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作家 十二
“老板娘，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摇摇头，“是真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样东西。”
他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神色是显而易见的疲倦，让人完全坚信他此刻地回复只是出于礼貌，然而我要抓住这一次救人的机会。
我以成为人类以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在上面飞速画了一只乌龟，在上面写上是“神兽像”，扔了笔刚想往外走，惊觉方才用的是圆珠笔，没有什么说服力，又从毕方书包里掏出一支钢笔，涂涂改改好一阵才收手，稳了稳心神，装作气定神闲往外走。
一出门，毕方竟然也在，和小魏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犊子，见我来了，他们俩都站了起来。
“这……”毕方指着我手里的纸刚想说什么，被我一巴掌打开了手，“神兽像啊，你又不是没见过。”
“我没见过？可是……”
我斜睨了毕方一眼，自以为眼神里警告意味很浓厚，然而毕方只是挠挠头，“又出什么新招了……”
“喏，这张就是你的神兽像了。”
小魏看了看毕方，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想要接过，被我拦住，“作为神兽是不能看自己的神兽像的，假如看了就会回到神兽世界。”
“老板娘，我不明白。”
我清了清嗓，“是这样的，其实你是一只修行不久的玄武，有一天走在森林里，被一个叫做屈四灵的画家画下了真身，之后便在很小的年纪流落到了人间，你对自己的身份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我是玄武？”
“对啊，你有印象不？”
小作家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一拍手，“这不就得了。”
余光里瞥见毕方在一旁扶额，隐藏在手掌下的表情分明就是嘲笑，我重重地咳了一声，毕方敛去笑意，两只手握着放在身前，“老板，你接着说。”
“你觉得不可置信，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起初我也不敢相信，”我努力流露出同病相怜的神情，“我最初也不知道我是个神兽。”
小魏不说话，只是点点头，拽过一边的毕方，轻声细语的，“你这老板娘是不是病了？”
“她说的是真的。”毕方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小魏的表情更加奇妙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作为到达人类世界的神兽，一共有两次生命的机会，一次是在人间，假如你不想再存活下去，找到画像后就能够回神兽森林了。”
小魏摇摇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不相信？”
小魏笑笑没说话，我只能拿出杀手锏了，“毕方！”
“干嘛？”毕方在一旁眨着无辜的眼睛，“我相信啊。”
“不是问你相信还是不相信，为了让小魏相信神兽这档子事儿，你说几句鸟语吧。”
毕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再说一遍？”
我顶着毕方和小魏的眼神，再说了一遍，毕方咂咂嘴，“舒梦春，你怎么这么遭人恨呢。”
“说回母语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开始吧，我们不会笑你的。”
之后我和小魏就听到了一连串吱吱呀呀叽叽喳喳的粗野的叫声，而声源长得一副惹人怜爱的小女生模样，怎么看怎么形成反差。小魏一瞬不瞬地看着毕方，“你不会是胡乱叫叫的吧？”
毕方恼羞，“我是认真叫的。”
“那你刚才说了什么？”
“有个姑娘叫毕方，她是森林最美的火鸟，叽叽喳喳在歌唱。”
我和小魏都默然，毕方推了推他，“这下刚相信了吧？”
小魏摇摇头，“虽然……有点神奇，但还是不能让人相信啊。”
我抱着手臂托着腮沉思，视线落在对面屋檐上的麻雀上，“毕方，你和那只麻雀说说话，让它弄点吃的来。”
毕方错愕地看着我，小魏看着毕方，一脸惊奇期待的样子，傻鸟无奈，又说了几句，对面的麻雀歪着头听了一会儿，居然真的起飞了，轻快地掠过毕方的头顶，爽快地拉了泡鸟屎，又愉悦地吹着口哨走了。
毕方恼怒，对着麻雀的方向吱吱喳喳说个没完，小魏略显失望，“怎么无效？”
“中国话还有各地方言呢，我可是神兽，和麻雀不是一个品种的。”
毕方说的有理，然而还是不能打消他的怀疑，我适时补充，“刚才那只麻雀应该是听懂了，只是毕方现在的样子不是鸟，也就不能被麻雀所信任，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玄武是个什么动物？”
“玄武是神兽，不是什么动物。”
“总归是要属于什么动物类型的吧。”
我和毕方对视一眼，毕方有些犹豫，“有点儿像乌龟。”
“那是不是说，我就能听得懂乌龟说的话了？”
我和毕方又对视了一眼，这小魏的智商不可小觑啊。
“但是，乌龟没有发声器官。”就在我忐忑自己耍的小手段就要被拆穿的时候，毕方及时且机智地回复，“假如有的话，你说不定可以吧。”
小魏皱着眉头，好半天才慢悠悠地点点头，“只要我要回自己的画像，就能离开人世了？”
“没错，但这玩意儿是强制性的，只要你与画像有正面的目光接触，你就会被卷进去，没有后悔的机会了。你现在写的故事，现在的父母，现在的朋友，现在的一切一切都会跟着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你就人间蒸发了。”
小魏怔忪着，没有答复，我觉得事情估计成了，向前走了一步，“现在我给你一次机会，假如要走，现在就走，机会每年只有一次，你考虑好了。”
“我的画像在你那里？”
我不说话，抖了抖手里的纸，里面是我自制的神兽像，毕方在一旁添油加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反正每年都有一次机会，犯不着这么想不开，明年再走也不迟。”
小魏讷讷地点头，“今年，我先不走了。先这样，我回家了。”
我和毕方目送小魏远去，一直到小魏的身影消失在陡坡尽头后很久很久，毕方才幽幽地问我，“你这样骗他干什么？”
“做神兽挺好的，不愁吃喝，即使累了，也能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大不了就回到以前的自在日子，人就不一样了，”我微不可闻地呼了口气，“人太脆弱了。”
“这样一来，你就把我暴露了，假如小魏告诉别人，要来找你和我解剖怎么办。”
“放心好了，重明说，除了你有点月经不调，胸部太小，其他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
“你不是和我说他是眼科医生吗？”
原本我说坚决不要王冬冬帮忙，但在得知小魏近日情况实在令人担忧后，我还是半暗示半怂恿毕方，让她去找王冬冬帮忙了。
我只是想做只好神兽，和什么冰释前嫌既往不咎海纳百川啥啥的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最初设定我是个女人，就注定要加一点记仇的基因。
两个小时后，毕方拿着一张纸兴高采烈地出来了，把纸递给我，笑眯眯的，“注册好了。上楼去，我教你怎么上网。”
我装作满不在乎，“小丫头片子口气还挺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学就学学吧。”
话是这么说，等到了真的开始学的时候，我才惊觉我的智商有点不够用了，左手指着屏幕，右手紧紧攥着鼠标，在垫子上疯狂地游移，“那个小箭头我怎么看不见了。”
“你消停会儿它就出现了。”
过了半个小时，“毕方，我要点哪个才能看见小魏的小说？”
“你打开网站，就是那个绿色的那个呀……哎你真是笨死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毕方，那我和他说说话呢？”
“你给他留评论吧，鼓励鼓励就成。”
“你帮我打字吧。”
毕方神色无力，“我不想帮了。”
“那你教我打字？”我仰头看着毕方，毕方的视线缓缓扫过键盘，伸出手来，“那要到什么时候啊……算了，还是我打吧。”
据毕方说，王冬冬给我创建的这个名字叫做泼辣厨娘，虽然我觉得完全不符合我的性格，但毕方私底下肯定觉得无比贴合，说不定还甚至因为这个偷笑过。
但是假如小魏发现了这个账号我给他的心理安慰，而不是因为自己的作品真正打动了人，他一定会感到失望的。
果然，毕方高兴了没多久，就和我想到了一块儿去，开始变得提心吊胆的。虽然平时我们俩吵吵囔囔没个正形，易怒焦躁，一旦事情涉及助人未遂并且帮倒忙，毕方和我能消极郁闷上半天。
我自以为毕方做好事是不纯粹的，虽然每一次她也都是默默地帮助着她人，但她却会在周记里写下做过的好事，事无巨细。往黑暗的方面想，毕方也是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是被人知晓的。
不过这样的行为也值得原谅，世界上像我这样做好事不留名的越来越少见了，不能过于苛责一个羽翼未丰的小火鸟。
啊，为什么我能看到她的周记并且做出推断呢？
这傻鸟的目的性实在太明确了，她每周都会把周记放在我的桌上，上书“善事记录薄”。偷偷地也就算了，还故意当着我的面把周记翻到最新的那一页，大剌剌地摊开，在我靠近的时候大声地咳嗽着离开。
每周最下面都有一行字，“下一周要再接再厉哟，最近虽然手头紧，做不了太多的善事，但我回省吃俭用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的！”
这个混蛋，以为我会信以为真吗。我不是容易心软的类型，所以我每次只塞一百元在她的枕头底下。
给乞食者买面包，帮流浪动物买食物，给快递员买瓶水，应该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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