他的话。
但完全可以理解。
没有人会经常面对这种情况。
的确也可以说是他造成的，所以他有义务、也愿意耐心地说明。
“我的意思是，我有时会清除我的记忆，真正地、不留任何痕迹地清除。用一些特殊的手段。”诺德慢慢地说，保证自己说得足够清楚，“‘不认识你’并不是一个比喻。”
五条悟看着他，好像在努力理解他的意思，眉头皱起来，有些执拗地盯着他。
“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身为年长的一方，诺德尽量诚恳地表达自己的歉意，但末了，还是稍微移开视线，“但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是分手了吧。”
那让对方身上强势的态度一下消散了。
没有反驳的话语……所以，是这样没错。
“我的选择很奇怪，也并不符合常理，我知道。我希望你不要觉得冒犯，我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诺德看向那双因正在面对难题而困惑的苍蓝色眼睛，“另外，如果方便问的话，我不太明白的是，我为什么要——我是说，魔法阵。既然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为什么会选择继续来这里。如果是佣金方面的问题……”
“……哈？？”眼前的男人语气夸张地出声。
“信标的部分我可以理解，毕竟是求助信号……我的意思是，信标也是你的委托对吗？”诺德试着解释，“抱歉，我前段时间可能过得比较混乱，没有好好给自己留下说明，没能好好处理。但我并不愿意再在任何情况下和你见面，所以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话，我希望取消魔法阵的委托……”
五条悟半天没说话，嘴角耷拉着，好像有些茫然。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从墨镜的上边露出来一点，圆墨镜遮住了对方的表情，诺德只能看到他眨着眼，又眨着眼。
“……你送我的。”五条悟不情愿地吐出一句回答。
“什么？”
“魔法阵，你送给我的——”五条悟说得飞快，语气极为不满，“又不是我找你要的！什么叫为什么啊？明明是你自己要送给我的，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呢？什么叫你不愿意和我——”
五条悟的声音小下去。
魔法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说你其实不需要吗？”诺德试着问。
那让五条悟睁大眼睛看着他。
浅蓝色的眼睛很清澈，是非常特殊的色彩，看上去有些不真实，以至于诺德没办法从那双眼睛里读出对方的情绪。但一会儿五条悟不再和他对视，视线慢吞吞地移开了，不甘心地盯着地上的一点。
那诺德至少能读懂，这个人现在很不高兴。
“……我需要。”五条悟小声说，听上去非常不自在，“……是没有道谢不好吗？什么啊，你好记仇啊，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是那样的关系，没有必要……”
白发的青年嘟嚷着，声音渐渐变得更小了。
“……谢谢。我很喜欢你的礼物。”五条悟忽然开口。
突兀的感谢让一向礼貌的魔法师有些不知所措。
就像是走在路上，忽然被很久没有见过的旧识拉住，为一件自己已经不记得的事情郑重地道谢。啊，总之……
“不客气。”诺德茫然地回答。
他好像刚刚说了一句过分的话，那句话让五条悟受伤地瞪着他，过了一会，白发的青年看向别处，浅色的眼瞳落在回墨镜的遮掩里，不愿意再开口了。
看上去甚至有些……委屈。
啊，诺德本能地有些慌张。
算了——也许先不说这个了。的确不是那么重要，他可以在这里留下一些侦测生命的探查魔法，只是避开对方而已，算不上什么麻烦的事情。说到底他也不想深究。
诺德补救地开口：“那……没事了，不重要了。我会……把这个当作长期委托处理的。”那个说法又让五条悟皱眉，诺德不知所措地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尽量郑重地问，“所以，你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
“什么？”五条悟不在状态地、下意识地问。
“你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五条先生？”他再次重复，“你在魔法阵那里等我，对吗？你需要我做什么？调整目标的位置？下次你可以留一张纸条……”
“……不是。”停顿了一下，五条悟没头没尾地说。
“那么，是什么事？”看对方似乎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诺德也只好接着问。
看了看他，没回答他的问题，五条悟转而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忘了我啊？”
他们坐在一间空房间。
这是一个上午，本来该是上课的时间，但周围并没有学校的喧嚣，车流声也离得很远。诺德并不知道这里是郊区还是市区，毕竟落在笔记本上的只有地址和坐标，他只是觉得太安静了。
认认真真地向另一个人解释，自己因为胆怯和痛苦而选择抹去了曾经和对方共同相处的记忆……光是那样想想，就觉得喉咙发干。
“不重要吧。”诺德说。
“很重要啊，我可是被忘掉了呢，知道原因的权利还是有的吧。”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
是这样吗？
咒术师的态度太过确信，让人不经细想就被说服了。
“我不知道，”诺德顿了一下，还是试着回答，“那部分的心情也已经忘掉了，所以不知道。也许是因为难过。没什么特别的，我每次都会这么做，并不是你的原因。”
没对那个回答发表评价，五条悟想了想，摘下墨镜，再次问：“——所以，你真的半点也不记得我？”
虽然刚才也看到了，但这个人有一双非常不可思议的眼睛。
是让人想到天空、冰川、深海和星空的，璀璨的浅蓝色。
而发色和睫毛都是罕见的浅白，眼睛上面的睫扇又密又长，这样看上去，更像是环绕着宝石的桂枝。
嗯，很美。他可以理解自己会被对方吸引这件事，也可以理解对方认为自己的爱慕不会有所动摇这件事。
他也能理解乍然被告知“你被曾经交往的对象彻彻底底地忘记了”会让人感到不快，但能理解，但也仅此而已。
诺德移开视线：“我很抱歉。”
“唔……”五条悟不置可否地沉吟着。
安静地等待了一会，诺德觉得自己可以开口询问：“那么，还有别的事吗？”
“有。”五条悟毫无停顿地回答。
“……”
这个人不太按常理出牌，诺德想着。
“请说。”
会在下一刻被接近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并不知道五条悟是什么职业，也许是咒术师，但总之不会是普通人，那在对方以近乎瞬移的方式靠近的时候就已经领会到了，更别说对方身上让本能叫嚣的危险感。
而此刻体会到的则是一些别的，像是非常有压迫性的存在感、富有技巧压住他肩膀和扣住他手指的双手，紧绷着充满力量感的肌肉，以及不容拒绝的强势。
但亲吻他的时候……
——亲吻，诺德有些茫然地想。
亲吻他的时候，却很生疏，像是从来没有过多少经验。只是带着坦诚的、不加遮掩的热情。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盯着他，以至于诺德愣神了两秒。
“我、”五条悟松开他，开口。
魔法师终于想起自己该做的事情。
那算是逃跑吗？不太算，他只是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没有任何反应是他应该作出的选择。
施术，定位，涌动的魔力，切换的空间。
一次闪现。
他回到自己的家里。
那算什么？
因为什么？生气？不满？为了什么？
诺德翻开桌上的笔记。
那是几行由他自己写下的文字。
【维护魔法阵，每周一次，在日本时间的工作日白天】
工作日，白天。
今天是日本时间的工作日，他反复确认过。也许是这部分不够谨慎，但无论如何，那也就是说，他本来不应该遇到那个人的。
心脏在剧烈地跳动，诺德深深地呼吸。
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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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眼的咒术师看着眼前的房间。
就在刚才，就在片刻之前，就在被他亲了之后，诺德离开了。
被抓着手、按着肩膀，被最强咒术师以绝无可能挣脱的方式截断了所有的退路，被理应可以看见一切的六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然后，用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在转瞬之间消失无踪了。
至于去了哪里……
完全，不知道呢。
空间魔法——听上去真不讲道理吧？
“……什么叫忘了我啊？”五条悟嘟嚷着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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